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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制晚報·看法新聞 深讀 記者 任小佳 攝影 黑克) 範澤一父親:這個痛我和愛人得背一輩子
“我一步錯,步步錯,走到了這一步我只怨我自己太過浮華。”
兒子究竟因為什麼邁錯了這一步,範爸爸至今無解。
確認兒子溺亡 父親當場暈厥
清晨五點,吉林省蛟河市,這座東北小城還被層層薄霧籠罩著,越往范家走,霧氣漸散。但範爸爸心裡的迷霧還無法散開:為什麼兒子缺錢不開口向家長要?為什麼欠了錢不跟我們說?為什麼突然一下子決定離開生養他20年的父母?
“哎,我都不清楚。”這個東北硬漢想不明白。
蛟河這座城市沒有什麼高層建築,市中心有些四層、七層小樓被粉刷成淺淺的橘色或者綠色,來往的小三輪和底商的促銷喇叭聲喚醒這座城市的一天。一位餐飲小店的老闆介紹,當地以往營生的礦場、工廠都沒有了,現在人們除了務農就是外出打工,“還有的有能耐的考上大學,找到了好工作。”
範爸爸自認沒有什麼文化,出來闖蕩早,範澤一上高中時,範爸爸被單位委派到非洲做建築專案,為了能照顧好兒子學習,他們在距離兒子高中最近的地方,買了現在住的這套兩室一廳,範媽媽全職在家照顧兒子的飲食起居,“做他喜歡吃的紅燒肉。”
2015年,澤一如願考上北京某高校學習酒店管理專業,他跟父親說過,希望以後能在五星級酒店工作。通知書寄到家裡的那一天,範媽媽提議去拍幾張照片,“上學了,就不能天天見了。”沒有想到,當時臨時起意的決定,為他們留下了兒子最珍貴的幾張影像。
“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我問他你考上大學了,想吃什麼,他就看著路邊的棉花糖說,給我買個棉花糖就行。”範母低頭,不停輕撫著兒子的照片。照片裡,一米九三的大高兒男生,戴著一副黑色邊框眼鏡,調皮地稍稍嘟起嘴,手中舉著一串棉花糖,對著鏡頭搞怪。
2015年,澤一上大學後,範爸爸就在黑龍江包一些建築專案,範媽媽也在黑龍江照顧愛人,常年在外,“但我們經常通電話,一週兩三次。今年四月,去北京,我還和兒子待了段時間,家裡的經濟條件完全可以保證孩子的學費和日常開銷。” 他們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兒子為何會借校園貸。“家裡親戚也多,逢年過節的壓歲錢也不少,還有親戚在北京,他要是提出來,我們肯定會滿足。”
8月3日,範澤一中午離家,當天下午,範爸爸不停地收到催債簡訊和騷擾電話,范家人始終聯絡不上澤一,全城尋找。
8月5日,江邊發現男屍。8月16日,經過DNA比對,警方確認溺亡男子正是范家爺爺奶奶唯一的孫子,範澤一。就在警察局確認的那一刻,範爸爸暈厥過去。
從那時起,範父範母一身黑衣,沒有再換。
離家溺亡前13秒監控曝光,手端白色塑膠袋和檔案袋
奶奶堅定地認為,是範澤一離家前收到的那份神秘快遞逼死了他。“這都是猜測”每次提到孫子,範爸爸都輕聲提醒奶奶別激動。
澤一今年暑假回到老家,他要把之前沒考完的駕照考下來,因為父母在黑龍江包活兒,他就住在離家不遠的奶奶那裡,澤一還會幫著奶奶照顧偏癱的爺爺:接尿、幫他扶上床。奶奶家的平房無法洗澡,通常澤一想沖涼,就從奶奶那裡回到家中,每次出門也都和奶奶打好招呼。
8月2日,範澤一離家前的前一天上午,他和奶奶說:“奶奶,借我一百塊錢,我和同學吃個飯,他要還我錢。”
如今看來,澤一對奶奶撒了謊。
那一天,上午八點三十七分,他坐最早的一趟蛟河開往長春的高鐵,去還了一筆貸款。
8月2日下午三點,澤一再回來時,告訴奶奶,“同學還了他的錢。”那一百塊錢,他給奶奶存了話費。
8月3日上午十點, “我回家一趟。”奶奶以為孫子和往常一樣,是回去洗澡。這次離開孫子再沒回到奶奶身邊。
當天十二點十九分左右,範澤一在自家簽收了一份快遞,到付24元。
然後,他在家裡茶几下放著的病歷本,留下了五行遺言:“我一步錯,步步錯,走到了這一步我只怨我自己太過浮華……對不起,爸媽,我真的不該這樣,但是我的心已經承受不住,已經不能再承受如此之痛了。”
在小區物業短短13秒的監控裡,範澤手中拿著一份白色塑膠袋包裹的東西,還有一份白色疑似快遞檔案走出家門口,再沒回來。
讓人匪夷所思的是,他是雙手端著這兩份東西,“正常我們拎東西,不就是一手隨身拎著,或者是用胳膊夾著嗎?為什麼他是像自己怕碰到這些,雙手端著,還距離身體有些距離?”范家人都不清楚這快遞是什麼,範父對法制晚報·看法記者說:“我猜測可能是威脅到我和他媽媽安全的東西吧。”
範澤一拿著這些東西走出了家門,來到了河邊。
發現屍體的江邊離家20公里
發現範澤一屍體的江邊距離范家20公里。事發至今,範爸爸去過兩次江邊,“8月19日,帶他媽媽來過一次,這是出事兒以來,第一次帶她出門,出來透透氣,她也想來這兒看看。”
車子穿過一人高的玉米地,顛簸的沙石路讓車子一搖一晃,一不小心陷入小土坑,就得狠踩一腳油門,就這樣,穿過一條蜿蜒的坑窪土路才能來到江邊。
在范家人記憶裡,澤一從沒來過這麼遠的地方。“開車還得20分鐘,來這兒這麼費勁,導航都找不到,這麼難找的地方,他怎麼會來呢?我不理解。”
當地人介紹,這條江“是松花江的江叉子,具體什麼名字也不知道。”澤一的屍體是被一個釣魚人發現的。由於8月初連日的大雨,當時河水上漲,已漫過坡上的野草,澤一就漂浮在水裡,身體趴著。
“孩子當時穿的衣服都在,我想他具體出事兒的地點離這兒不遠,要不兜裡的手機可能被沖走。”範爸爸一遍遍琢磨兒子發生意外的細節。
如今,上漲的江水早已退去,留下鬆軟的淤泥和細碎的黃沙,還有一些腐敗的魚骨。
河邊開著紫的花,飛著白的蝶。隔江望去,是層層青山。
“天太熱,我們走吧。”沒多停留,範爸爸就往家返,路上接到家人的電話,他應:“我在回去的路上了。”放下電話,他說:“親戚都不讓我單獨開車,怕我分神,平常出門都得有人陪著我,怕我出意外。”
父親重撿戒掉的煙,母親半夜在屋子走動
範澤一從2016年7月開始,從網路借款平臺借了第一筆1500元,隨後又從另外一家網路借款平臺借了3000元錢還此前借貸的錢,有借款平臺稱範澤一已經欠該平臺13萬多元的欠款,並且該筆欠款在以每天2000元的利息增長。
範爸爸納悶為什麼孩子不跟家裡人說,“犯了錯,也是我們的孩子,這些錢我們也都能幫你還上。”
在範爸爸的記憶裡,一家人的感情甚好,“我們平常也一起鬥鬥地主,他高中那會兒,知道他媽生病了,也馬上請假回家照顧媽媽,一家人沒紅過臉,他有什麼困難不能和我們說呢?”範父又點起一根菸。
兒子出事以前,範爸爸已經把吸菸戒掉了。現在,一頓午飯的時間,範爸爸連抽四根菸,粒米未進,一直盯著窗外,為了找兒子,這街巷他都走過。范家人根本想不到兒子會溺亡,最初聯絡不上澤一,他們以為是小孩子鬧脾氣離家出走,範父開車走遍了這小城的每一條街……
“我把他的同學朋友問了遍,現在有同學想來看我,我都拒絕了,都是那麼大的孩子,不敢見。”
意外把二人擊垮,範父講,現在範媽媽無法入睡,半夜在屋子裡來回踱步,不相信兒子真的離開他們。
“這個痛我倆得背一輩子。”
溺亡前囑咐女友照顧好自己
除了範澤一的父母收到催債簡訊,澤一的女友小月(化名)也收到兩次催債電話。
今年四月,兩個學生在一起,“後來,我看他總是頻繁的有電話,才知道他借了貸款,但都不是正規的平臺,我告訴他趕緊把錢還了,他就跟我說已經還上了。”
按著範澤一大概每月1500元的生活費,小月告訴法制晚報·看法新聞記者,這筆錢也差不多應對日常的開銷,她不相信澤一告訴她“貸款是用來吃飯,和出去玩兒。”
一個月可能和同學在外面玩兒一兩次,娛樂唱K,但花費並不多,“一問借貸的事兒,他什麼都不和我說。”小月聲音裡流露出焦急,她不明白這貸款的錢用在了哪裡,“我從沒讓他給我買過東西。”
男友第一筆貸款是去年夏天在實習的時候,小月回憶,“那會兒我還不太瞭解,雖然沒有分到一個酒店實習,但我記得實習也有千元左右的工資。”
在發現澤一借貸後,小月經常告誡他還清欠款,別再借貸,“我問他說‘錢不夠你爸肯定會給你打過來的’,但他沒有和他爸爸講。”後來,澤一對小月說他已經把貸款都還清了,小月檢視男友的手機,“沒看到那些借貸的APP,鬆了一口氣。”她相信了男友的話,貸款還清了。但小月不知道,澤一可能還透過借貸公眾號的形式關注著這些借貸平臺。
在朋友小宇(化名)的印象中,澤一就是一個大大咧咧的陽光男孩兒,平常就是喜歡打打籃球,花銷並不大,住在宿舍,吃在食堂。“根本不知道他借貸的事兒,也不知道為什麼澤一欠下這麼多錢。”
8月3日的前幾天,範澤一還和女友小月保持聯絡,影片聊天,小月看不出他有心事兒。
8月3日,澤一離家後的下午一點多,他給小月發語音,他嘆氣,他說:“我想自己走走。”他又說:“我不在了,你要照顧好自己。”她馬上打電話過去,關機,她再沒聽到他的聲音。
兩天後的8月5日,在那個沒有名字的大架子江邊,當地人發現了冰冷的少年範澤一。
文/法制晚報·看法新聞 記者 任小佳
攝/法制晚報·看法新聞 記者 黑克
編輯/張子淵
責任編輯:張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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