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浩憑藉《瘋狂的石頭》一鳴驚人,如今已經是炙手可熱的導演。除了"瘋狂"系列外,他還有一部電影為人津津樂道,它就是——《無人區》。
《無人區》上映歷程雖然坎坷,但一經上映,還是讓人眼前一亮。這部電影先後獲得第64屆柏林國際電影節的金熊獎最佳影片(提名)、第51屆臺北金馬影展的金馬獎最佳攝影(提名)、第8屆亞洲電影大獎最佳電影(提名)和第21屆北京大學生電影節最佳導演獎(提名)等榮譽。
《無人區》海報
《無人區》講述了一個年輕律師潘肖遠赴西北,為一名盜竊國家珍禽、撞死警察的盜獵者打官司,而後在穿越無人區的歸途中所經歷的兇險歷程。
作為甯浩的"野心之作",《無人區》具有豐富的電影內涵,我將試著從型別創新、主題寓言和人性救贖三方面對電影內容進行解讀。
一、型別創新:中國第一部西部公路片無論是"西部片",還是"公路片",電影史上經典之作不勝列舉。不可否認,我們的國產電影是在模仿和借鑑國外經典電影的基礎一步步不斷髮展和進步的。《無人區》是型別片中"西部片"和"公路片"的一次完美融合,成為中國第一部西部公路片。
當代著名電影學者卡查杜裡恩(Haig Khatchadourian)曾談到:"空間是一部電影中最為主要的構成元素之一。"無論是西部大空間,還是公路的小空間,都是電影故事展開的重要敘事空間。
1.西部荒野上的故事
就像經典西部片一樣,電影故事發生在偏遠荒僻的戈壁沙漠。影片在甘肅敦煌和新疆的哈密、吐魯番、克拉瑪依等地取景,廣漠雄渾的西北風光給人一種肅殺和蒼涼之感。
開篇配合男主角潘肖畫外音的是一幅廣漠無垠的荒野,這裡是漫天的黃沙,呼嘯的北風,一個獵人在捕捉珍禽阿拉泰隼,這一切給人強烈的視覺衝擊。
"夜巴黎"服務區是五百里無人區中唯一的加油站,二道樑子則是無人區中進行珍禽不法交易的地區,兩處看似不起眼的人類聚集區,到處充斥著金錢的誘惑和人性的骯髒。
這是一個狂野的西部,也是一個遠離人類文明的西部,這裡的故事註定會與眾不同。
2.公路上的追逐
公路作為影片中的重要符號,是串聯故事情節和體現人物性格命運的重要空間。《無人區》中形形色色的人物都"在路上",在五百公里無人區蜿蜒起伏的公路上,多方勢力互相交織,他們的人生故事也就此展開。
盜獵集團老大撞死警察,潘肖與大貨車兩兄弟的衝突以及潘肖撞暈殺手,販鷹集團老大撞死加油站老闆的傻兒子等重要事件,都發生在這段公路上。片中多次以意味深長的鏡頭,展示著荒漠中的公路。隨著公路的不斷延伸,人物的命運也在不斷髮生變化。
甯浩以中國電影型別化探路者的身份,在西部片中,糅合進了公路片的風格,是對型別片的一次重要開拓,具有很重要的探索意義。
二:動物寓言:無人區是奉行叢林法則的野蠻之地無人區,顧名思義,這裡沒有人,只有野獸。這裡是文明的化外之地,而是弱肉強食的野蠻之地。
影片一開始是一段關於猴子的意味深長的旁白:"吃桃的要留一半給放哨的,而放哨的不能擅離崗位,這就要求兩隻猴子不能只想自己。於是,兩猴變成了猴群,猴群變成了人群"。
簡短的幾句話,導演向觀眾表明人類之所以會進化、人類文明之所以發展,根本的是對自私的超越,對道德、秩序和責任的堅持。而當個體的慾望超過秩序的底線時,將會帶來殘忍而恐怖的惡果。
1.吃肉的:盜獵者
販鷹集團的老大信奉的是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他不止一次說過,自己是吃肉的,影片也有多次展示他吃肉的場景。他就像是無人區的頂級掠食者,處於"食物鏈"最頂層,在他眼裡一切都是利益關係,心中沒有敬畏、道德底線和起碼的人類情感。
他第一次出場就是開車將警察撞死,他關心的只有鷹隼,而不是車上他的同伴;在加油站的雜貨店,被老闆娘道破販隼的隱秘後,他誇了一句"你是個聰明人",轉頭就把她撞死;將加油站老闆的兒子擺好位置,然後直接開車撞死;後來殺死加油站老闆和不法交易商人等都可見其暴力殘忍和不擇手段。
在五百里無人區中,道德與法律構成的秩序都不再適用,弱肉強食、適者生存的"叢林法則" 才是這裡的主宰。
2. 啃骨頭的:"夜巴黎"服務區一家人
"夜巴黎"服務區一家人,是無人區的另一類野獸,他們黑心、狡詐,靠壓迫和欺詐更弱小的人存活。
在這個無人區唯一的服務區,他們坐地起價、坑蒙拐騙:加一次油要1500元錢,一個打火機要100元錢,問一句話要100元錢,給你保密還要收你50元。在這裡,沒有情感,只有價錢。
加油站老闆花錢買了一個被拐賣的婦女,給自己的傻兒子當媳婦,並讓她作為捆綁銷售的商品,透過提供見不得人的性交易來對過往司機進行封口。
加油站老闆娘是一個處處佔便宜的"精明人"。她認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隱秘,所以每個人都應該向她交一筆"保密費"。也許是"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50元的保密費最後成為她喪命的導火索。
加油站老闆的三個兒子,兩個負責從無人區外面倒賣汽油,一個負責在加油站幫忙,他們是父母的左膀右臂,在這片無人區裡橫行霸道。
3.吃素的:律師潘肖和舞女嬌嬌
律師潘肖和舞女嬌嬌,來自有道德和秩序的文明世界,他們是無人區中的待宰羔羊。
律師潘肖帶著文明世界的倨傲,以為憑藉自己的律師職業和人脈關係,可以將蠻荒之地的這些小人物玩弄於鼓掌之間:他堅持用盜獵者的車作為尾款的抵押,在過關卡時調侃失去同事的警察,在與卡車司機鬥氣時用帽子擦擋風玻璃上的痰……
這一切行為都是潘肖基於文明世界的經驗做出的,但在無人區這一切都行不通,他很快就受到了結結實實的"教育":盜獵者把他作為要殺之後快的物件,卡車司機兄弟對他大打出手,向他車裡撒尿,用酒瓶砸擋風玻璃,體驗服務區的"天價收費"。
舞女嬌嬌,一個被拐賣來的年輕女子,無法逃離這片廣袤的無人區,只能成為服務區老闆的搖錢樹,等待她的只有無窮無盡的黑夜和悲慘的結局。
4.執法者:缺位的警察
正如真實的自然界一樣,動物們都是自由的野蠻生長,沒有外在的規範約束它們。在這片無人區,執法者的警察一直是缺位的。一開始,警察制止了盜獵行為,但轉眼間就被撞死了。後來,盜獵者再次故技重施,讓警察來收拾爛攤子。但警察只是要押回律師潘肖,而並不去二道樑子解救被擄走的舞女嬌嬌。最後完成拯救行為的並不是警察,而是思想轉變後的潘肖。
甯浩以寓言的形式探討了全人類的生存問題。無人區是一個簡化的場景,而對映的是人類社會隨時出現的各種不同層面和圈落的競技場域。缺少了道德與法律的規範約束,社會將成為一個弱肉強食的野蠻之地。
三、人性救贖:放下自私,喚醒良知《無人區》中大多是殘忍狡詐之徒,但透過潘肖心路歷程的轉變,電影向觀眾展示了一條相對光明的人性救贖之路。潘肖的轉變大約可分為三個階段:
1.第一階段:精緻的利己主義者
潘肖是一名年輕有為的律師,在文明世界中如魚得水,希望憑藉打官司、出書、上頭條來獲取世人眼中希冀的名利。
他是一個規則之內的冷漠之人。之所以遠赴西北接受一個辯護案,是因為這個案子可以給他足夠多的金錢。這個辯護物件是否真的殺死了人,他並不在乎,到底幹過哪些壞事,他不關心。只要在合法的規則範圍內,憑藉自己的專業知識,打贏辯護就是勝利。只有自己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他一再強調時間非常寶貴,人類之所以進步,不是因為放棄了自私,而是學會了用火(智慧的象徵)。
後來,因為誤撞黃渤飾演的盜獵者,潘肖陷入了深深的抉擇中。也許以為盜獵者被撞死了,但他沒有及時去救治,而是試圖隱藏甚至毀屍滅跡。
基於此,他不關心辯護物件的善惡,試圖對盜獵者毀屍滅跡,對被拐騙的舞女嬌嬌見死不救,這都是文明世界一個精緻利己主義者的具體體現:心中只有自己的利益,沒有旁人的疾苦。
2.第二階段:良知被喚醒
孟子曾說:惻隱之心,人皆有之。但一開始,潘肖這個精緻的利己主義者並不吃這一套,只要不關涉自己,他就見死不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後來,無人區的經歷讓他重新審視自我。一方面,在無人區這裡他遠離了文明世界,回到了人類社會的原始形態。從發現殺死了人,到發現被"撞死"的盜獵者奇蹟般地復活,潘肖經歷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從心灰意冷到重燃希望。另一方面,在盜獵者的殘忍槍口下,他和舞女嬌嬌兩人相互保護,這種生死麵前的真誠融化了他內心的堅冰,冷漠的理性主義開始消退,心有惻隱的感性主義開始萌發。
3.第三階段:堅定的殉道者
警察到來後,潘肖劫後餘生,但他心中卻掛念著被擄走的舞女。當警察沒有采取行動後,潘肖做出了生命的最後抉擇。他不像從前那樣明哲保身,而是毅然決然地走向了救贖之路。
當看到潘肖騎馬在荒野中賓士的畫面,我們內心還是會被傳統西部片中"懲惡揚善"的精神核心帶來的感動,他像一名孤獨的騎士衝向惡魔的城堡,即使付出生命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最開始,潘肖與盜獵者追求名利的方式路徑雖然不一樣,但本質上並沒有什麼不同,所以盜獵者一直說:"我們是一樣的"。最後,潘肖透過放棄自私,喚醒良知,從而實現了人性的救贖。彌留之際他驕傲地對盜獵者說:"你和我們不一樣。"
潘肖採用玉石俱焚的方式終結了自己與盜獵者的生命,在熊熊燃燒的巨火中完成了對先前"惡"的救贖,實現了"善"的浴火重生。
潘肖,從一個只知追求名利、道德淡漠的人,轉變為一個有良知的道義維護者。他向人們宣告:只有以道德和責任為基礎的理性與智慧,才是人之為人的根本。
結語《無人區》是甯浩導演的一次大膽嘗試,成功將美國西部片和公路片兩種型別糅合在一起,形成了中國的第一部西部公路片,開創了本土化型別片的新領域,具有十分重要的開拓意義。
《無人區》是國產電影中的一個異類,以寓言的形式深刻揭露了人類社會的黑暗面,引發人們對現實社會的秩序思考,是一部難得的國產好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