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樓產婦的死 究竟包含著怎樣的追問?

新聞閣社會時事欄目第一時間為您提供全國各地社會新聞,讓您足不出戶就能瞭解各地熱點綜合資訊。

跳樓產婦的死 究竟包含著怎樣的追問?

  “對不起,指標用完了”

  海明威的短篇小說《印第安營地》,寫的是一個接產的故事。白人醫生來到印第安聚居地,為一名難產的印第安孕婦接產,但意外地發現需要做剖腹產手術。因為沒有帶麻醉劑,醫生只好在無麻醉的情況下,用一把大折刀做手術。孕婦的丈夫因為腿部有傷,一直躺在雙層床的上層。在聽到孕婦在手術過程中的慘叫之後,他竟然用刮鬍刀自殺了。這個故事儘管驚心動魄,但在一向極度剋制的海明威的筆下,竟像是一幅沒有色彩的素描。

  產婦的老公為何自殺?有很多說法。因為海明威一向用“冰山理論”寫作,好事者於是開發出一種猜謎遊戲,試圖研究出小說中沒有道明的潛在敘事。但我個人仍然傾向於認為,這個丈夫實在是無法忍受妻子正在遭受的痛苦,只好結束自己的生命。似乎只有透過這種極端的方式,才能逃脫現實的折磨。

  綏德產婦馬茸茸因為無法忍受待產的劇痛,在榆林市第一醫院綏德院區跳樓自殺。當這個新聞開始刷屏的時候,我的第一反應不是去追問醫院的責任,而是回顧一篇早年讀過的小說。這種奇怪的舉動,甚至讓我自己也感到吃驚。《印第安營地》和馬茸茸的遭遇,是兩種全然不同的敘事,但當它們被並置在一起的時候,似乎又說明了什麼。我們早就習慣了日新月異的生活,我們熱衷於討論世界上最尖端的科學發現,我們津津樂道於人工智慧即將帶來的福利,然而,我們卻一直都在忽略,人類繁衍這個至關重要的命題,似乎始終處於蠻荒而殘酷的文明飛地上。就像一位產科醫生所質問的那樣,早就有了無痛分娩的技術,為什麼我們還要忍受那樣的痛苦呢?

  沒有一個男效能夠設身處地地理解,女性在分娩時遭遇的身心痛楚。一個孕婦懷胎十月、馬上就要產下自己的第一個孩子,本該滿懷忐忑的喜悅才對。但就在這個大功告成的當口,馬茸茸卻寧願跳樓自盡。她用這種極端的方式告訴人們,有些痛苦的確是人類難以承受的。知名產科專家段濤告訴媒體,產婦感受的疼痛級別是正向分佈的,大部分人感知的疼痛是可以忍受的,有小部分人生孩子是不痛的,還有一小部分人生孩子的疼痛是無法忍受的。也許,馬茸茸正是最後那一小部分人,是產婦中的少數。當她的痛苦無法得到醫生和家屬的理解,她只能選擇自我解脫。對於文明世界來說,這樣的解脫,只能是一個巨大的嘲諷。

  但如果把馬茸茸的死完全置於一種形而上的語境中,就會減弱它的現實悲劇性。馬茸茸兩次走出分娩中心尋求幫助,最終還是沒能剖腹產,原因究竟何在?什麼樣的力量扭結在一起,迫使馬茸茸必須獨自忍受痛楚?任何簡單的歸因,都很難令人信服。

  對於產婦家屬而言,順產肯定是最優選擇。經濟花費比較少,懷第二胎也更方便。如果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堅持順產也算得上“人之常情”。但醫院為什麼也更支援順產呢?其中的原因或許更復雜。有媒體透過檢索公開資料發現,嚴控剖腹產率,已經成為某些地區衛計部門的重要考核指標。如果這個月的“指標”用完了,對不起,你最好還是順產。當事醫院是否受到這種“指標”的困擾,目前還不清楚。但一個更容易看清的事實是,醫院在面對馬茸茸多次自訴無法忍受時,基本上採取的就是一個拖字訣。院方事後的宣告其實也證明了這一點,“在產婦本人未撤回授權且未出現危及生命的緊急情況時,未獲得被授權人同意,醫院無權改變生產方式”。問題在於,疼痛中的產婦,怎麼才能懂得“撤回授權”呢?醫院準備了這種“撤回授權”的檔案嗎?

  但醫院在面對特殊情形時所表現出的遲鈍,也並不能全然歸咎於當值醫生。由順產變為剖腹產,其中包含了難以承擔的風險。從目前的醫患關係看,醫生寧可事事都照著“規矩”來,也不願根據患者的情況採取自選動作,因為一旦出現不可預料的後果,往往會給醫院和個人帶來巨大的麻煩。很多人都沒有意識到的是,一種正常的社會關係一旦被扭曲,它往往會把每個人都置於困境之中。

  很多時候,我們總覺得有些現實問題“無解”。為什麼如此無力?我能想得到的原因是,我們尋找答案的方向或許就錯了。再好的制度,它終歸是“死的”,它總也不能覆蓋現實中的每個特殊與偶然。只有執行制度的人懷有愛與悲憫,只有每個處身於制度之中的人都懷有諒解與包容,制度才能發揮它的協調、緩衝作用,而不至於淪為推卸責任的工具。我們所要尋求的,或許並不是密不透風的制度,而是價值觀的統一。所有的撕裂,難道不都是價值的撕裂嗎?

  馬茸茸的死包含著怎樣的價值追問?也許是生命至上與女性權益。無痛分娩、剖腹產率、撤回授權、疼痛指數,所有這些術語都不該遮蔽最本質的追問:我痛得快要死了,誰能幫幫我?

  本文來源於新聞閣:轉載請保留連結,不保留本文連結視為侵權,謝謝合作!

版權宣告:本文源自 網路, 於,由 楠木軒 整理釋出,共 1904 字。

轉載請註明: 跳樓產婦的死 究竟包含著怎樣的追問? - 楠木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