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回家種菜、丁貴梓(實習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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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地時間6月12日,阿根廷政府宣佈,將近700億美元債務重組的談判期限繼續延長至6月19日。這是近一個多月以來阿根廷第四次延長債務重組談判的最後期限。
目前,阿根廷已積累公共債務3240億美元,約為GDP的90%。
加之疫情影響,阿根廷經濟發展可謂舉步維艱。
阿根廷,曾經是世界第7大經濟體、第5大出口國,富裕程度不遜於當時多數歐美國家。
昔日的經濟強國,如今卻“倒賬”成習,多次登上國際信用評級機構的黑名單,成為全球唯一由發達階段退回發展中階段的國家。
阿根廷因何從“神壇”重重跌落?
▲ 阿根廷地形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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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迅速跨入全球一流富國陣營
1810年,五月革命鑿開了西屬拉美領地的第一道裂縫,阿根廷從此擺脫了屈辱的殖民地身份。
此後,歷經數十年的動盪,1880年,羅加將軍當選總統,解散各省軍團,鞏固中央政府權威,農牧業階層利益代表穩佔政壇,內爭外擾逐漸平息,擁有豐富自然資源的阿根廷迎來了大好時機。
▲ 2020年5月23日,阿根廷首都布宜諾斯艾利斯市中央商務區。
西部安第斯山區鈾礦蘊藏量居拉美首位,北部平原被大片森林覆蓋,東部是廣袤的潘帕斯草原——海岸線綿長、氣候溫和、降水充足、土質肥沃、牧草茂盛,集中了全國80%的種植和畜牧養殖業,坐落於此的首都布宜諾斯艾利斯,既是阿根廷最大城市,也是南美大陸最為繁忙的港口。
第一次工業革命後,歐洲國家城市化程序加快,市場需求驟增。阿根廷抓住機遇,實行外向型經濟政策,小麥、玉米、醃肉等農牧產品源源不斷地從沿海港口運往歐洲。當時,英國人餐桌上的牛羊肉,40%來自阿根廷。
▲ 阿根廷廣袤的牧場和發展前景吸引了大批歐洲移民。
廣袤的牧場和發展前景吸引了大批歐洲移民。據統計,從19世紀80年代至20世紀30年代,約有400萬歐洲人(大多來自西班牙和義大利)前往阿根廷謀生,參與農業生產和鐵路建設,為阿根廷的出口經濟繁榮及早期工業興起提供鉅額勞動力。
注:85%的居民均為歐洲後裔,混血人種、印第安人及其他人種僅佔到全國人口的3%。因此,阿根廷並不存在其他拉美國家那樣突出的種族/民族問題。
這時,阿根廷像一座亟待開採的金山,吸引了大量國外資本流入。
當優越的自然資源遇見穩定的政治環境,再借工業革命的一縷“東風”,阿根廷出口創造了大量外匯收入,從而掀起國內農業、基礎設施、社會經濟的發展高潮。
*到一戰前,阿根廷農業種植面積擴大近50倍,國土面積的55%皆為牧場和草原;
*1880—1913年,阿根廷全國鐵路里程由2500公里增至30000公里,60%通向潘帕斯草原;
*1880—1916年間,經濟總量翻了8倍,以每年6%的GDP增速創下世界紀錄;
*20世紀初,阿根廷人均GDP是英國的一半,布宜諾斯艾利斯城區的平均工資比巴黎還高出25%;
*農牧業出口帶動食品冷藏、加工等初級工業較快發展,1913年,出口總額達5.19億比索,農牧產品佔比97%,71.3%的工業消費品實現自給;
……
可以說,在一戰之前的半個世紀裡,阿根廷不僅是拉美國家的經濟領袖,甚至稱得上全球一流的富國。在當時的歐洲人眼裡,“阿根廷人”成了“富有”的同義詞。
▲ 1908年興建的科隆大劇院,見證了當時布宜諾斯艾利斯的繁榮。
然而,這種欣欣向榮的景象並未持續太久。
繁榮背後,後來撕裂這個國家的各個勢力正在醞釀之中。
02 不是真“獨立”,沒法硬氣
依靠出口和國外投資發家的阿根廷經濟對外依附性強,其市場、機器、投資,甚至運輸貨物的交通工具,都來自歐洲。
這意味著,?國際戰爭、經濟危機,甚至投資國的政策變化,都會給阿根廷經濟帶來沉重衝擊。
一戰爆發,歐洲國家陷入戰火,自身難保。阿根廷與歐洲的貿易聯絡被切斷,外資供應鏈形同虛設;英法工業生產轉向全力支援作戰,阿根廷工業品進口受阻,國內工業品和原材料價格猛漲;失業率與通脹率走高。
到1914年末,布宜諾斯艾利斯近30萬人失去工作;因煤炭斷供,街頭的路燈也不得不熄滅。
美國趁虛而入。進入20世紀,美國工業產值已超過英法德,佔世界的30%。美國力求獨佔拉美,驅逐地區內的歐洲勢力。因此,阿根廷成了美國的頭號目標。
戰爭期間,阿根廷對美出口羊毛總額從500萬美元增長至7500萬美元。美國對阿針織品出口額增加93倍!1915年,阿根廷73.1%的進口汽車來自美國。
▲ 19世紀末,美國與拉美國家成立美洲國家組織,加速美洲國家一體化程序。
一戰後,美國威爾遜政府採取中立政策,一邊為歐洲交戰雙方供應軍火,牟取暴利,一邊繼續擴大對阿根廷投資和貿易。
然而,兩國的經貿聯絡並不牢靠。
1917年,美國出於自身利益對德宣戰,呼籲拉美國家也參與其中。伊裡戈延總統深知參戰定會損害阿根廷利益,並不想趟渾水,嚴守中立立場。
砸錢,沒能換來阿根廷的絕對忠誠;撤資,又有可能把它推回歐洲懷抱。這令美國如鯁在喉。
實際上,阿根廷本就對美國在拉美擴張勢力心懷芥蒂。伊裡戈延本想借美國參戰之際,爭奪拉美地區領導權,後因沒有得到周圍國家的回應而作罷。
1929年,大蕭條拉開帷幕,世界市場商品價格(尤其是初級產品價格)驟降,兩國因牛肉等農牧產品出口競爭,頻頻發生摩擦。此後兩年間,阿根廷GDP下滑14%,出口收入縮減1/3。
▲ 美國和阿根廷的農牧業產品結構相似,在國際市場上相互競爭。
1930年政變上臺的保守派軍政府轉而抱緊英國的大腿。到1931年,英國對阿根廷投資達21億比索,是美國投資額的3倍。
1933年,兩國簽訂貿易協議,英國幫助阿根廷解決農牧業出口困境,條件是阿根廷為英國煤炭和紡織品出口提供優惠。
大蕭條後,世界各國已普遍轉向貿易保護,阿根廷背靠的國際市場大門越開越小。
1939年,二戰全面爆發。西歐淪陷,英國封鎖了歐洲大陸,阿根廷工業再遭斷供,煤炭進口量僅為戰前的1/6,貿易和投資活動也深受影響。1941年,阿根廷出口僅6%銷往西歐,較戰前縮減近40%。
眼看又被英國拋棄,軍政府轉而向美國求助,結果無功而返。
03 內部矛盾,不可調和
20世紀初,依靠農牧業出口貿易繁榮,東部沿海的地主、農牧業主和跨國資本家積累了大量財富,他們用這些錢收購土地、投資早期工業和交通運輸。這15%的人口,長期掌控著國家經濟命脈和政權。
與之相比,為數更多的勞工和中產階級所得利益微不足道。?這個群體以歐洲移民為主,沒有投票權,被長期排除在阿根廷政治生活之外;他們生活在內陸省份,遠離世界市場惠澤,經濟落後。
▲ 19世紀末20世紀初,來到阿根廷的歐洲移民。
兩大群體之間的矛盾愈發尖銳,1902年,阿根廷爆發了第一次全國大罷工,2萬多名勞工參與其中。從1907年到1910年,僅首都布宜諾斯艾利斯,就發生了785次罷工。
1916年,激進黨人伊裡戈延當選總統,中產階級和勞工群體開始成為一支重要的政治力量,與保守的農牧業集團對抗。此後,阿根廷成立全國總工會(CGT),大型工會組織走向合法化。
30年代,阿根廷勞工人數上升至百萬,大批移民勞工從內陸省份湧入布宜諾斯艾利斯,農牧業集團的統治基礎被削弱。
1930年,代表農牧業集團利益的烏里布魯發動政變,依靠軍隊力量推翻激進黨政府。
▲ 1930年,一份宣佈政變開始的報紙。
兩方勢力首次交鋒,開創了阿根廷政壇借軍人之手奪權的先例。在此後的半個世紀裡,軍隊一直是阿根廷改朝換代的工具。
當然,政變後的政府不是鐵板一塊,?保守派內部各系爭執不休,總統換了一個又一個,卻少有人真正考慮如何調節利益分配、化解社會矛盾,中產階級和勞工群體的利益,一直被排除在政府議事日程之外。
另外,執政者忙著壟斷權力、任人唯親、打擊異己,選舉作弊成為常態。在1935年布宜諾斯艾利斯省選舉中,保守派調換投票箱、偽造選票,甚至強行阻止激進派參選。1938年科連特斯省選舉中,最終投票數竟比登記人數還要多。
作為既得利益者的農牧業集團瘋狂斂財,導致國家經濟發展不平衡,貧富差距越拉越大——1941年,阿根廷9個內陸省的收入之和,僅及全國應繳稅總收入的1%;貧困省的人均收入,只有布宜諾斯艾利斯市人均收入的10%。
國內權力紛爭未停,國外勢力干擾不斷。
二戰後期,阿根廷卡斯蒂洛政府堅持中立,引起美國不滿,隨即停止對阿根廷供應武器和物資,企圖分裂軍隊力量和卡斯蒂洛政府。1943年,阿根廷軍隊倒戈,陸軍部長拉米雷斯奪取政權。
然而,新一輪政變後,阿根廷政府與軸心國關係更為密切,連總統本人都曾接受納粹德國的賄賂。
直至戰爭結束,美國始終對阿根廷態度強硬,不斷干預阿根廷總統選舉,企圖推翻軍政府政權。
04 誰來拯救阿根廷?庇隆?
正所謂“時勢造英雄”,飽受內外“夾擊”的阿根廷人等到了胡安·庇隆。
在1943年政變中,他是拉米雷斯的陸軍上校,作風親民、言論頗具煽動力,使其獲得了大批勞工的支援,在軍政府中平步青雲。
他趁機整頓阿根廷工會組織,讓親信身居要職,加強對勞工群體的影響力。
1945年,庇隆成立了勞工黨(正義黨的前身),高舉改善勞工待遇的旗幟,參加總統選舉。
次年,庇隆獲得了52.4%的選票,被滿懷希望的勞工階級推向舞臺中央。
▲ 1946年,胡安·庇隆當選阿根廷總統。
這時,美國擔心繼續保持敵對態勢,會把阿根廷推向蘇聯,開始與庇隆政府緩和關係。
內外矛盾緩和之後,庇隆給阿根廷開出“藥方”——進口替代工業化,利用高關稅和外匯管制、限制工業品進口,保護阿根廷本土工業部門的發展,帶動就業和勞工收入增加,從而擴大國內市場,減少對國際市場的依賴。
庇隆宣佈一切自然資源為國家所有,並不惜高價將英資鐵路公司和美資電話公司等企業收歸國有,削弱國外資本對阿根廷經濟的影響力。
歐洲國家戰後出現糧荒,阿根廷靠出口糧食換來大量外匯,這些錢,被用來進口發展初級工業所需燃料和原材料。
於是,1951年,阿根廷工業生產總值比1943年增長50%,紡織工業產量是1940年的3倍。
▲ 1948年3月,英資鐵路公司正式移交阿根廷政府。
可是,庇隆的改革之路不可持續。
在內,政府壓縮農牧產品收購價格,外匯創收沒有惠及農牧業者,沉重打擊生產者的積極性,1946年到1949年,國內農牧業總產量下降了17%;
在外,隨著歐洲農業生產逐漸恢復,國際糧價下跌,外匯紅利不再,1945年到1948年,阿根廷黃金和外匯儲備下降89%。
依靠外匯生存的初級工業,失去了動力。
在這種情況下,為維持勞工群體的政治支援,庇隆頂著財政赤字實行高福利政策,1946年到1949年,短短3年,勞工實際收入增長達40%!
外匯枯竭、財政吃空,政府卻在增發貨幣刺激消費。
1946年到1952年,阿根廷的貨幣發行量增加了1倍,同期GDP卻只增長了13.5%,造成比索大幅貶值,通脹率攀升至37%,勞工增長的工資被抵消殆盡。
窘境,逼迫著庇隆,放棄經濟獨立之夢:
1953年3月,阿根廷與美國石油公司簽訂合同,開採阿根廷南部油田;8月,頒佈外國投資法,美國資本重回阿根廷。
1954年,勞工群體要求加薪,被拒。
動了選民的乳酪,庇隆政府的根基不再牢固,1955年,他被保守派控制的海軍勢力趕下臺。
此後,阿根廷再陷政變泥潭,總統前前後後換了18次,平均每位的執政時間不到2年。政府官員把時間花在觀望誰是下一任總統上,行政極其低效。
上位者大肆肅清庇隆殘餘勢力,期間,3萬名正義黨人“失蹤”。美國不斷向軍政府輸送資金與武器,企圖借軍隊之手控制阿根廷。
軍政府重新開放市場,恢復與歐美國家的傳統貿易關係。
要知道,庇隆留下的民族工業遺產毫無競爭力,瞬間被國際市場沖垮,大批工廠倒閉,外債數額逐年增長,到1982年,已佔到GDP的70%。
國家陷入債務危機,民眾怨聲載道。
這一年,阿根廷在馬爾維納斯群島(英國稱福克蘭群島)戰爭中一敗塗地。原本打算借戰爭轉嫁危機的軍政府願望落空——戰敗,引發了更大規模的反政府運動,加速了自己政治壽命的終結。
05 變賣家產?傾家蕩產
此後,阿根廷政壇還剩下兩股主要力量,激進公民聯盟和正義黨。
1983年,激進黨人阿方辛勝選,既要週轉政府,又要安撫選民,他只得小心翼翼地削減公共開支,無奈軍政府捅的窟窿實在太大——在“失去的十年”(80年代)裡,阿根廷GDP持續負增長、通脹率飆上3000%、外債高達633.14億美元。
眼看著無力迴天,阿方辛乾脆提前卸任,撒手不管。
1989年,正義黨人梅內姆接下阿根廷的爛攤子。
▲ 卡洛斯·薩烏爾·梅內姆。
為穩定政權,他首先赦免了多名因政治迫害被判入獄的前軍政府高階將領,藉此呼籲各派勢力和解;主動與美國交好,並重啟與IMF(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貸款援助談判。
這時,風靡拉美的美國新自由主義的“經濟藥方”到了,梅內姆欣然接受“治療”。
*拿著IMF的貸款,梅內姆積極推進國有企業私有化。他雖出身庇隆主義黨派陣營,卻樂意藉助農牧業保守派的力量,顛覆庇隆主義的經濟根基。
結果,他上臺不到一年,阿根廷幾乎所有國有企業都被拍賣或轉讓。
*為鼓勵經濟開放,採取激進的貿易自由化政策,一年內取消大部分非關稅壁壘,制定稅率逐級遞減的關稅結構,平均名義關稅稅率也從26%降至17%;
注:名義關稅,是指一國對同本國某行業相競爭的外國商品徵收的進口稅。
*為抑制惡性通脹,推動建立貨幣局制度,以法律形式將比索與美元1 :1掛鉤,迫使政府停止濫發貨幣。
阿根廷市場化改革力度之大、方式之激進,在拉美國家中實屬罕見,效果立竿見影:1991年,惡性通脹從四位數驟降至84%,到1995年時已被控制在1.8%。穩定的宏觀經濟環境很快吸引外資迴流,1992年到1994年,累計流入資金322億美元。
時隔30多年,阿根廷進入新一輪經濟加速增長,甚至被IMF封為“改革樣板”,供他國借鑑。
然而,繁榮仍未持續多久,這輪改革的惡果便顯現出來:盲目變賣國有資產,使國家經濟命脈被跨國資本控制,對外資的依賴越來越強;金融市場完全開放,國內資本也藉機外流,儲蓄率不升反降。
1999年初,鄰國巴西爆發金融動盪,雷亞爾大幅貶值。僵硬的貨幣局制度束縛住了阿根廷的手腳,與美元掛鉤的比索被迫升值。由此,阿根廷出口競爭力遭沉重打擊。
沒了外匯收入,政府償債能力受到質疑,外資出現迴流。
私有化催生了一批暴富的工廠主,大批工人卻被工廠辭退,國內失業率常年保持在14%以上,內需極限壓縮,貧富差距擴大。
1999年危機爆發以來,阿根廷經濟累計衰退率達-24.13%,是一戰後最為嚴重的一次經濟危機。
稅制改革後,因無需承擔徵稅的責任,地方政府不斷擴充公務員隊伍,財政連年赤字。2001年,地方政府僱員人數是中央政府的2.5倍,財政赤字佔GDP比重高達6.4%。
▲ 財政赤字和舉債發展再次拖垮了阿根廷。
梅內姆的繼任者德拉魯阿向IMF求援,並極力削減公共開支,然而此舉未能拉回投資者的信任,國外資本繼續逆流,外匯儲備銳減,大量國內資本也出逃避險。
阿根廷經濟失血過多,陷入失控。
2001年12月,因IMF停止提供新貸款,阿根廷開始公開“倒賬”,暫停對1320億美元到期外債的還本付息。
▲ 2001年12月,阿根廷城市暴動。
第一塊多米諾骨牌倒下後,固定匯率失守,比索急劇貶值75%;企業大面積倒閉,失業率上升至25%;憤怒的民眾走上街頭,城市暴動不斷,兩週之內連換5任總統。
阿根廷,從經濟危機走向全面危機。
06 災難片,重放一遍
這次動盪後,正義黨內部發生嚴重分裂。
2003年總統選舉,梅內姆因糟糕的政績落敗,黨內忠實的庇隆主義擁護者基什內爾趁機上位。?他將這場危機的全部責任歸咎於梅內姆對庇隆主義的“叛變”,及其推行的市場化經濟政策。
於是,一幫繼承庇隆遺志的正義黨人,拽著阿根廷走回了半個世紀前的老路:
*廢除貨幣局制度,實行經濟本幣化和匯率自由浮動;
*將航天、核電等領域企業重新收為國有,並強化對私有化企業的管理;
*重拾貿易保護政策,加強對流入外資的限制和引導。
這時,中國經濟迅猛發展助了基什內爾一臂之力。2006年,中阿雙邊貿易總額達57億美元,同比增長11.3%。中國成為阿根廷的第四大出口目的國和第三大進口來源國。
依靠大豆和肉類出口,阿根廷再獲豐厚外匯,得以擺脫債務危機。2002年到2008年,阿根廷年均經濟增長7%,外債佔GDP的比重由70%下降到30%。
當然,30%也不是個小數字,阿根廷依然揹著1000多億美元的外債。
▲ 基什內爾夫婦。
注:內斯托爾·卡洛斯·基什內爾(左)與克里斯蒂娜·費爾南德斯·基什內爾(右)。
基什內爾沒能根除過分依賴外資的痼疾。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爆發,國際大宗商品價格大幅下跌,阿根廷的外匯來源又被切斷。
這回,“接棒”的克里斯蒂娜將庇隆主義引向了極端:強制收回已私有化的鐵路與石油企業,不予補償;限制玉米出口,大幅提高大豆出口關稅;加強外匯管制,甚至命令統計局粉飾經濟資料,欺瞞民眾……
於是,危機進一步深化:2012年,阿根廷金融系統近120億美元資金外流,比索加速貶值,真實通脹率或達25%,年度總財政赤字達530億比索(約合110億美元)。
▲ 2010-2016年阿根廷經濟與就業指標。
經濟增長無力,債務雪球卻越滾越大。
2014年,阿根廷與“禿鷲”基金談判破裂,政府宣佈不再償還200億美元的外債,再陷債務風波。
長期困擾阿根廷經濟發展的頑疾再次絆倒了庇隆主義,2015年,高舉變革大旗的激進黨人馬克裡當選總統,又把阿根廷扳回了市場化的道路上。
*為吸引外資流入,取消外匯管制,對美元不加管控,與30年前的梅內姆政府如出一轍;
*為緩解外匯短缺,降低出口稅率,取消出口配額,刺激農業生產。
可是,馬克裡兩個目標都沒有達到。
2016年,美聯儲進入新一輪加息通道,外資非但沒有流入阿根廷,本幣對外貶值反而更為嚴重。
▲ 單位美元兌換阿根廷比索日匯率變動。
消除貿易壁壘後,阿根廷農產品走向國際市場。但接連兩年的自然災害導致農業減產,外匯收入並不樂觀。
無奈的馬克裡只得繼續借債度日。2019年3月,阿根廷外債佔GDP的51%,規模超2600億美元,外匯儲備卻只有610億美元。8月,阿根廷被迫宣佈部分債務重組,涉及金額約1010億美元。
馬克裡政府期間,阿根廷經濟連續三年衰退,通貨膨脹率超過40%,財政赤字超4000億比索。2019年底,超過1/3的阿根廷人生活在貧困線以下。
▲ 阿根廷人均GDP在世界主要經濟體中的排名變化。
阿根廷經濟,像是一個鐘擺,徘徊在庇隆主義與反庇隆主義之間,陷入由短期繁榮和常態危機交織而成的怪圈,一步步走向衰落。
07 疫情來襲,誰在哭泣?
被市場化改革傷害得體無完膚的阿根廷民眾,又一次把庇隆主義請了回來。
2019年12月,費爾南德斯接任阿根廷總統,正義黨重獲政權。
可是,費爾南德斯面前的難題越積越多。
國內外資本已經對阿根廷徹底失去信心。2019年8月總統初選結束,阿根廷外匯儲備就出現了一波“大逃亡”,餘額僅剩541億美元。大選塵埃落定後,又一輪外資出逃,比索下跌20%。
還沒等費爾南德斯設法填補馬克裡留下的“巨坑”,新冠肺炎疫情暴發,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截至當地時間6月13日,阿根廷累計新冠肺炎確診病例30295例,增速逐漸加快。布宜諾斯艾利斯成為疫情重災區,集中了全國80%的確診病例和75%的死亡病例。
為控制疫情蔓延,費爾南德斯政府選擇犧牲經濟利益,強化防疫管控。
阿根廷從3月20日開始進入全國居家隔離狀態,商鋪悉數關門。目前,政府已數次延長隔離令期限至6月28日,並加強布宜諾斯艾利斯與其周邊城鎮之間的交通管制。
▲ 5月23日,阿根廷總統費爾南德斯與布市市長、布省省長一同出席政府釋出會。
*受強制隔離和商家停業影響,3月全國經濟活動同比下降11.5%;
*出口也遭受嚴重損失,3月農產品出口淨收入10.64億美元,同比下滑6.9%;
*5月26日,阿根廷匯市開盤就一路下滑,當日美元兌比索匯率跌幅約2%;
*疫情之下,布宜諾斯艾利斯今年第一季度房產成交量只有4000套,同比減少60%。
疫情重創阿根廷經濟,一連串債務到期,更是雪上加霜。
▲ 阿根廷布宜諾斯艾利斯街頭寫著“對債務償還說不”的海報。
4月22日,阿根廷政府公佈了涉及近700億美元的債務重組方案:要求減免36億美元債務本金、減免379億美元債務利息,以及延長3年債務償還寬限期。
因談判不順,阿根廷政府目前已四次延長與國際債權人的談判期限。
5月22日,因未能償付一筆5億美元的到期債務利息,阿根廷政府第九次主權債務違約,惠譽將其評級下調至“有限度違約”(RD)。
25日,布宜諾斯艾利斯省政府發表宣告,將原定於5月26日債券重組談判的最後期限延長至6月5日。這筆債券本應在5月14日到期,如今,布省已進入寬限期。
眼看政府根本無力償還債務,國內外資本繼續逃離這個“無底洞”。
其實,從2019年10月開始,阿根廷政府就採取了一系列外匯管制措施,國內民眾每月僅有200美元的換匯限額。
但這沒能阻止人們甩拋比索,自4月政府申請債務重組後,阿根廷的美元存款額已連續下跌一個月,外匯儲備跌至4年最低。
新冠肺炎疫情拖垮經濟,迴旋困難;政府無力償還外債,一拖再拖;內外資本放棄比索,外匯虧空——阿根廷經濟又走進了死衚衕,除了公開“倒賬”,似乎別無選擇。
等待阿根廷的,或許是足以比擬20年前的更大危機。
百餘年間,阿根廷由盛轉衰,踟躕在危機與改革的無盡迴圈之中。
然而,權力鬥爭此起彼伏,利益集團交錯制衡,依賴外資舉債度日……不解決這些頑疾,阿根廷就難以真正破解鐘擺式發展的難題。
溫馨提示
參考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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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