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時間6月24日上午9點，“休斯頓女性生殖服務中心”開啟了新一天的工作。同往常一樣，診所裡的接待電話不停響起，不少需要墮胎的患者打來電話要求預約手術時間。
然而，12分鐘後，一切都停止了。
當天，美國最高法院正式作出判決，推翻了在墮胎權問題上具有里程碑意義的“羅訴韋德案”。這項裁決無疑將改變數百萬美國女性的生活，甚至命運。
↑6月24日，墮胎權支持者在美國首都華盛頓的聯邦最高法院外抗議
對於不少正在墮胎診所等待手術的女性，這一刻更顯得猝不及防。“為什麼是今天？為什麼在我們預約手術的當天會發生這種事？”一名病人“絕望”地哭喊道。
“觸發法案”生效 得州墮胎診所陷入混亂與哭喊
“我們今天還能墮胎嗎？”診所工作人員、墮胎權益倡導者瑪喬麗·艾森問道。在得知這一訊息後，她立刻想到了已預約當天手術的20位病人。其中，有幾個人已經坐在候診室裡，一邊等待手術一邊刷著手機。
“不能了，我們完了。”診所老闆凱西·克萊因菲爾德回應道。早在2021年9月，一項被外界稱為“全美最極端的反墮胎法案”已在得州生效。該法案規定，如果醫生檢測出了胎兒心跳包括胚胎心臟活動，則禁止醫生為孕婦提供墮胎服務，而胎兒心跳最早可以在懷孕6周後就出現。
↑6月24日，瑪喬麗·艾森在診所接待病人
不僅如此，根據該法案，即便是強姦和亂倫導致的懷孕也被禁止墮胎，只有當出現醫療緊急情況影響到孕婦身體健康時，才能豁免。
不僅如此，得州還已通過了“觸發法案”，即一旦“羅訴韋德案”被推翻，該州將自動透過禁止墮胎法案。隨著訊息傳來，診所的工作人員也陷入了沉默，他們迅速在思考，這個令人震驚的訊息對他們每天服務的病人意味著什麼，但他們卻不得不告訴病人這一“噩耗”。
在休斯頓這個悶熱的週五早上，對於那些已坐在候診室裡，以為自己“今天就能解決意外懷孕”的女性而言，這是一個突如其來的、改變人生的時刻。在候診室等待墮胎的女性中，有白人、黑人和西班牙裔，至少一人驅車數百英里來到休斯頓，因為在家鄉密西西比州唯一的一家診所手術預約已經排到了幾周之後，而她只想儘快解決這個問題。
克萊因菲爾德開始挨個把病人帶出候診室，一一告知她們這個訊息，在與她交談結束後，幾位女性哭著走出了診所。
在同樣位於得州的聖安東尼奧市阿拉莫女性生殖服務中心，相似的場景也在上演。訊息剛傳來時，一名常在診所外抗議的反墮胎人士“砰的一聲”開啟診所大門跑了進來，一邊大喊著“羅訴韋德案”和“拯救嬰兒”，然後迅速離開。在她身後，留下沉默的診所工作人員，還有在候診室椅子上盯著他們的十幾雙眼睛。
↑24日，一名墮胎後前來複診的患者，這可能是該診所接待的最後一批患者
護士珍妮迅速回到了剛剛在診察室的病人身邊，告訴對方“你必須穿好衣服，回到大廳”。很快，診所老闆艾倫·佈雷德醫生來到候診室，告訴所有在候診和已被允許進入檢查室的女性，診所將立即停止所有墮胎手術。在聽到這一訊息後，有些人沉默地起身離開了。有一位女性十分憤怒地要求診所無論如何都要墮胎，她從家鄉俄克拉荷馬州開了幾個小時的車才來到這裡。
絕望的女性：有人距無法墮胎只剩1周 有人已四次就診
在送走診所內的病人後，艾森和其他顧問開始給35位已預約手術時間的病人打電話。艾森說，儘管她在墮胎護理行業工作了30年，但對這一時刻同樣毫無準備。即使在5月判決草案洩露後，她也不願相信最高法院會推翻“羅訴韋德”案。
“我們甚至不知道該把她們送到哪個州，加州嗎？”她在與其他工作人員交談時說道。隨後，她拿出一份美國地圖，把禁止墮胎的州用灰色標出，然後拿起電話，決定先從最早的預約病人開始。
懷孕五週的25歲單身母親維多利亞是艾森名單上的第一批病人，她早早預約了6月24日進行墮胎手術，趕在胎兒有心跳之前。在接到艾森電話時，維多利亞距離診所只有30分鐘的路程，正在路口停車等紅燈。一聽到這個訊息，她就忍不住哭了起來：“我現在該怎麼辦？”
儘管無法墮胎，維多利亞仍決定去診所，她想努力找到解決方式，瞭解自己所剩下的選擇。工作人員給她分享了一篇關於在網上訂購墮胎藥的文章，並提到了幾個墮胎手術仍然合法的州：新墨西哥州、科羅拉多州、佛羅里達州、伊利諾斯州。
↑6月25日，墮胎權的支持者參加示威抗議活動
維多利亞表示，這個訊息令人無比痛苦，她只能勉強支付前往其他州墮胎的費用。在手術後，她不得不回到“月光族”的生活。
在維多利亞離開診所後，艾森繼續打電話。一些患者對這一訊息“泰然處之”，平靜地詢問其他州的各家診所。也有人質疑這一裁決是否屬實。還有人不斷乞求診所為自己進行手術，“我可以多付錢”。艾森回應道：“這不是費用問題。這只是法律問題。”
還有很多來電預約的新患者，對於這項裁決“一無所知”。艾森不得不和其他工作人員不斷重複同樣的資訊：“這是最高法院的決定。想想你在其他州能和誰住在一起。這是毀滅性的（訊息）。我很抱歉。”
在阿拉莫女性生殖服務中心，一位已有預約的女性按時抵達了診所，卻被告知無法進行墮胎。那一刻，她整個人彷彿了失去了知覺，開始搖搖晃晃，然後哭泣，乞求工作人員幫助她。這是她第四次來診所看病，最初兩次就診時，她因妊娠期太早無法墮胎。23日，診所終於在超聲波檢查後發現她已符合墮胎條件，但因得州規定必須在超聲波檢查24小時後才能進行墮胎，因此與她預約了24日上午進行墮胎。
診所主任埃爾南德斯無奈地說道：“我只能告訴她，你做的一切都是對的，我們也盡了最大努力，但不幸的是，我們今天無能為力。”
陷入至暗時刻：“希望在投票時大家都能記住這一點”
最終，克萊因菲爾德決定錄製一條新的留言資訊：“我很抱歉地告知（您），從今天，2022年6月24日星期五，羅訴韋德案，墮胎合法化的權利已經被推翻。從今天起，我們不再能夠提供墮胎服務。”她停頓了一下，又加了一句，“我們希望在投票的時候大家都能記住這一點。”
將一個又一個病人拒之門外，克萊因菲爾德為自己能提供的幫助太少而感到無比沮喪。當得州的墮胎禁令生效時，她把病人送去了俄克拉荷馬州的姊妹診所。當俄克拉荷馬州也開始禁止墮胎時，她又轉向了新墨西哥州和科羅拉多州的診所。現在，美國東南部和中西部的大部分地區都將迎來“至暗時刻”。
整個週五上午，克萊因菲爾德一直在轉發分享《女士雜誌》上一篇題為《人們越來越有創意地在網上獲得墮胎藥》的文章，文中概述了合法和非法購買墮胎藥的各種渠道。她用黃色熒光筆在“援助通道”上做了標記，這是荷蘭醫生麗貝卡·岡珀茨運營的奧地利組織，該組織向所有美國50個州郵寄墮胎藥，其中包括許多禁止郵寄墮胎藥的州。
克萊菲爾德笑著說：“雖然不能在網上建議人們非法購買墮胎藥，但我可以分享轉發這些文章。”就在這時，診所的門鈴又響了，克萊因菲爾德看了看攝像頭，另一位預約今天來進行墮胎的病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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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星新聞記者 徐緩
編輯 張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