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天、30年:哈薩克騷亂迷霧中的變與不變
2021年12月16日,是哈薩克在蘇聯解體的廢墟上宣告獨立三十週年的日子;2022年1月短短的一週時間裡,一場嚴重的騷亂為這個中亞最大的國家蒙上了一層陰影。這種時間上的無縫銜接,著實兼具戲劇性與震撼感。
這張1月6日的影片截圖顯示,在俄羅斯莫斯科州的契卡洛夫斯基機場,俄羅斯維和部隊計程車兵登上運輸機,準備飛往哈薩克。新華社 圖
簡單時間線
關於這場騷亂,諸多媒體已有相關報道,這裡只是簡要羅列下時間線:2021年底,哈薩克將液化石油氣價格由原先的每升60堅戈(約0.9元人民幣)漲至每升120堅戈(約1.8元人民幣)。2022年1月2日,位於該國西部、毗鄰里海的曼吉斯套州阿克套民眾開始集會遊行,要求政府調價。4日,影響進一步擴大,十餘座城市舉行集會,數千人上街抗議,並與警方發生衝突。當日晚間,該國最大城市、經濟中心阿拉木圖市五千餘人走上街頭,部分示威者在市中心的共和國廣場焚燬警車,並試圖衝擊市長辦公室。警方隨即前往現場,雙方發生激烈衝突,包括數名防暴警察在內多人受傷。
1月5日,抗議者衝入阿拉木圖市政府大樓,有報道稱現場傳出槍聲。西部城市阿克託別市政府大樓、北部城市科斯塔奈和彼得羅巴甫洛夫斯克相關政府機構也遭到衝擊。當天,哈薩克總統託卡耶夫就哈國內局勢發表全國電視講話,宣佈解散政府,他本人接替哈首任總統納扎爾巴耶夫,從5日起出任哈薩克國家安全委員會主席,隨後又簽署總統令,宣佈全國進入緊急狀態。
6日,託卡耶夫請求集體安全組織成員國幫助哈薩克應對“恐怖主義威脅”。 現任集安組織安全理事會主席、亞美尼亞總理帕希尼揚在社交媒體上表示,集安組織安全理事會已決定向哈薩克派遣維和部隊。目前,集安組織維和部隊正陸續開進哈薩克各重要城市和機構,協助維持秩序。
當地時間1月6日晚,哈薩克內務部公佈資訊表示,哈薩克騷亂已造成18名執法人員死亡,748人受傷,哈執法機構已經逮捕了2298人。哈薩克衛生部6日稱,大規模抗議已導致上千人受傷。目前,哈薩克將新出現的局勢視為“來自國外訓練的極端組織的入侵”。託卡耶夫已下令成立調查組,調查暴亂髮生原因,同時對違法犯罪者展開刑事調查。
1月4日,民眾在哈薩克曼吉斯套州首府阿克套市中心廣場集會,抗議液化天然氣漲價。新華社 圖
過程的急速性
與之前中亞的相關事件,如2005年吉爾吉斯斯坦導致吉時任總統阿卡耶夫下臺的所謂“鬱金香革命”相比,哈薩克這次騷亂的進展極為迅猛,在開始之後沒有經歷一個相持階段,在短短一週時間裡迅速蔓延全國,並造成巨大破壞,超出一般的預期。這一過程的急速性,一方面表明哈社會內部存在巨大的不穩定因素,並在某個特定時刻一點即燃、迅速爆發,另一方面則說明騷亂背後有目前未知的外部推手,甚至還有某種似曾相識的“劇本”。
如何來理解這種急速性,這種在地理(哈薩克是世界最大內陸國家)與時間(短短一週時間)層面的雙重展開與推進,以及在其背後的技術抑或觀念迭代,尤其是在現實政治中的操控與實踐,將成為諸多發展中國家和轉型國家在世界疫情、經濟疲軟和地緣競爭三重背景下如何實現穩定與秩序的重要議題。哈薩克在這方面的應對顯然是不足的。
1月6日,軍用車輛在哈薩克首都努爾蘇丹的主要街道執勤。新華社 圖
變與不變中的“黑洞”特質
三十年來,包括哈薩克在內的整個中亞地緣政治空間發生了決定性的變化,原來作為蘇聯一部分的中亞空間成為一個具有主體性的世界政治單位,這是最大的變化。但與此同時,哈薩克又經歷了最大的不變,那就是納扎爾巴耶夫自1989年延續至2019年的超長執政時代,並在託卡耶夫擔任總統之後依然保持關鍵領域的決定權。
這種不變,構成了我們理解哈薩克在中亞各國30年國家建設與發展中之所以能夠一枝獨秀的重要基礎,同時也讓我們在這場騷亂中去反思其內在的結構性問題。時代在變,曾經的不變也遇到了新的問題。
我們總是希望能夠吸取歷史的經驗與教訓。騷亂帶給哈薩克的,是之前貌似堅固的國家制度外殼下隱藏著的哈薩克獨立三十年來各種社會矛盾的一次集中爆發,同時也意味著我們應該進一步從整體上去認識中亞國家轉型之間存在的歷史與現實關聯性。曾經撰寫過名著《白銀資本》的著名學者貢德·弗蘭克(Andre Gunder Frank)曾有過這樣的比喻:“中亞仍然是一個天文學觀念上的黑洞:它是一塊巨大的黑暗區域,或者是一塊黑暗的巨大區域。中亞對那些外圍民眾所在文明而言也處於中心位置,而這些民眾的生活空間被吸入中心的黑洞當中。對於有文明的民眾與空間在哪裡終結,他們在哪裡跟中亞的民眾相互滲透,這還不大清楚。沒有哪個文明是純粹的、未受觸動的,它們全都是在跟中亞的互動中形成甚至被定義的。此外,中亞也是所有那些外圍民眾及其文明彼此交匯互動的地方。”
這種中亞政治與社會中的“黑洞”特質,在經歷了19、20世紀大轉型之後的當代哈薩克,在我們未曾預料的時刻,突然又呈現了出來,就更值得我們去觀察與探究。至於這次騷亂的內裡究竟如何,目前尚未有定論,但不管是“顏色革命”也好,內部權鬥也好,都說明了其既有政治與社會結構的脆弱性,這當然也並不是哈薩克一國的問題。包括哈薩克在內的中亞國家的轉型與穩定,依然任重而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