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臨近,4歲的團團,將第一次面對沒有團聚的除夕。他的父親塗謝嶺走了,35歲的生命,定格在鄉村振興的路上。在村裡,他甚至沒留下一張像樣的個人工作照。鄉親們說,小塗是“免拍書記”,不讓拍照留痕,但他乾的實事都烙在大夥心裡了。
塗謝嶺是誰?去年5月,記者在黑龍江省一位駐村第一書記的朋友圈第一次讀到這個名字。悲痛、不捨、惋惜……人們紛紛寫下文章悼念他。他做了哪些大事讓人如此懷念?記者想去他所在的前進村蹲點。然而,受多輪新冠肺炎疫情等影響,未能成行。
時隔8個多月,記者終於來到中俄邊境小城綏芬河市,續寫這篇遲來的文章。前進村,無雞鳴犬吠,無熱炕炊煙,並不是想象中的村莊模樣。村委會三層小樓,被市區群樓環繞,門前旗杆上國旗飄揚。二樓駐村書記室內,空無一人。
“他嫌這房間大,從不在這兒辦公,都是跟我們擠在一個屋裡忙活。”村委會委員宋雪紅說,2020年9月25日,黑龍江省醫療保障局待遇保障處副處長塗謝嶺來村裡任駐村第一書記,原以為省裡下來個“鍍金書記”,沒想到他一來就把根扎進了村裡。
宋雪紅在介紹塗謝嶺生前製作的村史展覽照片。 新華社記者鄒大鵬攝
“第一書記職責是啥?你這個省城大機關幹部能給我們乾點啥?”見面會上,村民們並不“買”塗謝嶺的賬。寡言少語的小塗略有木訥地回答:“駐村書記是來給大夥兒服務的……”一語引發村民鬨然大笑,這笑聲中充滿不信和不屑。
前進村是城中村,幾十年來村集體開辦過筷子廠、玩具廠、冰棒廠和木材廠,兜裡“不差錢兒”,但累積的歷史矛盾也很複雜。
塗謝嶺沒爭辯,他知道時間是最好的證明。這個河南農村小夥兒,碩士畢業後到黑龍江省佳木斯市工作,後遴選到省裡,每一個腳印都踏踏實實。駐村第二天,他不用村幹部陪,開始一家一戶走訪。
“駐村幹部見過不少,就他幾乎天天‘長’在村裡。”人們漸漸發現,這個小塗書記沒有“官架子”,幹事只幹“裡子”不幹“面子”:他從不讓人拍工作照;村委會清雪時,他拎著掃帚衝在第一個;誰求他辦事,力所能及從不拒絕;過節時,他自費走訪老黨員……
一位患癌村民錢福榮,在塗謝嶺去世後,收到了他生前就備好作為慰問品的掛麵和米。58歲的她眼眶溼潤,至今記得小塗陪她掛號、治病的往事。
村民多患老年病,如何讓他們在政策範圍內得到更好保障,組織省城專家來義診,一直是小塗的“心病”。2021年5月16日,返回省城聯絡專家義診、企業送藥的塗謝嶺,突發心臟病去世。
“這孩子真把村裡當家。”73歲的村民欒合斌說,村辦木材廠因歷史原因土地手續有遺留問題,影響擴大規模再生產,塗謝嶺生前一直跑國土、建設部門,還去工業園區其它精加工企業“取經”,一心一意想把村集體經濟搞好。
相鄰的綏東村黨支部書記曲向亮,在收拾小塗駐村遺物時看到了144篇工作日記。“塗哥不駐我們村,但他人實在、辦事實在,我們敬他、想他、學他!”他說。
“村裡能給小塗做點啥,你儘管開口!”前進村黨支部書記董忠民曾問塗謝嶺的愛人。“還他一個心願吧,把村裡義診送藥的事兒做完。”一句回答足見積善家風。
宋雪紅和曲向亮想寫一寫塗謝嶺,卻都被塗謝嶺的愛人攔了下來:“你們可以寫文章,但現在不要發,等十年後,團團長大了,我只拿給他看,讓他了解爸爸是個什麼樣的人、幹了哪些事……”
塗謝嶺最大的特點是什麼?鄉親們說,他沒啥特點,就是“接地氣”,很平凡。他幹成了哪些大事?鄉親們說,半年多的時間太短,他沒幹成啥大事,但那些數不清的身邊小事,卻總也忘不了。
塗謝嶺的微信主頁封面。 受訪者供圖
塗謝嶺的微信名是“會飛的兔子”,簽名下寫著“只有一種成功,能以你自己的生活方式度過你的一生”。他的頭像背景,是一片紅色的征途中,一個執著的身影勇毅向前,留下一串抹不掉的足跡……
從綏芬河返回省城的路上,記者反覆琢磨這篇走基層的文章,卻不知該從何處下筆。恰逢邊境小城又現疫情,被匆忙隔離於家中,突然接到一個駐村書記的資訊:“聽說你去綏芬河看小塗了?被隔離也值了,真該為他寫點什麼!”
我們沒有見過小塗,但卻從鄉親們的白描中,讀懂了他。時代造就英雄,偉大來自平凡,許多像小塗一樣的駐村幹部,沒有驚天動地的壯舉,沒有氣壯山河的豪言,卻以平凡生命書寫了共產黨人的本色。在鄉村振興的路上,塗謝嶺的文章沒有寫完,記者的這篇文章也沒有寫完,因為那些精彩的片段,會因奮鬥而繼續擔當,會因實幹而繼續發光。(記者鄒大鵬、董寶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