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的世紀彈劾審判：有罪還是無罪並非焦點

毫無疑問，這是一場世紀性的審判。

美東時間2月9日下午1點，美國國會參議院將對前總統特朗普彈劾案進行審判，特朗普將開創歷史，成為美國曆史上首位面臨彈劾審判的卸任總統。

這不禁讓人想起了一年前的那場彈劾審判。2020年1月中旬，參議院開始就特朗普彈劾案進行審判。審判持續了兩週，2月5日下午，參議院全院表決後宣告特朗普無罪。

兩場彈劾，有相同之處，也有不同之處。第一次彈劾發生之時，特朗普尚在任，眾議院發起彈劾的理由是特朗普施壓烏克蘭調查拜登父子。最終，眾議院透過兩條彈劾條款——“濫用權力”和“妨礙國會調查”，特朗普成為美國曆史上第三位被彈劾的總統。但是，參議院未能透過彈劾案，特朗普被宣告無罪。

第二次彈劾開始之時，特朗普仍然在任，眾議院發起彈劾的理由是特朗普煽動了1月6日的國會山暴亂。最終眾議院於1月13日通過了“煽動叛亂”的彈劾條款，特朗普成為美國曆史上第一位兩次被眾議院彈劾的總統。但是，參議院開始審判之時，特朗普已經卸任，這使得這次彈劾審判具有了和以往任何一次彈劾審判都不同的意義。

特朗普彈劾審判本週開啟。/CNN報道截圖

關注：“審判者”親身經歷的“案件”

美國法律政治學者、律師張軍對新京報表示，針對特朗普的這場彈劾審判和之前的審判最大的不同在於，作為“審判者”的參議員是這次“案件”的親身經歷者，他們本人就是這場審判的“證人”。

一切還要回到1月6日那天。

當地時間1月6日，美國國會兩院召開聯席會議，清點2020年總統選舉的選舉人票，以認定拜登為下一任總統。這原本只是一場程式性的會議，最終卻成為美國曆史上最轟動的事件之一。

當天，就在兩院議員舉行會議之時，大批特朗普的支持者暴力衝擊國會大廈，要求確認特朗普為大選勝者。有人攀爬大樓，有人打碎玻璃，有人登上參議院議長席，有人搬走了眾議院議長佩洛西辦公室的電腦。正在開會的參議員被迫戴上防毒面具，到處找地躲藏。最終，5人在此次暴亂中死亡。

暴亂髮生後，許多議員稱這是對美國民主的攻擊，是美國曆史上最黑暗的一天，是美國國家性悲劇。美國前總統們、兩黨議員甚至一些州長、政府官員都表示，作為總統的特朗普對此次暴亂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是他透過言論煽動了此次暴亂。

暴亂髮生一週後，也即特朗普離任一週前，美國眾議院於1月13日通過了針對特朗普的彈劾條款——“煽動叛亂”。

張軍指出，這次針對特朗普的彈劾審判和以往是非常不一樣的。“理論上來說，參議院的議員們自己就是這場審判的證人，因為1月6日事件發生時他們就在現場，他們親身經歷了整個過程。所以我認為，這次彈劾審判中支援有罪的共和黨議員肯定會比上次多”。

在此次參議院的彈劾審判中，由於特朗普已經卸任，主持審判的並非美國聯邦法院首席大法官約翰·羅伯茨，而是參議院資歷最深的民主黨議員帕特里克·萊希，他將作為主審法官的角色主持審判。眾議院任命的彈劾經理將作為檢察官的角色，特朗普的律師團隊將作為辯護人角色，而100名參議員則充當陪審團的角色。在舉證辯論之後，最終將由這100名參議員進行投票，判定特朗普到底是“有罪”還是“無罪”。

爭議：對前總統進行彈劾是否合憲

關於這場彈劾審判，最大的爭議點在於，對一位前總統展開彈劾審判是否有憲法依據，以及是否有這個必要。

這一點也是特朗普辯護團隊的主要辯論點。

據《華盛頓郵報》報道，當地時間1月8日，特朗普的法律團隊在一份簡報中表態，稱在總統卸任後舉行彈劾審判是違憲的，應該被駁回。他們還表示，特朗普在暴亂前的演講受到憲法第一修正案（言論自由權）的保護。特朗普的律師稱，“眾議院提出的彈劾條款出於多種原因不合憲法，其中任何一個原因都可以作為此案被立即駁回的理由”，譴責眾議院民主黨人發起的彈劾是“政治戲碼”。

但民主黨人堅稱，眾議院提出的彈劾條款有憲法依據，有壓倒性的證據表明特朗普煽動了國會山暴亂，指責特朗普“背叛了美國人民”。

事實上，參議院的審判就將從審判是否符合憲法開始。據CNN報道，參議院多數黨領袖查克·舒默2月8日表示，參議院共和黨人、民主黨人、眾議院彈劾經理、特朗普法律團隊已經就彈劾審判規則達成一致。

當地時間2月9日下午1點，參議院首先將就此次審判是否符合憲法展開四小時辯論，之後進行表決。CNN稱，預計這一表決將以多數支援透過，因為此前參議院就以55：45的票數通過了此次審判是合憲的決議。在此之後，眾議院彈劾經理和特朗普的法律團隊將分別進行舉證，每一方都有兩天共計16個小時的時間。

對於此次彈劾審判是否有法律依據這一問題，張軍表示，雖然美國曆史上沒有過彈劾離任總統的先例，但有過卸任聯邦官員被彈劾的先例，因此同理可證，總統卸任後也是可以被彈劾審判的。但張軍也指出，很多共和黨人的觀點是，彈劾一位總統的直接目的就是讓他下臺，而現在特朗普已經離任，再對他進行彈劾審判只會給國家帶來不穩定，同時樹立不好的先例，並沒有其他實際意義。這也是這場審判的一個重要爭議點。

結果：有罪還是無罪並非焦點

一旦開始審判，不管多久必然會出一個結果。目前分析普遍認為，要判定特朗普有罪幾乎不可能。

在參議院彈劾審判中，必須有2/3以上參議員——也即至少67名參議員投票認定特朗普“有罪”，特朗普才會被認定為有罪。但目前參議院內民主黨和共和黨議員各50名，這意味著要認定特朗普有罪，至少需要17名共和黨參議員“反水”支援民主黨。而稍早前的投票顯示，只有5名共和黨議員認為彈劾審判是合憲的。

中國社科院美國所研究員劉衛東在接受新京報採訪時表示，民主黨人也意識到了要在參議院定罪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但他們持續推進彈劾審判，主要目的是希望剝奪特朗普四年後再次參選的權利。

“繼續推進彈劾很可能會激起共和黨選民的憤怒，導致在中期選舉甚至四年後的大選中表現更加積極。但民主黨人必須做出選擇，到底是選擇得罪共和黨選民，還是極力推動斷送特朗普的政治前景——很顯然，最終他們還是選擇了希望徹底斷送特朗普的政治前景”，劉衛東稱。

據CNN報道，參議院多數黨領袖舒默2月8日解釋了為何在特朗普離任後堅持審判，稱這場審判的目的是“揭露事實和問責”。“在1月6日可恥的攻擊後，如果我們想要前進、治癒、讓我們的國家再次團結起來，必須揭露事實並問責”。

但若是參議院最終判定特朗普無罪，這場審判對於特朗普還有多大的影響呢？劉衛東認為，即使參議院無法認定特朗普有罪，但民主黨人還是希望透過這場審判將特朗普執政期間的“黑歷史”給曝光出來，讓更多的美國人看到特朗普對美國造成的傷害，這樣即使不從法律上剝奪特朗普未來參政的資格，也可以儘量減損特朗普的選民基礎，破壞特朗普的政治形象。

張軍則認為，如果參議院最終判定特朗普無罪，這場審判可能會對特朗普的政治前景有利。因為這將是參議院第二次判定特朗普無罪，他可以再次強調彈劾都是民主黨人的政治迫害，從而鞏固他的基本盤，讓他的7000多萬支持者更加支援他。

未來：特朗普的影響力或逐漸弱化

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場審判關乎特朗普的政治未來。

如果參議院判定特朗普有罪，雖然已經卸任的他不會面臨被彈劾下臺的尷尬局面，但參眾兩院很可能透過簡單多數票透過決議，禁止他未來再次競選。

耶魯大學法律和政治學教授布魯斯·阿克曼（Bruce Ackerman）在回覆新京報採訪時表示，美國憲法的設想是，彈劾是針對在任總統的一種手段，其目的是“保護國家，而非懲罰罪犯”。但國會可以依據美國憲法第十四修正案第三條——任何被認定參與叛亂的人都不得再競選公職，禁止特朗普未來再次競選任何聯邦職務，這隻需要國會兩院的簡單多數就可以透過。

但如果參議院判定特朗普無罪，那麼特朗普受到的影響暫難判斷。

劉衛東認為，事實上，共和黨內的建制派也是希望判定特朗普有罪，讓特朗普未來無法再繼續參政的。只是很多共和黨議員在審判中會考慮自己的政治前景，他們還得利用特朗普在共和黨內的影響力幫助自己贏得接下來的中期選舉，所以他們不會直接和特朗普徹底分割，這也就導致參議院要判定特朗普有罪非常困難。

那麼，若是參議院判定特朗普無罪，他未來可能會再次參選嗎？劉衛東表示，特朗普未來是否會再次競選總統，還有很多不確定因素，但可以肯定的是，特朗普的影響力未來會不斷下降。

劉衛東指出，首先，特朗普現在基本上沒有發聲渠道了，這對他無疑是個巨大的打擊。特朗普此前能獲得那麼多的支持者，某種程度上就是因為他利用社交媒體平臺直接和選民交流和接觸。而現在，這些渠道基本上被堵死了。此外，卸任後的他不再是媒體的核心焦點，逐漸被淡忘是大勢所趨。

從共和黨內部來說，特朗普離任後會有很多人想要取代他，建制派人士會想要奪回對黨派的控制權，很多資深共和黨人會想要在2024年參選，他們都希望特朗普的影響力下降，也必然會採取行動弱化特朗普的影響力。此外，未來一段時間內，特朗普將面臨多起刑事民事訴訟案件，這些訴訟會對他造成多大影響還很難說，但如果有刑事案件判他有罪，那他的政治生涯也基本終結。

文/謝蓮

編輯/張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