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蔚
你可以不愛你自己,但是,我愛我的乘客和我自己,所以,不戴口罩免上車
家附近的橋頭安了三米限高杆,我的恐慌就來了,大公交過不去,孩子怎麼上學?誰知道,第二天,808路就開到我家小區門口,八米多長的小車,滿打滿算沒十個位子,開車的美女松香要是不招呼,我孩子絕對不會上。這車太香了,空調、皮座椅。以前去上學,得把孩子送到五百米外的主幹道的公交站,現在,808竟然走街串巷來小區門口接,途經孩子學校,省了每天去車站接送,總共十三個站,來回三十分鐘,太便捷了。松香科普這叫“微迴圈”公交,也叫“定製”公交,因為線路可以隨機變動,只為老百姓方便,還有的叫“袖珍”公交。我叫“無縫銜接”公交,我孩子出了家門就是校門,無縫得貼心。
808早晨五點半發車,末班車晚上九點,太契合我的出行規律了,於是我舍掉自己的坐騎,開始了跟808的親密接觸,愛屋及烏,我超級喜歡美女司機松香。
那日我的公交卡掉水裡洗了半小時的“澡”,我打算去公交公司補辦,早班車,我要投幣,松香讓我試試:“誰說進過水的卡就報廢?凡事都試試,不行倒回來。”刷了下,果然能用。“謝謝美女。”松香說:“不要叫我美女,叫我司機師傅。”這人有點意思,很快我們就熟絡了。
松香的職業啟蒙來自於小學同學賈大新。賈大新爸爸開大公交,市內的大公交人總是塞得滿滿的,從起步開始就跟孕婦似的一搖三晃,賈大新說看著都難受,松香卻說,“載不動許多快樂。”當時松香覺得,每個坐在車裡嘴裡抿著車票的,都是幸福的,坐個車都那麼多人陪著,發著呆或者做個夢的工夫就送到家了,太愜意。
本來想子承父業的賈大新沒幹公交,青梅竹馬的松香大學畢業卻選擇了這行。膚白貌美大長腿,賈大新以為她純粹是圖新鮮,那麼細的腿,能踩住剎車嗎?松香還認真了,這輩子就喜歡公交。倆人有了分歧,分了。有單位讓去開班車,松香開了半年,整天上來下去固定那麼幾張臉,乏味。松香開車穩,就被調去開市內的鐺鐺車。車很高檔,古香古色,途經市內的旅遊景點,電視滾動播放城市歷史,松香接受了半年的歷史教育後,果斷調離了鐺鐺車,乘客太少,乏味。認識她的人都覺得松香可惜,右臂肌肉明顯發達,明明可以靠顏值,卻非要賣力氣,傻。松香選擇的是27路,過大學城。她太喜歡這條線路了,學生多,學校附近的空氣都是青春淡雅的,她喜歡。松香喜歡穿著公交的制服,帥。有次去相親,男孩兒媽媽看她的制服,問,你是稅務局的呀?松香內心竟然有了莫名的小驕傲。
為了覆蓋市內公交盲區,808是新上的車型,松香方向盤玩得溜,善於鑽小衚衕,人車混合車道從來都不慌,主動要開808。她沒週日沒假期,相親沒時間,時間都給方向盤了。你要是督促她愛情不能守株待兔,見好的就應該撒丫子追,她就用公交金句頂你:“我不去見我想見的人,我要等那個想見我的。感情跟乘公交一樣,車到站了,如果錯過了,就不要追了,要學會等,因為還有下一輛。”
都三十多了,感情的路上不知道錯過了多少站,還不著急,我見面就督促她,她還是公交金句:“路還長,你別失望。”我不失望,是她失望,劉德華都娶了粉絲,自己也找個乘客吧,可對她有意思的都不敢追,覺得她眼光高,駕馭不了……“他走了就走,接下來這座位還會有人坐,我應該最堅強最誠實最認真愛自己。”文縐縐的話生活裡說多了就顯得矯情,可我還真無法辯駁。“哪兒來的這麼多感悟?”松香伸腿比劃:“一腳一腳油門踩出來的。”
有次在808上,一個瘦美女低血糖了,松香把自己的零食給她吃,聽瘦美女講男朋友嫌她胖要她減三十斤否則分手,她實在受不了,剛減了十斤就暈倒過一次了,工作丟了,所以,她就覺得活著真沒意思,故意餓著自己。松香又用公交金句安慰她:“就算車裡一個人沒有,我也會把車開到終點,不會因為任何人的離開而改變自己的軌道。”松香舉例說,疫情期間,有人不戴口罩要上車,松香的態度是,你可以不愛你自己,但是,我愛我的乘客和我自己,所以,不戴口罩免上車。她配備了好多口罩,每天都送出去幾個。瘦美女很感激松香:“謝謝美女。”松香說:“不要叫我美女,叫我司機師傅。”
我特意百度了下“師傅”,意思是對有技藝的人的尊稱。松香算是師傅,人家握方向盤有兩下子,也一直不理解為啥非要強調“司機師傅”。松香在某個休班的時候微信給我扔過來一個影片,“某地沒有方向盤的自動駕駛微迴圈小巴開啟常態化測試……”松香說:“我當一天司機,我就想聽一聲‘司機師傅’,美女是一輩子的事,‘司機師傅’可能是幾年的事。”司機師傅加油,你是你的加油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