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馬凱碩:面對中國,美國盟友如何抉擇?

歐洲正在撕裂:情感告訴他們,美國與他們有文化相親;理智告訴他們,必須與中國合作。在這場地緣政治競爭中,歐洲人非常痛苦。

到了2050年,當中國經濟規模實際上達到美國的兩倍時,美國很有可能放棄在東亞的前沿軍事力量,回到西半球。而日本無法撤退,它始終距離中國只有幾百英里。

澳大利亞應該退一步冷靜一下,問問自己,你的地理位置到底在哪裡?並重新瞭解世界新的地緣政治形勢。

聯合國有193個會員國,哪個國家——中國還是美國——正在與其他192個會員國中的大多數朝著同一個方向“游泳”?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日前,新加坡前駐聯合國代表、著名學者馬凱碩(Kishore Mahbubani)的新書——《中國的選擇:中美博弈與戰略抉擇》中文簡體版本由中信出版集團出版。

面對中國,美國的盟友該如何抉擇?近日,馬凱碩接受了長安街知事的專訪。

專訪馬凱碩:面對中國,美國盟友如何抉擇?

馬凱碩接受採訪截圖

在中美之間選擇,歐洲心態複雜

“儘管歐洲並非中國近鄰,但在美國針對中國的這場競爭中,如果歐盟核心成員國不聽從要求,美國的決策者將會被激怒。”這是馬凱碩在《中國的選擇:中美博弈與戰略抉擇》中對美國施壓歐洲的描寫。

2013年,美國防務承包商前僱員斯諾登向媒體披露了美國對盟國實施的大規模監聽專案。即便監聽行為被曝光,美國也並未收手。2021年美國國家安全域性在丹麥國防情報局的配合下,對法國、德國等歐洲多國政要實施監聽的醜聞再次鬧得沸沸揚揚。

美歐關係還穩固嗎?新的國際環境要求歐洲應對自身的地緣挑戰,在美國的施壓下,歐洲又當如何抉擇?

馬凱碩告訴長安街知事,美國和歐洲之間的聯盟是複雜的,歐洲正面臨著理智與情感的撕裂。

從情感上來看,歐洲的心和美國在一起,因為他們同屬西方文明,又曾是冷戰中的親密盟友。多年來,在大西洋兩岸建立起了非常牢固的關係。

然而從理智上來說,歐洲人已經意識到,他們對中國的利益訴求與美國不同。

今天歐洲面臨的首要挑戰,是非洲的人口爆炸式增長——1950年,非洲人口僅僅是歐洲的一半,但現在卻是歐洲的兩倍多。預計到2100年,非洲人口將會是歐洲的十倍。

因此,促進非洲的經濟發展符合歐洲的利益,以確保非洲人不會移民到歐洲。

“誰會是歐洲推動非洲經濟發展的最佳合作伙伴呢?答案在中國。”馬凱碩說,因為中國現在是非洲最大的單一投資者。如果歐洲想維護自身的長期利益,就應該在非洲與中國合作。

歐洲的理智與情感正在撕裂,情感告訴他們,美國與他們有文化相親;理智告訴他們,必須與中國合作。在這場地緣政治競爭中,歐洲人非常痛苦。

澳大利亞應該先想想,自己的位置在哪裡

2003年,美國前總統小布什曾自豪地形容澳大利亞為美國的“副警長”,澳大利亞也不負這一稱謂,在中美博弈的大背景下,澳大利亞於2018年率先禁止中國企業參與澳大利亞5G建設,多次打著國家安全的幌子否決中國企業赴澳投資。儘管中澳雙邊貿易額佔澳大利亞總貿易額近三成,其依然主動掀起貿易戰。

馬凱碩呼籲澳大利亞,停止在外交政策上依附美國的被動局面,扮演獨立且中立的角色。但現實情況可見,莫里森政府已經主動站隊美國。

澳大利亞對華態度和政策還有改變的可能嗎?中澳關係還會更冷嗎?

“我認為澳大利亞政府應該退一步,去了解一下新的全球地緣政治形勢,找到身份認同對他們非常重要。”馬凱碩說。

“西方統治世界的兩百多年其實是歷史的反常。”馬凱碩說,從公元元年到1820年,世界上經濟實力最強的文明國家一直是中國和印度。而如今,世界正在恢復歷史平衡,我們看到了亞洲的迴歸。

而澳大利亞作為亞太地區唯一一個西方國家,必須捫心自問,自己的地理位置在哪裡?澳大利亞的人口是2500萬,東盟卻有6.5億人口,澳大利亞外交政策應該更接近東盟國家還是更接近西方國家,哪個更有利於自身發展呢?

此前,澳大利亞公開針對中國提出進行新冠疫情的獨立調查,並試圖將疫情的責任歸咎於中國,“這是非常不明智的行為。在亞洲,我們的做事方式與西方不同。”馬凱碩說,如果澳大利亞承認自己是亞太國家,那就應該儘量表現得像一點,而不是身在亞太的西方國家。

當美國回到西半球,日本無法撤退

1978年,馬凱碩在擔任新加坡駐聯合國代表時,曾目睹日本和孟加拉國在爭奪聯合國安理會非常任理事國改選席位時遭慘敗的局面。

當時孟加拉國是獨立不久的新興小國,是世界上最貧窮的國家之一。而日本是世界第二大經濟強國,加之事前做了很多準備工作,所有人都以為日本勝券在握,結果卻以失敗告終。

“我問我的聯合國大使朋友們,為什麼投孟加拉國的票而沒有投給日本?他們回答,如果把票投給日本,就相當於給美國投了兩票。因為日本是美國的盟友,沒有獨立的外交政策。”

上世紀七十年代,美國曾“越頂”日本,開始與中國秘密和解。“日本從未真正吸取教訓:當中國和美國這樣的大國走到一起時,哪怕像日本這種主要中等大國的利益也會被犧牲。在美國決策者眼中,日本的利益已被證實可有可無。”馬凱碩說。

馬凱碩表示,即使日本與美國保持同盟關係,也應與中國發展出一種獨立、適度友好的關係。雖然日本已經成為西方俱樂部的一員,但“靈魂”還沒有被西化。美日之間經常出現文化不適應,包括基辛格在內的相當多的美國高官都沒有掩飾他們對與日本打交道的反感。

而且,雖然美國在接下來的二三十年裡仍可能在東亞保持強大存在,但到了2050年,當中國經濟規模實際上達到美國的兩倍時,美國很有可能放棄在東亞的前沿軍事力量,回到西半球。而日本無法撤退,它始終距離中國只有幾百英里。

中日關係有兩千多年的歷史,真正陷入困境的時間只有半個世紀。從歷史來看,中日之間的文化關係令人神往,中日之間深厚的文化親和力是真實存在的。中日這種文化共生關係,為兩國能夠翻過20世紀上半葉的痛苦篇章,迴歸千年以來平靜和諧的傳統關係提供了希望。

印度能做的最好的事,就是立即加入RCEP

2017年,印度宣稱無法公開對“一帶一路”表示支援,第一次錯失提高基礎設施建設能力,帶來豐厚發展紅利的機會。

2019年,印度決定不加入《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協定》(RCEP),印度總理莫迪說:“我的良心不允許我同意印度加入RCEP。”印度再一次錯失發展紅利。

馬凱碩形容,正如他新書《中國的選擇:中美博弈與戰略抉擇》一書中說的那樣:印度是“原則壓倒實用主義”,在“一帶一路”上犯下戰略失誤。印度其實是一個有巨大經濟潛力的國家,但潛力若想發揮出來,就必須敞開大門,印度的保護政策實際上危害了經濟增長。

“我認為印度不加入RCEP是一個戰略錯誤,我作為印度的朋友,相信印度能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立即加入RCEP,並與東亞國家進行經濟合作。”他說。

如果所有東盟國家都是RCEP成員,都能夠在RCEP範圍內參與競爭與合作,印度就不該站在門外。事實上,包括日本、澳大利亞、新加坡在內的許多亞洲國家正試圖推遲RCEP的啟動,以便給印度更多的時間重新加入。而印度卻一直表示出無所謂的樣子,以示對自身的決策充滿信心。

但與此同時,馬凱碩並不認為印度有朝一日可能會像日本或英國一樣,成為一個可靠、順從的盟友,用以協助美國對抗中國。他說,印度政府很清楚,他們本身就是一個足夠大的國家,應該保持獨立,而不是另一個國家的盟友。

來源:長安街知事 | 記者 劉曉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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