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是一夫一妻多妾制。尤其是在富貴人家,男主人若是沒有幾房侍妾,丟面子的是女主人。王夫人就常常因為賈璉的房裡沒有正式的侍妾,替侄女兒王熙鳳擔憂,生恐壞了她的名聲。王熙鳳醋勁再大,聽說賈璉在外偷娶了尤二姐,也只能強壓著心頭的怒氣,把尤二姐接進門,再慢慢地暗中收拾她。
雖然富貴人家的男主人,可以光明正大地納妾,但這些侍妾的地位並不高。在女主人面前,她們只不過是類似女僕的角色,她們的子女,要認正妻做母親,只能稱呼生母為“姨娘”;有了什麼好事,大家都想不起她們,有了壞事,她們倒常常會被揪出來“背鍋”。
比如《紅樓夢》中那位趙姨娘,賈環用蠟油燈燙了賈寶玉的時候,趙姨娘根本不在旁邊,這完全是賈環的個人行為。但是,趙姨娘依然被王夫人拎過來罵了一頓:“養出這樣不知道理、黑心下流種子來,也不管管,幾番幾次我都不理論,你們倒得了意,這不越發上來了?”而趙姨娘管教賈環的時候,也會被王熙鳳責罵:“……憑他怎麼去,還有老爺、太太管他呢!你就大口啐他?他現是主子,不好了,橫豎有教導他的人,與你什麼相干……”
總之,在主子們面前,趙姨娘怎麼做都是錯的。趙姨娘作為賈政的愛妾,就連賈寶玉進屋子,她都要替賈寶玉打簾子。
元春省親的時候,賞賜的東西沒有趙姨娘的份兒;王熙鳳生日的時候,湊份子倒必須趙姨娘和周姨娘拿出銀子來。更關鍵的是,趙姨娘就算在賈府的下人們面前,也得不到任何尊重。
最著名的就是“茉莉粉事件”。芳官拿著茉莉粉,假冒薔薇硝給了賈環,這讓趙姨娘火冒三丈,認為這個丫頭小看了少爺賈環。她就拿著那包茉莉粉,怒氣衝衝地來怡紅院找芳官,她說芳官是“粉頭之流,我家裡下三等奴才也比你高貴些,你倒會看人下菜碟”,芳官也不甘示弱,立刻反唇相譏:“姨奶奶犯不著來罵我,我又不是姨奶奶家買的,‘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兒呢!’”
趙姨娘做了賈政多年的侍妾,已經為賈政生下了一兒一女,但是,從芳官的口氣中,我們不難聽出來,趙姨娘依然擺脫不了“奴兒”的身份。
更難堪的事還在後頭。聽說趙姨娘和芳官吵架,大觀園中的另外幾個小戲子——藕官、蕊官、葵官、荳官等,也都跑了過來,四個人進了怡紅院,“荳官先一頭,幾乎不曾將趙姨娘撞了一跌,那三個也便湧上來,放聲大哭,手撕頭撞,把個趙姨娘裹住……蕊官、荳官兩個,一邊一個抱住左右手,葵官、荳官前後頭頂著”,趙姨娘動彈不得,少不了吃虧。
怡紅院的其他丫頭們,也悄悄議論:“別管她們,叫她們鬧去,看怎麼開交。如今亂為王了,什麼你也來打,我也來打,都這樣起來還了得呢!”
也就是說,怡紅院的丫頭,沒有一個把趙姨娘放在眼裡的。趙姨娘作為三少爺和三小姐的生母,在賈府也不過就是這樣的尷尬處境。
可能也有讀者認為,這是因為趙姨娘太“倒三不著兩”,大家都不喜歡她,所以才“牆倒眾人推”。我們不妨再來看一看平兒在賈府中的處境。
趙姨娘是賈政的侍妾,平兒是賈璉的侍妾。相比較討人厭的趙姨娘,平兒在《紅樓夢》中,是一個非常出色的女子,數百年來的讀者,幾乎沒有不喜歡平兒的。賈府中的人,對平兒評價也非常高。
可是,侍妾平兒,依然活得戰戰兢兢,小心翼翼。本來,她給賈璉做通房丫頭,是王熙鳳為了自己的面子,硬逼著平兒這樣做的。從這個角度上來說,平兒就有了很大的主動權。
然而,侍妾就是侍妾。就算平兒被王熙鳳塞給了賈璉,平兒也輕易不敢和賈璉在一起。兩個人偶爾在屋裡說句話,平兒都要趕緊跑出去,以免被王熙鳳看見,掀翻了“醋缸”。做了賈璉多年的侍妾,平兒一直沒有身孕。為什麼?還不是因為不敢!
王熙鳳對平兒也算是很不錯的了,她把自己那個非常名貴的蝦鬚鐲,送給平兒;她做的每一件事,平兒都知道;邢夫人要來替賈赦說媒,讓鴛鴦給賈赦做小妾,為了不讓平兒陷入尷尬的處境,王熙鳳寧可獨自面對邢夫人的刁難,讓平兒往大觀園中去逛逛。
別的都好說,唯獨在和賈璉相處這件事上,絕對沒有緩和的餘地。王熙鳳一看到平兒和賈璉在一起,就會想法設法找出平兒過錯。在這種情況下,平兒怎麼可能懷孕?怎麼敢懷孕?
就算賈府不衰敗,平兒的這一生,又該是多麼的孤獨和寂寞?說白了,這個出色的女子,一直都是在“守活寡”!
賈府中的侍妾,除了趙姨娘和平兒,其他的也基本上沒有什麼好結果。周姨娘也是一輩子無兒無女,像個影子一樣,寂寥地活在這深宅大院之中;尤二姐被王熙鳳逼死了,賈璉婚前的兩個侍妾被王熙鳳攆走了……
然而,這些侍妾們的人生悲劇,並沒有阻止得了那些丫頭們搶著做侍妾的決心。為了能成為賈寶玉的侍妾,襲人和賈寶玉偷試了“警幻所訓之事”,碧痕趁著服侍賈寶玉洗澡,也做了說不清楚的事,麝月和賈寶玉之間,也有“瞞神弄鬼”的事;彩雲和彩霞,則看上了賈環,希望能成為賈環的侍妾……
趙姨娘被下人們“圍攻”,平兒不敢懷孕,為什麼這些丫頭們還爭先恐後地要給賈府的少爺們做侍妾?
其實,原因也很簡單——如果這些丫頭們,不能成為少爺們的侍妾,就將面臨被主子指配給賈府小廝的命運。這些小廝們,就將是好是壞,是醜是俊,則根本不在主子們的考慮範圍之中。
美貌多情的多姑娘,被指配給了“多渾蟲”,從來都沒有享受過婚姻的幸福,最終成了賈府中一個輕浮的女子;彩霞想嫁給賈環,沒有成功,被王熙鳳強行許給了旺兒家的小子,這個小廝容顏醜陋,一技不如,她以後會過著什麼樣的日子,可想而知。
與其面對一個不可預期的未來,還不如給賈府的少爺做侍妾,這大概是每一個丫頭的心聲。所以,即便賈府中的侍妾,大都並沒有什麼好結果,這些丫頭們依然不願意放棄這改變命運的唯一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