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中格:把荒蕪經營成繁華

口述:遲中格 整理:徐良

1954年,新疆軍區組織了龐大的婦女工作大隊,到山東廣徵青年婦女到新疆,我報了名。我們乘坐火車到蘭州,再乘大卡車進新疆。我和山東姐妹們光榮地成為新疆第一代軍墾母親,給了駐紮新疆部隊的男兵們一個家,共同養育了後代,共同參與新疆的建設,用勤勞、堅韌,把荒蕪的不毛之地經營得繁華似錦。

萊陽農村裡的能幹姑娘

1954年新疆軍區到萊陽招支邊女青年的時候,我已經在石棉廠上班兩年了。我很能幹,在廠子裡負責過秤,也算個小隊長,每天晚上開會參加活動,幹得風風火火,做事幹脆利落。可是畢竟在農村,父親思想很保守,很傳統,不喜歡大姑娘家拋頭露面。我白天上班,晚上開完會回來又晚。每次回家晚了,當媽媽的心疼孩子,把飯留在鍋裡,可父親就拉著一張臉,覺得一個姑娘家晚上晚回家,成天在外面跑,很生氣。時間長了,自己也覺得很煩,出去是開會,又沒做壞事,就很委屈。遇到新疆軍區來招婦女,就想去新疆,離開家,過自由的生活。那個時候,村裡天天放電影,動員姑娘們到新疆,螢幕上的葡萄有雞蛋那麼大,軍區動員的力度很大,不少姑娘很心動。村裡有個鄰居,家裡有個姑娘想去新疆,可是家裡不同意,姑娘就喝老鼠藥自殺了。當時,我在廠子裡也算個小領導,區裡的領導私下也勸我,告訴我說新疆很荒涼,條件很艱苦,勸我不要去。可是我不相信,我看電影裡演的那麼好,想親自去看看。而且招聘團也說了,到了那裡可以學習文化,我在家沒能讀書,一直很遺憾,我就想學文化,就很堅決地報名參加,而且後來還參加了動員工作,動員別人去新疆。可是這一走就是十幾年,直到1973年才第一次回到老家去看看,可是那個時候,父母親都已經不在了。

齊魯兒女共建美麗新疆

剛到新疆,一片荒涼,有時幹著活,就忍不住坐下開始哭,開始想家。指導員、連長對待職工特別好,像哄娃娃一樣哄我們,說你們不要哭,是想家了嗎?就堅持今年一年,明年就讓你們回去看看,實際上第二年也不讓回去,都怕這些女青年們看到新疆條件艱苦後,回到老家之後再不回來了。但是領導把我們照顧得很好,我覺得比自己親生父母還好。有一次,我在食堂吃飯,很快就吃完了,大家都沒看到我,以為我沒吃飯,很快領導就端著麵條送過來,問我怎麼不吃飯,是不是生病了。不管是女兵還是男兵,領導都很關心,照顧得特別好,跟大家一起勞動。

吐魯番很少下雨,我們白天挖紅星渠,晚上就在渠道兩面的戈壁灘鋪上褥子休息。我們女的一個連,跟男同志幹一樣的活,石頭大搬不動,我們就兩個人一起抬。冬天清理渠道的淤泥,雖然穿膠靴,有到膝蓋那麼長,可是不小心還是會有水滲進去,也就那麼堅持著泡水裡挖,我的腿就是那個時候累壞的。那個時候一開始一個星期休息一天,後來是半個月休息一天,再後來一個月才能休息一天。現在我的孩子們經常抱怨幹活累,我經常說他們,我們當年一天干的活,你們現在十天也幹不完。吐魯番夏天很熱,雞蛋放在窗臺上,過了一段時間,聽到了小雞叫,雞蛋自己孵出小雞來了。來到新疆什麼活都幹,挖渠,種葡萄,種瓜,挖礦。

組織給了一門幸福的婚姻

那個時候,男的和女的各編一個連,互相都不怎麼講話,也不敢講話。組織有規定,私下不能談話,害怕萬一私下談戀愛了,年輕的姑娘們都找了年輕的小夥子了,那些歲數大的戰鬥老英雄就沒有姑娘可以成家了。我跟老伴結婚以前互相就認識,但是都沒有說過話。組織找我談話,講了一堆他的好,說他是老黨員,參加過解放戰爭,在解放蘭州戰役中負過傷,嘴上還留著疤痕,戰功很多,又是先進勞模,把他說得跟花一樣,問我願不願意和他組織一個家庭。我沒有說話,組織上就覺得是默認了。組織就這樣找談話,談成三十對,就舉行了集體婚禮,組織上負責買糖,買菸,買瓜子,組織負責佈置新房子。老伴大我十幾歲,結婚後對我很好,我倆從來沒有吵過架。我的脾氣不好,經常著急,有時候在家裡忘記東西放哪裡了,找不到,我就著急嚷,他每次都好脾氣地說:“你彆著急嘛,慢慢找嘛。”我要是嘟囔嘮叨不高興,他就躲一邊。他的脾氣特別好,在家裡教育孩子也是他講道理,我唱“黑臉”。就這樣過了一輩子,直到1994年他去世,恩愛平淡地過了一輩子。

新疆兵團裡勤勞的媳婦

我們一起養育了五個孩子,三個兒子兩個女兒。五個孩子生的時候,他都在帶領部隊幹各種工作,都沒在跟前。每次都是組織派接生員來家裡接生,組織再派一個女同志伺候月子,每次我都覺得麻煩別人很不好意思,一般過個幾天,我就讓人家回去,自己下地買飯洗衣服洗尿布。這麼多年,從來沒給他的工作拖後腿。有一次吐魯番監獄跑出來兩個被判無期徒刑的罪犯,他去團部開會了,我自己帶著很小的孩子睡覺,枕頭邊放著槍,隨時準備開槍,我從來不因為他工作忙的事情跟他發脾氣、埋怨,兩個人互相體諒,支援彼此工作。

那個時候,會特別多,白天干活,晚上開會,幾乎天天開,尤其是黨員。集體開完會,黨員還要接著開,開到晚上一兩點。家裡五個孩子需要照顧,我要是入黨了,光天天開會,孩子就沒有人看了。為了這個家,我沒有入黨是一個遺憾。可是沒有辦法,為了孩子為了家只能這樣。雖然沒有入黨,也一樣努力幹活,爭先進,還一直當班長,帶著一班人幹活。我從來不欺負人,大家都很認可、支援我。五個孩子也是大孩子帶小孩子,自己都沒時間帶,以至於有一次,隊上一個同志看到五個孩子後驚呼:“遲班長,我一直以為你只有三個娃娃呢,原來還有兩個小的。”

我在老家的時候針線活幾乎不會做,不會做布鞋,我媽媽經常說笑話,說我以後找個婆家,可能三天不到就被打回孃家去了。我媽媽後來還因為這件事打過我,硬讓我學,可是我也沒學會。1973年我回家探親,我跟姐姐說笑,還談起這件事,我說,媽媽說我嫁人三天不到就得被打回來,現在看看,嫁人二十多年了,也沒人打回來。到了新疆後,物資短缺,有錢也買不到,託人到哈密城買也買不到,自己就學會做衣服、鞋子了。自己琢磨著就學會用縫紉機做褲子,還利用中午時間幫別人家做衣服,一中午不休息,能做6條褲子。

一生的智慧撐起一大家

我52歲時,組織上通知我該退休了,我仍然不想退休,幹活幹慣了,天天在家沒事幹不習慣。我閒得著急上火,就天天找領導,要求不退休,每天看著別人去上工,自己在家很無聊,就主動找活幹,後來領導又讓我幫忙種菜園。

我現在80多歲了,頭腦還是很清醒,家裡賣葡萄算賬,我都算得很清楚。平常我自己住,去年家裡的電線老化,突然冒火花,就拄著柺杖去把電閘敲下來。鄰居和連上的領導都很佩服我沉著冷靜。我覺得很平常一個事。我這一輩子吃了不少苦,但也見了世面,有自己的主見。兒女孫輩們有什麼事拿不定主意了,都會找我商量商量。我仍然是這一大家的主心骨。

現在生活好了,兒女們也孝順,我現在一個月領2000多塊錢退休工資,很知足,都是共產黨照顧得好,回想起來,來到新疆不後悔。山東人走到哪裡都不給山東人丟臉,幹工作都要強,能幹,爭先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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