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尼斯市再遇“斬首”恐襲,法國國內宗教民族衝突緣何難以平息?

由 巫馬言 釋出於 綜合

    法國總統馬克龍稱這是“伊斯蘭恐怖主義”行為,而馬來西亞前總理馬哈蒂爾卻發帖稱“穆斯林有權為了法國過去屠殺穆斯林的罪惡而懲罰該國”。近來,法國政府的種種舉措引發了與土耳其和其他數個伊斯蘭教國家的外交爭端,也引發了法國國內部分穆斯林群體的不滿。

    

    又來了。

    又是法國。

    當地時間10月29日上午,法國南部城市尼斯的一座教堂附近發生了一起恐怖襲擊事件,目前已造成3人死亡、多人受傷。英國天空新聞網報道時,稱“一名女性受害人慘遭兇手斬首殺害”。而根據路透社報道,確有婦女被“斬首”,兇手旋即被捕,但因警方開槍擊中而送到了醫院,傷情尚不明確。路透社表示,法國反恐部門已被要求對此次襲擊事件進行調查。

    綜合法媒報道,有兩名受害者是在聖母教堂(Basilique Notre-Dame de Nice)內被殺的,第三名受害者在附近一家酒吧尋求幫助時身亡。法國首席反恐檢察官說,襲擊者是突尼西亞人,出生於1999年,攜帶義大利紅十字會檔案。

    法國總統馬克龍視察了襲擊現場,他稱這是“伊斯蘭恐怖主義”行為。

    馬克龍表示,將加強全國各地學校和宗教場所的安全保障措施。他對記者說:“我們決定提高整個法國的警惕性,以應對恐怖威脅。我已經決定,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裡,我們將更多地動員士兵,我們將動員國內的3000到7000名士兵。”

    法國總理讓·卡斯泰(Jean Castex)宣佈,該國的反恐安全計劃(Le Plan Vigipirate)警報系統將提升級別,法國全境進入“緊急襲擊”(urgence attentat)狀態,這是該安全警報系統的最高級別。

    卡斯泰譴責襲擊者是“懦弱的”和“野蠻的”,並說整個國家都在哀悼受害者。

    法國內政部長達爾馬寧則表示,“警方已展開調查”,呼籲市民避免前往案發現場。

    圖片來源 | 尼斯市長克里斯蒂安·埃斯特羅西(Christian Estrosi)的社交媒體

    尼斯市長克里斯蒂安·埃斯特羅西(Christian Estrosi)認為,正如全法國一樣,尼斯近年來“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尼斯人應當保持團結。而現在“是時候讓法國擺脫和平法的束縛,以徹底清除我們國土上的伊斯蘭法西斯主義了” 。

    目前尚未有確鑿證據表明此次襲擊的具體動機,以及其是否與薩米埃爾·帕蒂(Samuel Paty)謀殺案有關聯。

    不久前的當地時間10月16日,法國中學教師薩米埃爾·帕蒂因在課堂上展示了《查理週刊》描繪伊斯蘭教先知穆罕默德“裸體”的漫畫,遭伊斯蘭極端主義者襲擊身亡。襲擊者的手段與此次尼斯襲擊相同,都是“斬首”。

    不過,路透社援引埃斯特羅西的話說,襲擊者在被捕時一直高呼伊斯蘭教口號“真主至大”(Allahu Akbar)。

    

    

    01

    

    

    2015年的《查理週刊》血案,記憶猶新;5年之後,法國與伊斯蘭教之間的衝突似乎愈發不可調和。

    近年來,恐怖襲擊的陰影始終籠罩著法國。

    《查理週刊》血案發生的當年8月,法國國際列車遭遇襲擊事件;當年11月13日,恐怖分子端著AK47和炸彈在巴黎繁華街區如入無人之境,法蘭西體育場、第11區的柬埔寨餐館和巴塔克蘭音樂廳三處皆系“靶子”,100多人喪生;2016年7月14日即法國國慶節當天,一名男子駕駛載重19噸的卡車衝撞在尼斯觀賞煙花表演的人群,並和趕到現場的警方交火,後被擊斃,該事件造成86人死亡。

    2018年,斯特拉斯堡聖誕市場襲擊致死5人。2019年,巴黎警察局總部持刀襲擊案,致死4名警局工作人員……

    2020年,薩米埃爾·帕蒂之死彷彿拉開新的“戰鬥序幕”——事發後,法國總統馬克龍將之定性為“伊斯蘭恐怖襲擊”,並稱將加強對伊斯蘭極端主義的打擊,還批評伊斯蘭教是“分離主義”、“在全世介面臨危機的宗教”。

    之後,法國政府又對多個涉嫌有“極端宗教信仰”的穆斯林組織與個人進行了突擊調查。這些舉措引發了與土耳其和其他數個伊斯蘭教國家的外交爭端,也引發了法國國內部分穆斯林群體的不滿。

    馬克龍(中)向帕蒂的靈柩致敬,悼念儀式在索邦大學的榮譽庭院舉行 圖片來源 | 法新社

    帕蒂斬首案觸動了法國的核心價值觀與道德底線,法國國內義憤填膺。馬克龍強調,將堅持捍衛法國的世俗主義價值觀,“我們將繼續爭取自由”。但是,法國人的怒火,又反過來率先點燃了土耳其的怒火,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強烈譴責馬克龍對伊斯蘭教的敵意,更直呼馬克龍“需要精神治療”,此後還發出呼籲稱,“永遠不要購買法國商標的商品!”

    雙方陷入互懟膠著狀態。法國總統府迅速回擊,批評埃爾多安的言論“令人無法接受”,並宣佈召回法國駐土耳其大使。法媒稱,法方此舉在現代法土兩國外交關係史上,應屬首次。

    10月28日,《查理週刊》釋出了針對埃爾多安的諷刺漫畫,土耳其外交部隨後召見法國駐土耳其大使館臨時代辦,兩國關係進一步緊張化。

    事實上,在近期多個地區焦點議題上,同為北約成員的法國和土耳其的外交政策,存在明顯分歧。

    9月底,亞美尼亞和亞塞拜然在納卡地區爆發衝突。相較於明確支援阿方的土耳其,法國敦促雙方“重回談判桌”,順帶批了“土耳其派敘利亞僱傭兵,幫助阿方作戰”的行為。

    在東地中海地區的紛爭方面,法、土同樣站在對立面。8月,土耳其派遣一艘勘探船前往東地中海爭議水域,進行天然氣勘探活動,引發希臘方面強烈反對。緊張局勢下,法國向該地區部署了兩架“陣風”戰鬥機和護衛艦,並向希臘方面表達了堅定支援,稱法國軍方將監察地區局勢。

    在與土耳其利益聯絡頗為緊密的利比亞,法、土也曾於6月互指對方干涉利比亞局勢。馬克龍稱,土耳其正擴大其在利比亞的軍事存在;土方則表示,“法國支援非法機構,在利比亞玩危險遊戲。”

    

    

    02

    

    

    心懷“奧斯曼帝國之榮耀”的埃爾多安素有“新時代的蘇丹”之稱,土耳其所奉行的“地區大國外交”,給傳統的地區格局帶來壓力,也挑戰了法國等大國在國際秩序中的權威性,故兩國結下的樑子已經太深。

    而馬來西亞前總理馬哈蒂爾,也很適時地趕著熱點插了一嘴。

    據《馬來郵報》報道,就在尼斯疑似恐襲事件爆出後的幾小時裡,馬哈蒂爾即發帖稱“穆斯林有權為了法國過去屠殺穆斯林的罪惡而懲罰該國”。

    《馬來郵報》報道截圖

    “穆斯林有權對法國感到憤怒並去屠殺法國人,因為後者曾經在過去屠殺過穆斯林。然而穆斯林整體上並沒有採用以眼還眼的法則。穆斯林沒有。法國人更不該這樣。法國人應該教育他們自己的人民要學會尊重其他人的感受。”馬哈蒂爾寫到。

    “既然你們現在因為一個憤怒的人的所作所為,就怪罪所有穆斯林和穆斯林地區,那麼穆斯林就有權懲罰法國人。但這種抗議並不足以償還法國這些年犯下的錯誤。”馬哈蒂爾接著寫道。

    《馬來郵報》報道截圖

    馬哈蒂爾隔空對著馬克龍“開炮”,稱其因為法國一個教師被斬首就責備所有穆斯林的做法,是沒有開化的原始人行為(primitive)。他說,雖然殺人是不對的,但法國在其歷史上也幹過這種因為宗教而殺人的事情,而且一殺就是數百萬,很多還都是穆斯林。

    同時,馬哈蒂爾斥責,西方世界將其價值觀強加給他人,“這其實是在剝奪他人的自由”。

    最後,《馬來郵報》指出,雖然法國近期發生的襲擊事件導致該國很多人都對暴力和宗教極端主義表達了譴責與不滿,但他們表達不滿的做法,即展示侮辱穆斯林的卡通,卻引起了部分穆斯林地區的抗議,認為法國政府在藉機煽動反伊斯蘭情緒。其中,在馬來西亞,不論是溫和派別的穆斯林團體還是更激進的團體,目前就都在呼籲抵制法國貨。

    鑑於法國第二波新冠肺炎疫情來勢兇猛、形勢嚴峻,加上法國連續發生惡性持刀殺人事件,旅法華僑華人面臨的安全風險不容小覷,中國駐法大使館特別提醒:在法中國公民務必加強疫情防護和安全防範,採取切實措施維護自身健康和安全。

    

    

    03

    

    

    如果我們上下求索“後9·11時代”的文明困境,就會發現,這回的尼斯恐襲事件顯然絕非孤例,警鐘早已鳴響。粗略統計,近十年來,一次次的恐怖襲擊、種族衝突、刑事犯罪,一次次地激化了西方本已矛盾重重的政治、經濟、社會、文化問題,由此,全球新保守主義勢力開始抬頭,且很難保證其不會從“針鋒相對、寸土不讓”逐漸發展到“魚死網破、同歸於盡”,故而,在此一對峙過程中,暴力在所難免,時有耳聞。

    站在截然相反的對立面,你也向右看齊,我也向右看齊,或直接釀成所謂基督教文明陣營與伊斯蘭教文明陣營內頑固的保守派之間迸發“三戰”。既然一方能夠以捍衛人權、重建民主之名,“合法”地武裝干涉別國主權;那麼另一方“禮尚往來”,匕首、炸彈輪番“問候”,也是在其自洽的邏輯體系內的。科索沃、阿富汗、伊拉克、利比亞、敘利亞戰爭,以暴力手段推行一元價值,與中世紀“唯我獨尊”的宗教戰爭何異?而9·11恐襲及其後歐洲遭遇的系列恐怖襲擊,不也是價值偏狹不寬容,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宗教社會學家彼得·伯格的理解,“法國人對於虔誠宗教信仰存在近乎非理性的恐懼,尤其擔心宗教信仰以始料未及的偽裝形式出現在他們面前”。

    伯格評論道,由世俗學校培養出來的法國政治精英缺乏對宗教的瞭解,導致他們在制定宗教政策時出現偏差。“……對於現代社會生活嚴重準備不足,因為現代生活必然包含對宗教的接觸。準備的不足,在把握現代世界裡的政治—宗教衝突事件,熟悉目前生活在法國且規模相當可觀的穆斯林群體以及他們的願望和訴求等一系列廣泛的層面,已經得到證實。”

    於是,貧瘠(包括物質和精神上的)、單調的仇恨、不瞭解且無法真正“打破籠子”增進了解,導致宗教保守主義、民粹保守主義和民族保守主義三方合力,釀造了一場場的悲劇。

    這是經濟問題、政治問題,最後,也是文明的問題。異質性文化間本可以呼吸相通,但不是透過制度或觀念強加的方式,其始於人際間的倫理常情。身處文明衝撞的介面上,我們更容易鑑識出一種文化價值的適應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