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佛大學肯尼迪學院近日釋出的一份對18至29歲美國年輕人的民調結果顯示,美國52%的年輕人認為美國民主陷入困境,只有7%的美國年輕人認為美國民主是健康的。這是一個極具警示意義的訊號:越來越多的人們開始認清美國民主在“民有、民治、民享”的假面下虛偽的本質。如今美國社會財富加速向極少數人群集中,這既是美國民主制度失靈的有力證明,也是造成美國民主失去廣泛民意支援的深刻原因之一。
美國財富分配的不平等達到前所未有的驚人程度。隨著美國製造業衰落及經濟日益虛擬化,美國的財富加速向掌握鉅額資本的1%和0.1%的極少數富豪集中。普林斯頓大學的經濟學家安妮·凱斯和安格斯·迪頓的研究表明,過去30年裡,在主要發達國家中,美國是唯一一箇中下層群體(收入排名在後50%)的實際收入出現下降的國家,“絕望情緒”因此在美國勞工群體蔓延。即便是美國中上階層也明顯感受到收入停滯的壓力,最近十幾年來,他們的收入增長落後於美國經濟階梯上的其他階層,也逐步淪為被財富“拋下”的群體。
著名經濟學家、哥倫比亞大學經濟學教授傑弗裡·薩克斯在今年1月撰文批評道:“美國的政治制度未能像美國憲法所承諾的那樣‘促進大眾福利’。在過去的40年裡,美國的政治已經成為一種局內人的遊戲,以犧牲絕大多數公民的利益為代價,養肥了超級富豪和企業遊說團體。”華盛頓成為富豪和利益集團圍獵的目標,背後則是數額驚人的遊說資金和競選捐款。金錢綁架政治,資本扭曲民意,美國精英標榜的“自由選舉”淪為資本家角逐權力的遊戲場。在富豪階層靠資源獲得壓倒性話語權的美國社會,政府致力於解決的只能是富豪們的問題,而非普通民眾的關切。
日益極端分化的財富不平等極大增強了對公平政策的阻撓力量,鉅額財富為富人提供了在權力走廊和公共領域的擴音器,資本主義制度本身存在著“富者愈富”的固化機制。美國精英階層無所不在地從事著“機會的囤積”,富人不僅操控了政治、經濟及法律秩序,還擁有極大的社會文化影響力,不平等正在美國社會各個方面蔓延。例如,知名大學高昂的學費、對私人捐助的依賴、傳承式錄取政策、照顧特定階層申請人等等,使一流大學成為精英階層自我複製的通道,而貧困家庭的孩子失去了向上進步的階梯。
富者愈富的機制降低了社會流動性。財富固化和向下流動的危機感,不斷摧毀中產階層曾經引以為傲的“美國夢”。這無疑將動搖美國價值觀和民主制度的基礎,特別是美國人一向珍視的機會平等。法國經濟學家皮凱蒂在著名的《21 世紀資本論》中警告,現代資本主義正滑向“世襲資本主義”,經濟生活的主導權將不再屬於才華出眾的人,而是由豪門家族控制。
在新自由主義的全盛時期,談論資本主義的系統性不平等幾乎是西方主流經濟學界的“禁忌”,有時甚至被蔑稱為煽動“階級鬥爭”。皮凱蒂重新喚起了西方主流學界對於不平等問題的關注。在皮凱蒂之後,不平等問題開始回到西方學界的主流語境和焦點議題,2017年哈佛大學出版社推出《皮凱蒂之後:不平等研究的新議程》(該書中文版於今年2月面世),正是這樣的佐證。本書作為《21世紀資本論》的迴響,彙集了美國及世界部分頂級學者的研究與評論,包括諾獎得主保羅·克魯格曼、羅伯特·索洛,著名經濟學家邁克爾·斯賓塞,及來自政府、智庫、大學及研究機構的知名學者均加入了對不平等問題的研究。
美國嚴重的不平等及其對民主制度的侵蝕,不僅對美國當下社會、也對整個人類社會走向具有強烈的警示意義。不斷加速的財富不平等,必然導致社會撕裂、階級對立與政治鬥爭,類似“佔領華爾街”、衝擊美國議會大樓或法國“黃馬甲”運動一類的激烈衝突與社會騷亂,就註定會不時爆發和蔓延。
馬克思早就揭示出資本主義制度是不平等的根源。資本主義的發展只能導致資本和財富的集中與社會不平等的加劇,美國的現實深刻印證了馬克思的科學論斷。由此,我們就更能深刻理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為什麼必須堅持“共同富裕”的發展道路。(作者是獨立經濟學者、資深金融業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