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梁耀丹 來源|網易清流工作室（ID：wangyiqingliu）
國產日化品牌“隆力奇”旗下的電商平臺赴美上市了。
3月28日，隆力奇旗下的聚好商城（JWEL.US），在美國納斯達克掛牌上市。不過，聚好商城的股價同時也遭遇了“上市即巔峰”——首日收盤價為8.71美元/每股，接下來股價震盪下跌，截至3月26日，收盤價為7.05美元/每股。
清流工作室調查發現，聚好商城的發展，疑似始終伴隨著頗為偏門的色彩。至少兩位聚好商城的加盟商告訴清流工作室，他們的主要精力是“拉人頭”而非賣貨，而要想加盟聚好商城，必須得交錢成為隆力奇會員，之後發展的會員越多，返利就越大。
熱衷於“拉人頭”模式，似乎也是聚好商城的母公司——隆力奇這家老牌日化公司的特點。
清流工作室查詢裁判文書網發現，曾有多位隆力奇經銷商因“組織、領導傳銷活動罪”判刑入獄。其中一位化名為張博川的經銷商所領導的團隊，發展下線成員共計2.7萬人，涉及傳銷資金達數億。然而，這位張博川判刑有期徒刑三年出獄後，仍然頻繁地出現在隆力奇的官方宣傳資料中。
01 加盟商更推薦拉人頭？
去年7月左右開始，王明開始發現母親陳霞不太對勁。
自從陳霞接觸了一位隆力奇的加盟商，她便頻繁去參加相應的培訓講座，並提出要加盟隆力奇。根據母親陳霞的說法，最少交5800元就可以成為隆力奇會員，獲得一個“聚好雲店”微信小程式的二維碼。接下來，只要從聚好雲店上購物，會員費所得的積分可以抵扣50%的價格，而推薦別人透過這個二維碼下單購物，又能獲得商品價格50%的利潤。
陳霞最終交了5.8萬給推薦她成為隆力奇會員的人，並獲得了4臺飲水機、3套化妝品，以及若干以生物科技為賣點的產品。到了9月份，陳霞還去了隆力奇位於江蘇常熟的總部參加培訓，並參觀了隆力奇的工廠。她在微信上告訴兒子，隆力奇“太神奇了”。
按照陳霞的計劃，她再多發展幾個會員，就能達到隆力奇規定的開線下門店的門檻，然後跟其他人合夥開店。但這個想法很快遭到了子女的反對。在王明看來，這是一門“拉人頭”的生意，而且繳納會員費和加盟費後所獲商品價值虛高，母親疑似碰到了“傳銷”。
聚好雲店即聚好商城的微信小程式電商平臺。令王明萬萬沒想到的是，正是這樣一家電商平臺，不久後居然在美國納斯達克上市了。
招股書顯示，聚好商城於2012年開始運營，是國內第一批基於會員制的電商平臺，主要銷售化妝品、保健品、日用品等。截至2020年上半年，平臺有177萬已註冊使用者，有174家加盟網店店主。招股書還提到，聚好商城最大的供應商為關聯方——隆力奇集團及其子公司。
清流工作室以加盟聚好商城的名義聯絡了三位聚好商城的加盟商，無一例外地，每位加盟商都告知清流工作室，必須先交錢成為隆力奇會員，然後才有資格進一步加盟聚好商城開網店。
一位加盟商告訴清流工作室，成為隆力奇會員需要一次性買500元到2.6萬元不等的產品，復購產品享受8折到5折不等的優惠，推薦會員可以有積分獎勵，積分則跟會員晉級以及結算獎金等掛鉤。比如在聚好商城上市前，會員須達到一定的級別才能認購原始股，並且級別越高認購價格越便宜。
另一位加盟商則表示，雖然交500就能成為會員，但加盟聚好商城需要繳納1.5萬或2.6萬買隆力奇的產品。
清流工作室登入進聚好商城網頁發現，與加盟商們說法相對應的是，商城要求加盟商首批訂貨金額不低於1.5萬，再繳納5000塊保證金，要求加盟商有營業執照、食品流通證等證件以及實體店鋪。此外，聚好雲店的一個已經結束的直播影片提到，無法自己註冊成為隆力奇的會員，必須有推薦人邀請並繳費買產品，方可成為隆力奇會員。
詭異的是，儘管聚好商城通篇招股書都在介紹其零售業務，但多位加盟商都向清流工作室表示，不推薦開店，更推薦將主要精力用於發展會員。
一位加盟商表示：“我有店鋪，但零售少。以（發展）會員為主，服務於會員。”
“我是不建議開店的。”另一位加盟商表示，開店需要考慮的東西太多，“可以開網店也可以不開店的，你成為會員，一個（可以）是自用，再一個就是去發展市場，這個不拘於形式。”
在清流工作室與加盟商接觸過程中，還頻繁聽到其將加會員與“原始股認購資格”聯絡起來。
至少四位加盟商向清流工作室表示，在聚好商城上市前，隆力奇的會員是有資格認購原始股的。
其中一位加盟商告訴清流工作室，其2016年就買了聚好商城的原始股，當時認購價格為1.3元人民幣一股，而上市後價格卻為8美元一股，已經漲了好幾十倍，其認購的股票預計在上市180天后可以交易。
部分加盟商們還稱，目前隆力奇旗下另一家公司正準備上市，現在成為會員或有機會認購下一家公司的原始股。清流工作室留意到，與加盟商說法對應的一個背景是，隆力奇旗下另一家公司克勞麗化妝品股份有限公司（下稱“克勞麗”）計劃在創業板上市，並已經在今年1月與中國國際金融股份有限公司簽署上市輔導協議。隆力奇官網顯示，克勞麗主打化妝品、口腔護理、家庭洗護等產品的開發與生產，為客戶提供OEM/ODM服務。
02 多位經銷商因“傳銷”獲刑
拉人頭模式，同樣一直籠罩著聚好商城的母公司——隆力奇這家老牌日化公司。
隆力奇始創於1986年，最早銷售蛇油膏起家，後來逐步發展成為涉及到經營化妝品、家用洗滌品、養生保健產品等多個領域的日化品牌。清流工作室查詢全國企業信用資訊公示系統和商務部直銷行業管理資訊系統發現，隆力奇主體公司——江蘇隆力奇生物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下統稱“隆力奇”），最早於2008年8月拿到直銷經營許可證。
但擁有直銷牌照的隆力奇，卻屢屢陷入“拉人頭”的爭議。
一位自稱被女朋友“忽悠入局”的隆力奇會員向清流工作室表示，在2018年前後，其繳納7萬左右買了隆力奇產品後，才醒悟過來自己過於衝動，錢卻打了水漂，女朋友後來也不見蹤影了。
另一位繳納了10萬會員費、在2017年加盟過隆力奇的會員稱，身邊有20餘位親人和朋友成為了會員，“都是親人騙親人，朋友騙朋友”，投入的金額大概在100萬，後來才認為自己上當了。
與此同時，清流工作室發現，有多位隆力奇的經銷商打著“隆力奇直銷”的幌子，從事傳銷的非法活動，並最終被法院判刑。
根據一份判決時間為2015年的裁判文書，一位化名為“張博川”隆力奇經銷商，於2006年起從事隆力奇公司相關產品的銷售活動。2009年隆力奇公司取得商務部頒發的直銷經營許可證後，張博川便組建了隆力奇博川國際營銷團隊，假借隆力奇公司產品直銷名義，以推銷商品為名，相繼發展“華夏”、“興隆”、“光輝”等十餘個團隊組織從事傳銷活動。
（張博川的相關判決書）
令人吃驚的是，根據判決書，僅張博川領導的傳銷資金就達數億元，其本人非法獲取返利金額為人民幣2909萬餘元。最終，張博川判處有期徒刑三年，並處罰金人民幣一千萬元。
值得一提的是，裁判文書同時也顯示，包括張博川在內的五位經銷商表示，“其沒有假冒隆力奇公司名義，隆力奇公司是知情的，所有款項也都是進入隆力奇公司的”；“其主觀上沒有傳銷的故意。隆力奇公司是有直銷牌照的，其在加入直銷團隊時不知道可能涉嫌傳銷”。
值得注意的是，清流工作室接觸的前述多位隆力奇會員也均提到，成為會員後，他們均去過隆力奇位於蘇州常熟的總部參加過培訓。這至少意味著，隆力奇的確可能對一部分經銷商所從事的活動是知情的。
此外，種種跡象顯示，隆力奇與前述因傳銷被判刑的張博川，關係也十分緊密，互動頻繁。
判決書顯示，張博川於2016年8月刑滿。但清流君發現，一個名為“隆力奇微訊”、註冊主體為隆力奇公司的微信公眾號，從2017年起推送的文章中頻繁提到“張博川”。比如，該公號2017年8月推送的一篇文章提到，隆力奇公司董事長徐之偉出席的一場活動中，也“特別邀請到隆力奇五星董事張博川先生”；該公號2019年1月推送的文章提到，隆力奇舉辦的2019年新年表彰會，其中有“隆力奇聯盟委員會常委張博川先生分享”；該公號今年1月推送的文章又顯示，張博川參與了該活動並做了分享，插圖照片中，張博川站在一張聚好商城的PPT面前。
（隆力奇旗下公眾號的文章截圖）
張博川的案例並非孤例。清流工作室檢索到多份裁判文書均顯示，有多個隆力奇經銷商以“銷售隆力奇產品”的名義，發展了多個非法傳銷組織。在大多數的案件中，隆力奇的直銷牌照是參與者用來“發展下線”的關鍵。
（一份判決書提到，以銷售隆力奇產品為名義的傳銷組織利用網戀發展下線）
（一份判決書提到，有人以推銷隆力奇商品為名組織傳銷）
北京市京都（深圳）律師事務所戴劍敏律師向清流工作室表示，按照上述情況，隆力奇是否涉嫌傳銷，應依據如下幾點判斷:第一，看其會員層級，是否以發展會員為主，銷售產品為輔；第二，所銷售的商品是否涉嫌欺詐。雖然隆力奇有直銷牌照，但直銷與傳銷卻有區別。其中，直銷員和企業之間是有勞動、僱傭關係或合作關係。直銷一般是一對一銷售商品，而非涉及多個層級關係。
（文中王明和陳霞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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