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人民日報海外版
6月11日,美國各地民眾舉行集會示威,要求政府和政客應對槍支暴力問題、加強保護兒童生命安全。示威活動由倡議加強槍支管控的社會活動團體“為我們的生命遊行”組織。據該團體介紹,集會在華盛頓、紐約、芝加哥、丹佛、聖安東尼奧、洛杉磯等城市超過450個地點舉行。圖為人們在美國華盛頓參加控槍集會。新華社/路透
長期以來,槍支暴力案件頻發始終是美國社會的一塊“心病”。伴隨著刺耳的槍聲,鮮活的生命不幸凋零,破碎的家庭陷入痛苦,倖存的民眾備感惶恐。
槍支暴力“大流行”令很多美國民眾忍無可忍。據美國全國廣播公司報道,當地時間6月11日,全美多地舉行超過450場反槍支暴力示威活動,上萬人在華盛頓哥倫比亞特區的美國國家廣場聚集,高呼“受夠了!”
迫於輿論壓力,美國國會和政府開始著手製訂和推動控槍法案,試圖平息民憤。當地時間6月8日,美國眾議院通過了一項名為“保護我們的孩子”的槍支管制法案。該法案尚需參議院審議透過才能生效。當地時間6月12日,美國參議院20名參議員,包括10名民主黨參議員和10名共和黨參議員發表一份宣告稱,就一項解決槍支暴力新措施的提案大綱達成協議。
在接受本報記者採訪時,專家分析認為,美國國會和政府此次推進的控槍法案不過是隔靴搔癢,無法從根本上解決美國的槍支暴力問題。此外,受歷史文化傳統、兩黨黨爭極端化、社會治理效能低下以及槍支利益集團遊說等多重因素疊加影響,美國槍支暴力問題積重難返、頑疾難除。
觸目驚心槍支暴力氾濫
根據美國非營利組織“槍支暴力檔案”的統計資料,截至美國東部時間6月12日16時,全美多地一天之內已發生25起槍擊案,造成至少6人死亡,40人受傷。而在過去5個多月,美國超過1.8萬人死於槍下。此外,2021年美國約有4.5萬人死於槍支暴力事件。
去年3月,美國總統拜登曾公開表示“槍支暴力已成為大流行”,並呼籲參議院加強控槍立法。
多數美國民眾呼籲政府採取措施阻止慘案再次發生。多項最新民調顯示,美國多數人將槍支暴力視為嚴重的社會問題之一。今年4月,皮尤研究中心調查顯示,76%的美國人認為槍支暴力已成為美國面臨的“很嚴重或比較嚴重的問題”。
在槍支暴力中,美國青少年群體是一大“重災區”。據美國密歇根大學研究資料,涉槍傷害已成為美國兒童和青少年的最主要死因,75%的美國青少年認為槍擊事件已成為他們最主要的壓力來源。調查顯示,新冠肺炎疫情期間,美國槍支暴力案件增加30%以上,校園槍擊事件頻發,醫院收治受槍擊兒童數量顯著上升。2021年,美國共有1533名17歲以下青少年和兒童死於槍支暴力。
今年5月,一系列槍支暴力案件發生後,美國民眾要求控槍的呼聲更加高漲。美國全國廣播公司報道稱,造成21名師生死亡的得州小學槍擊案以及造成10死3傷的紐約州布法羅槍擊案在全美範圍內引發憤怒,美國多地民眾集會遊行,要求國會制定更嚴格的槍支管制法律。當地時間5月25日,美國《國會山報》援引一項最新民意調查稱,59%的受訪者認為,美國透過更嚴格的槍支管制法律“非常”或“比較”重要;34%的受訪者表示,限制槍支的持有應該是國會的首要任務。
多年來,美國槍支氾濫的禍水不斷外溢,殃及他國。美國槍支在拉美和加勒比地區造成的破壞,甚至超過美國自身。海地和巴哈馬98%的非法槍支來自美國。在中美洲,這一比例也高達50%。聯合國有關官員指出,自美國流向哥倫比亞的非法槍械已成為該國安全的一大挑戰。
2021年8月,墨西哥政府在美國波士頓聯邦法院提起民事訴訟,控告11家美國武器製造和經銷商“因瀆職和非法商業活動使非法武器流向墨西哥”。研究表明,墨西哥每年有上萬起兇殺案與非法槍支有關,僅在2020年上半年就發生了1.7萬起兇殺案,其中超過70%屬於槍支犯罪,而從各種犯罪活動中追回的武器約70%來自美國。
積重難返控槍政策缺失
美國槍支暴力氾濫是各種社會沉痾頑疾疊加新的社會矛盾的結果。
一直以來,美國控槍法律法規十分寬鬆。美國國土安全域性將槍械店與藥店並列為“必要的關鍵基礎設施”,允許在其他場所關閉的情況下繼續營業。用美國前菸酒槍械管理局局長候選人大衛·奇普曼的話說,“買槍比買啤酒更容易。”
資料顯示,美國有3.33億人口,僅佔全球人口的4%,卻擁有4億多支槍,佔全球私人槍械總數的46%之多,民間持槍率居世界第一。
美國憲法第二修正案規定“人民持有及攜帶武器的權利不可侵犯”,由此催生了“槍文化”,而且這一合法權利逐漸被極端化,並遭蓄意扭曲。《今日美國報》曾刊文稱,當初的“槍文化”已逐漸淪為“殺文化”。美國憲法的初衷是捍衛民眾的人權和安全,到頭來卻成了捍衛“所有人向所有人開槍”的權利。
“我們處在一個可以買槍的環境中,我們越害怕,就越有可能購買更多槍支。”加州大學爾灣分校犯罪學教授查莉絲·庫布林說。
當前,美國的槍支管理正陷入惡性迴圈:槍支氾濫加劇暴力犯罪,犯罪率上升又迫使民眾感覺更有必要擁槍自保。美國全國射擊運動基金會資料顯示,僅在2020年,黑人購槍數增長了58.2%,亞裔購槍數增長了43%,美國槍支銷售的約40%為首次購槍者。與此同時,美國期待更嚴格槍支法律的民眾佔比已降至5年來的最低點。調查顯示,2021年,只有52%的受訪者認為美國“涉及槍支銷售的法律”應該更嚴格,這一數字在2018年為67%,2019年為63%。
“美國一直沒有真正有效的控槍政策。即便推出過一些控槍政策,也沒有得到有效執行。政策執行過程中的巨大漏洞,導致大量槍支透過一些合法或非法的渠道流落到犯罪分子手中,使得槍支暴力愈演愈烈。”中國國際問題研究院亞太研究所副所長張騰軍對本報表示,從社會環境來看,近年來,尤其是新冠肺炎疫情發生以來,政治極化、經濟衰退、種族矛盾、社會治理不善等一系列社會問題集中爆發,使得底層民眾的整體生活狀態更加艱難,也促使一些持槍犯罪分子鋌而走險。
“美國槍支暴力案件頻發不僅僅是因為民眾獲得槍支相對容易。”上海國際問題研究院美洲中心副研究員邵育群對本報表示,疫情對美國國內政治、社會治理和普通民眾的心理衝擊還在延續發酵,導致槍支犯罪數量再創新高。由於疫情期間美國政治撕裂加劇、社會治理失靈導致貧富差距加大,數百萬人失去工作和醫療保障,種族主義思想滋生,不少民眾尤其是年輕人對國家發展現狀不滿,又對未來發展方向的不確定性充滿悲觀情緒,仇恨犯罪和極端事件發生頻率隨之顯著上升。在此背景下,不少民眾只能擁槍自保,加劇了國內恐怖主義和槍支暴力滋長的風險。
除了現實因素,美國槍支暴力還有深遠的歷史淵源。“槍支暴力是美國曆史文化演進過程中留下來的一種痼疾。”回顧歷史,張騰軍表示,“美國的建國史就是一部槍戰史。從掠奪印第安人土地,到趕走英國殖民者,再到‘西進運動’,美國很早就擅長透過槍支來解決問題。許多美國人認為,槍支是自由、人權和安全的保障。南北戰爭結束後,在原來南方盛行的遊俠文化和狩獵文化的影響下,美國全國步槍協會成立,目的是訓練民眾的射擊技術。美國全國步槍協會最早只是一個射擊俱樂部和純粹的槍支愛好者團體,後來不斷髮展壯大,引發槍支氾濫等問題。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美國黑幫文化興起,與槍支氾濫有很大關係,也導致大量的槍支暴力案件發生。當政府開始著手製定一系列管控槍支的法律和措施時,美國全國步槍協會開始組建遊說團隊,後來逐漸演變成具有巨大影響力的政治組織。上世紀60年代,反戰運動、民權運動等各種運動興起,美國社會整體處於不穩定狀態,槍支暴力又達到一個新高潮。一輪接一輪的槍支暴力風潮深嵌在美國曆史發展脈絡中。”
撕裂嚴重控槍問題無解
6月12日,美國國會參議院20名兩黨參議員宣佈,就一項解決槍支暴力新措施的提案大綱達成協議。當天,一直在美國國會參議院裡參與斡旋“控槍立法”的民主黨籍參議員克里斯·墨菲在社交媒體上表示,這個協議是過去30年來美國兩黨政客在控槍問題上達成的首個重大協議。對此,多家美國主流媒體紛紛宣稱,美國的控槍立法工作正在取得“突破性”進展。
“有了兩黨的支援,就沒有理由推遲槍支安全立法的透過。”美國總統拜登表示,希望儘快簽署該法案。
“雖然控槍法案還沒有經參議院審議透過,但達成協議這一步對拜登政府而言,已經相當不容易了。共和黨一直堅定反對控槍。現在,‘希望控槍’的美國民主黨議員能爭取到多名原本排斥控槍立法的共和黨議員的原則性支援,這對拜登政府繼續推動控槍立法無疑是巨大的鼓舞。”不過,邵育群也表示,兩黨目前僅在基本原則上達成協議,更為棘手的立法文字尚未成文。接下來,拜登政府如何平衡各方訴求和利益以及應對冗長的決策過程,都會影響最終是否能順利立法。拜登政府推出的控槍法案是一個“打包”的東西,其中包含了很多子法案。就美國目前的政治狀況而言,拜登政府不可能推出一個“一鍵式”的控槍法案,而是能推動多少就推動多少。
20多年來,美國國會都未能透過任何重大的聯邦控槍法案。這一次,拜登政府提出的控槍法案能有效解決美國的槍支暴力問題嗎?
“拜登政府提的槍支管控法案屬於隔靴搔癢,無法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美國現在的槍支管控政策是一個系統性問題,透過這些不能解決深層次問題的法案沒有多大意義。”張騰軍認為,槍支利益遊說集團是美國軍工複合體的重要組成部分。在控槍問題上,槍械生產商、美國全國步槍協會和選民群體形成了密切的利益相關者,導致控槍政策很難得到快速透過和有效執行。在美國,控槍早已成為敏感的“燙手山芋”。在金錢的操弄下,槍支管控已成為決定美國兩黨競選成敗的重要因素之一。無論哪個政黨都沒有足夠強烈的政治意願,去推動根本性的政治變革。
“我們的國家癱瘓了,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一個槍支遊說集團以及一個沒有任何行動意願的政黨。”5月25日,針對得州小學槍擊案,美國前總統奧巴馬在社交媒體發文。
除美國全國步槍協會外,在美國反對控槍的利益集團還有全國持槍者協會、全國射擊運動協會、全國槍支權利協會等十幾個組織。這些利益集團都會為美國總統選舉和國會選舉提供大量政治捐款,僅2010年至2018年,就透過政治行動委員會捐款1.13億美元。
美國的槍支製造和交易早已形成巨大產業鏈。資料顯示,美國槍械製造商逾1.5萬家,年納稅額超70億美元,廣告費數以億美元計。美國全國步槍協會有500多萬忠實會員,每年花上億美元打廣告、搞遊說,其觸角已深入美國社會肌理。美國全國步槍協會還是共和黨重要金主,1871年成立以來已成功吸引了9位總統入會。據追蹤政治獻金的網站“公開的秘密”統計,該協會在2020年僅用於聯邦選舉的支出就超過2900萬美元。而據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2018年報道,在535名國會議員中,有307人都曾獲得該協會及其下屬機構的政治獻金,或是從其廣告宣傳中受益。在巨大的利益面前,種種控槍努力只能化為烏有。
“在黨爭極端化的大背景下,美國的槍支暴力問題幾乎無解。”邵育群表示,現在,美國反對槍支暴力的所有團體加在一起,都沒有辦法抵禦美國全國步槍協會的力量。這個特殊的利益集團綁架了美國的政治議程。在可預見的未來,美國政治仍將朝著兩黨爭鬥、政治極化的方向發展,深刻影響各個社會議題的公共政策討論。目前,美國社會撕裂嚴重,所有公共政策討論都非常情緒化,極端言論頻出,再加上社交媒體的推波助瀾,導致沒有辦法進行理性的政策討論。滿天飛的假訊息也會嚴重影響普通民眾和決策者的判斷。而控槍這個太過複雜的議題,無疑會被各方力量反覆撕扯,槍支暴力這一“流行性傳染病”的終結也似乎遙遙無期。(記者 賈平凡)
(來源:人民日報海外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