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媒報道
距離丁真走紅已有一個月的時間。丁真向高小平訴說,他擔心家裡的牛沒有人放。
雖然感到無奈,作為丁真眼下生活裡兩位最“貼身”的老師,理塘縣文旅體投資發展有限公司總經理杜冬和副總經理高小平,不得不繼續“砍斷”丁真和他原本那種高原牧民生活的聯絡,帶著他走向完全未知的世界。
他們把丁真的微博自我簡介設定成“小馬跑第一”,是有探索精神在的,面對這個少年的爆紅,難免糾結和迷惘,但他們希望丁真跑第一,去看更遠的世界。
丁真要一直被保護下去嗎?
希望能放就儘量放,但是目前放不了
深一度:你覺得丁真背後的“保護之手”什麼時候可以放下?
杜冬:我是希望能放就儘量放,但是目前放不了。我比較相信丁真本人的力量。我們自己可能會被這些流量沖垮,丁真有做這些事情嗎?他沒有。他知不知道他紅成這樣了?他知道的。我相信丁真有某些內在的品質。
深一度:對於丁真來說,他是不是已經完全脫離了原本的生活環境?
杜冬:目前還沒有。
深一度:但是他沒辦法問他父母我要不要去接拍攝,他沒辦法這樣做吧?
杜冬:他有我們,我們扮演了一些父母的角色。但長此以往是不可能的,這個路是沒有人走過的路。我也沒看過任何之前的明星、網紅是丁真這樣的。這個東西很像《楚門的世界》,《楚門的世界》是被保護的,但是丁真前面的路要怎麼走,我們的保護是有限的。因為我們不是什麼都能搞定,還是要相信他本人的這種文化,他本人積澱的個性,他內心的力量。
深一度:你有沒有一個預期,丁真的“保護之手”什麼時候慢慢抽離?
杜冬:這不是我的預期,這是一個函式。它取決於很多的因素。我們的想法,丁真本人的想法,大局的變化,學習的快慢,但真的不是我們能決定的事情。但我是希望第一步,至少是第一步,丁真要分清楚他作為社會人和作為自己的區別,要畫一條線,目前我覺得這條線還很重要。
深一度:你怎麼要求他做這一點?具體怎麼做?
杜冬:比方說他會知道,有時候他不得不去拍照,大夥兒喜歡他,這沒有問題。但他必須有自己的空間和自己的時間,與他自己的朋友相處,把自己的事情能幹起來,不要什麼都搞成一場表演,他必須有自己的東西。就比方說,他想打遊戲,就打遊戲,不會有人跟你說,這個東西不好,不要這樣子。不然,他會崩掉的。
我們這一個月正在嘗試建立一套他的時間表,讓他規律起來,不然他會出問題的。但這個時間表還是會有波動,因為好多東西力量過大了,它們同時湧進來,處理不了這個問題。其實我們自己的時間表都不行了,我現在做夢全做這個事。
深一度:他現在作為國企員工的工作職責是個旅遊大使,是吧?
杜冬:現在是“兩重身份”,我覺得這一塊沒有分得很清楚。
深一度:你看四川電視臺的人過來了,馬上開演唱會,這不是一種作為明星的表現嗎?
杜冬:很難的。將心比心地說,我能不能hold住這個場面?如果我hold不住,會出很多問題的。
深一度:所以,他將來的發展計劃,既是明星也是旅遊大使?
杜冬:我們不能決定他的未來。我們正在掃清他的路障,開啟一些窗戶,讓一些陽光進來,一些風進來,當然也可能會進來雨和暴風,但是我們嘗試讓這些在掌控範圍內,這樣他可以學到一些東西。
深一度:他每天大概是什麼時間休息?
杜冬:還是能保證休息的,沒有太趕他。休息都沒保證的話,就太可怕了。最近一段時間我們經常一起吃早飯,我不要他感覺被我們當工具一樣,因為我很忙,高老師也很忙,我們的時間也不多,但我們儘量能保證跟他一塊乾點兒什麼,讓他感覺不那麼孤單,不那麼被當“工具人”使用。
丁真是誰的丁真?
他是天選之子,還揹負著理塘的機遇
深一度:你開始慢慢教他一些面對媒體的方法了嗎?
杜冬:我會的,可能都不需要我告訴他,我不專業,我可以教他英語,我可以教他文學。但我不是最適合的人。他現在的時機很特殊,高老師、土登、我不得不承擔這個東西,但是可能以後有比我們更專業的人來做這件事,更好。
深一度:丁真現在有很多老師嗎?
杜冬:就我們三個,我、高老師,還有土登(丁真的藏語老師兼助理),土登漢語非常好,他是學藏醫出身的,教育背景非常好。為什麼我們這三個教他呢?還是想營造一種家庭式的氛圍,不要搞得太過,不然壓力很大的。我們可能會逐漸找到一些本地的,和他關係比較好的,甚至是親戚來教他,這樣也挺好的。但同時要讓他慢慢熟悉公司的環境。跟他講講公司績效、制度,他必須要慢慢習慣,太快的話真的會抑鬱。
深一度:你能描述一下現在丁真的一天是怎樣的嗎?
杜冬:我們曾經有一段時間成功建立了一個制度,早上拍攝,下午培訓,晚上休息,但有時候不能保證。比如說,北京來的團隊,有時候能拍出對他非常好的東西,對他本身也很有提升,但也因此不能保證下午的培訓。怎麼辦?現在我們也很痛苦,因為我們很多時候也不具備選擇的能力。
深一度:你們不能決定丁真的日常嗎?
杜冬:他的日常通常是被不同的力量一起組織的。有市場的力量——我們三個;有公益組織的力量;有政府,他在某種程度上代表了他的家鄉,代表了他的背景文化。所以,他在“忍受”著多種身份。
深一度:你對他的期望是什麼?
杜冬:從他的市場以及個人的角度,他應該成為一個更有魅力的人,而不僅僅是一個單薄的人偶。但這是我們的想法。他個人的想法呢,可能是想更穩定一點,更舒服一點,給家裡人掙更多的錢,但是又更平靜一點。所以他現在的情況是被幾種力量所撕扯,不說撕扯吧,被同時定位的。為什麼我現在感覺什麼都不能錯過,就是這樣的原因。這種東西本身是不可能有破局的一天,丁真本人必須站出來。
深一度:嗯,他要有自己的想法。
杜冬:對,沒有人可以取代他的意志。我一直很警惕我自己對他的一些想法,但是我的想法不是他的想法,我不能代替他的想法,他必須有自己的想法。他要是哪天不想代表政府,也不想代表公司,也不想代表文化,就想回去做牧民,也可以啊。
深一度:你是希望他去嘗試更多,曝光更多?
杜冬:我希望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但我們的壓力在於,我們希望不要耽誤他。現在我們多少扮演某種監護人的角色,這樣的話,我們就有責任,我們的責任是雙方的責任,第一個是對丁真的責任:不要把這個天選之子,最後搞得默默無聞。第二個是,理塘的機遇,不要被我們錯付。
深一度:我看丁真今天沒有上熱搜,粉絲最近漲的速度也慢了一點,你擔心嗎?
杜冬:我覺得是丁真要儘快定型了。但他個人意願還沒有成長起來。我們必須要讓他思考,培養他思考,就像我今天問丁真想吃什麼東西,其實我也可以指定,吃火鍋,一塊去。但我還是得問他,就從小事開始。他有好多牌要打,脫貧攻堅的,為家鄉做貢獻的;公司有很多牌,你的未來,你的前途,你的可能性,我給你的教育,機會成本;家裡有很多牌,孝不孝順?對家裡怎麼樣?陪家人的時間等等。但丁真自己只有一張牌——丁真本人,這張是王牌,無論是家人給他期待,政府給他期待,我給他期待,都不如他自己想要的。
深一度:但個人意志的培養是需要很長時間的。
杜冬:需要一定的時間。我挺希望大家能夠持續地關注他,不作為偶像,不作為什麼名人,只作為一個普通人,看看他在5年之後發生什麼樣的變化。跟你講一個有意思的事,我覺得胡波還挺有思想的,那個拍丁真的攝影師。有人採訪他,問他給丁真帶來了什麼?他說帶來了一點傷痕。我覺得很對。這不僅是個傷痕,是裂痕。和過去的自己斷開的一個大裂痕。我也好,高老師也好,土登也好,我們還想輔導他,那就是在把他和他原本的生活的聯絡進一步地砍斷。
高小平:我在給他做工作。丁真說,家裡面的牛又沒有人放了,我現在出來這麼久了。我說,你給家裡麵人說,你出來是掙錢的,不是出來玩的。他說,他想過回去原來的那個世界。我說,我是過來人,哥哥跟你說是回不去的。你回去以後,你村民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樣,那個環境已經變了,但他還想不到這些。我拿大衣哥朱之文的例子給他講,他不知道誰是朱之文。
小馬未來跑去哪裡?
跑第一,去看更遠的世界
深一度:現在也是在嘗試讓他感受到更多的東西?
杜冬:我們在想辦法來保持平衡——他自己的賬號不要搞臭了,他的工作形象不要搞糟糕了,理塘旅遊不要被我們搞砸了。然後,他自己的心態要保持平穩,政府的需求他需要滿足……
高小平:熱度不能降太低,降低了就……
深一度:丁真現在的確給理塘帶來了很多名氣,你打算怎麼把理塘這個熱度保持下去?
杜冬:丁真帶來很多機會,這種機會是我們以前夢寐以求的,比方說以前我想找個車企合作,可能我們找各種內部關係,品牌都不一定跟你玩。我說理塘,他們說哪裡是理塘?現在這種機會來了呀,但問題沉重地壓在了我們還有政府的身上。我們能不能運營好丁真?政府能不能運營和利用好這些流量和資源?壓力都很大。現在就是,一束光照在理塘的身上了,但是我不希望最後留下來的是一些名氣,我希望留下來一些實實在在的東西。丁真已經做得夠多了,他把光照進來了。剩下的事情應該由我們做。
深一度:現在他就沒辦法做到上午拍攝,下午學習,晚上休息是吧?
杜冬:學習最近就是學歌了,沒有辦法給他學習。昨天時差島團隊也來了,把他拉到格聶(雪山)去,又在那裡住了一晚,今早又拉回來。
深一度:他回到格聶應該是很高興吧?
高小平:應該是,我今天還沒碰到他。現在又要參加四川電視臺的跨年演唱會,又要唱歌,今天唱下午加晚上,他好像學三首歌吧。《馬背上的理塘》《潔白的仙鶴》《理塘贊》。
深一度:丁真還有音樂老師嗎?
高小平:那個只是暫時的,要是能長期給我們配個音樂老師,我還真的挺感謝的。他還想學畫畫。可是畫畫沒辦法上舞臺。
深一度:你覺得他是個偶像嗎?
高小平:本來不是偶像,但是我感覺現在有點類似了。因為我不搞飯圈化的,我曾經還發過宣告,不搞飯圈化。但是粉絲罵我,因為丁真如果要持續火下去,他需要飯圈,你只要搞好了就行了,他需要一個粉絲群來關心他愛護他。只有那種死忠粉才會買他的周邊文創,才會到他這個地方來打卡。某種程度上,丁真是種養成型偶像。所以我們一開始講,走養成系。
深一度:設想中明年理塘的夏天是什麼樣?
杜冬:時間已經很緊了。理塘有幾個需要解決的地方:住宿怎麼辦?交通怎麼辦?硬體怎麼辦?衛生間怎麼辦?講解員怎麼辦?什麼人來運營格聶的旅遊產品?我很擔心。我想呼籲一點,理塘現在最最缺的東西是人才,什麼人才都缺,旅遊方面的人才,服務方面的人才。很多事都需要人做,公關服務怎麼做?怎麼搞宣傳?財務怎麼做?我要怎麼花這個錢?怎麼對接資源?我希望能把理塘搞成一個試點,國家旅遊的試點,這種情況可能理塘從來沒有經歷過,我希望不要明年出問題。
深一度:你剛說到講解員,丁真明年會去講解嗎?
杜冬:為什麼不呢?不過他可能真的沒有那麼多時間去講解,我懷疑他可能時間真的不夠。
深一度:從你個人角度上來看,你覺得丁真以後最適合做什麼?
杜冬:最理想的是探險家。我看他對唱歌、跳舞並不是特別感興趣,他沒有那種要秀的慾望,沒有要跟人拼到底那種氣勢,至少暫時沒有。但他有一種韌性,有一種對自然的親和力,還有一種求知的慾望,對運動也感興趣,也足夠細心。(這使得他)能去冒險,去探索新的世界,做一個探索先鋒。
高小平:我想的比較中規中矩——公益大使,原先我們不是有個聯合國的什麼合作,我覺得那些都可以去做,我覺得他應該是做一個大使。
深一度:你覺得丁真以後有拍戲的可能嗎?有好的劇本的話,會讓他去試試嗎?
杜冬:為什麼不呢?到時候看他自己願不願意。也可以讓他去接觸很不一樣的東西,比如核聚變發動機,坐坐坦克,這太酷了。直男的心就化了。沒有一個偶像做這種事,這就是探索。我為什麼給他微博自我簡介設定成“小馬跑第一”,也是有探索精神在的,跑第一,對,去看更遠的世界。
深一度:這個春節假期,“小馬”要去哪裡?
杜冬:這個春節沒戲了,他還要直播什麼的。但是他要願意跑,我想帶他去看海。直播完之後帶他去海邊,啥也不幹,讓他看看這就是大海,然後教他學游泳,他一個人不行,我帶一群小孩去,一塊兒學游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