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星戰績，威震九天。”9月19日上午，軍地各界人士在北京八寶山送別久負盛名的空戰英雄——曾經擊落擊傷9架敵機的空軍原司令員王海上將。這一天，恰巧是全民國防教育日，北京市在部分割槽域試鳴防空警報，提醒人們居安思危，不斷增強防空意識。
9月19日上午，軍地各界人士在北京八寶山送別空軍一級戰鬥英雄、空軍原司令員王海上將，深切緬懷這位老英雄的戰鬥功績和精神風範。張東賀/攝
王海是人民空軍歷史上的傳奇人物，是5名“空軍一級戰鬥英雄”之一。他所駕繪有9顆紅星的079號功勳戰機被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博物館收藏。今年8月2日，這位從戰火中走來、曾叱吒藍天的戰鬥英雄在北京逝世，享年95歲。
王海20歲參軍，是空軍第一所航空學校最早的學員之一。歷任空軍航空兵師長、副軍長、廣州軍區空軍司令員、空軍副司令員、空軍司令員，飛行事業幾乎貫穿了他的整個生命。這兩年，90多歲的王海仍在關注空軍新一代戰機的發展。他曾寄語空軍殲-20飛行員們：“飛殲-20了，希望年輕人好好飛，我非常滿意。”
晚年的王海滿頭白髮，精神矍鑠，提起飛行，他總是神采飛揚、侃侃而談：飛行員必須勇敢、堅強，不勇敢的飛行員是飛不好的。退休多年後，王海仍然清晰地記得第一次上戰場，參加空戰前信誓旦旦說過的話：“你美國人是一個人，我中國人也是一個人，我就不相信打不下你們！”
這場讓王海牢記一生的戰爭就是震撼世界的抗美援朝戰爭。
1950年10月，中國人民志願軍跨過鴨綠江時，24歲的王海從航校畢業只有1年多。很快他和戰友們也駕駛戰機升空投入作戰，與當時號稱“世界王牌”的美國空軍展開較量。
據王海晚年回憶，當時的中國飛行員飛行經驗匱乏，多數人只在噴氣式飛機上飛過二三十個小時。但年輕的飛行員們個個滿腔熱血、英勇無畏，出征前夕，時任大隊長王海代表大隊全體人員立下誓言：“別看我們都是沒有打過空戰的新手，我們絕不怕美國那些‘老油條’。我們有壓倒一切敵人的英雄氣概，而決不被敵人所壓倒！”
1951年11月18日，王海率領大隊，打出了被載入空軍戰史的一仗。那天下午，王海所在團奉命升空攔截敵機。就在編隊攻破了美國轟炸機機群陣形，準備逐個擊破時，王海突然發現左前方的低空處，出現了60多架美國F-84戰機。
敵我雙方實力懸殊，但王海毫不慌亂。“跟我攻擊！”找準時機，王海一聲令下，率領本大隊的6架飛機猛衝下去，從6000米的高空直接俯衝至1500米的低空，一舉衝散了敵機隊形。
9月19日上午，軍地各界人士在北京八寶山送別空軍一級戰鬥英雄、空軍原司令員王海上將，深切緬懷這位老英雄的戰鬥功績和精神風範。申進科/攝
王海大隊來勢兇猛，但美國飛行員更具實戰經驗。很快，他們調整為 “羅圈陣”戰術，將數架飛機首尾相連。面對比自己經驗豐富得多的對手，王海和戰友們憑藉過人的勇氣和過硬的技術，半步不退。
他們不斷升空，俯衝，再升空，再俯衝……六道銀箭如同合在一起的巨大鐵錘，一次次砸在敵機的“銅牆鐵壁”上。
“敵人被我們打暈了，摸不清我們究竟有多少飛機。”後來王海驕傲地說。在那次交鋒中，他們纏鬥在一起，王海幾乎可以看到對面機艙裡的敵機飛行員。最近的一次，王海在不到500米的距離開火，敵機在他眼前爆炸，而對方的子彈也打在他的機翼上。
短短10分鐘內，王海親手擊落兩架敵機，他所在的大隊共擊落5架敵機，自己則無一傷亡，打出了5：0的戰果。
“這一仗打得很過癮，很解氣，狠狠地教訓了美空軍一頓，我們大隊的飛行員個個揚眉吐氣。”50年後，王海在回憶錄中這樣寫道。
事實上，加入空軍、參加戰鬥，是王海兒時便有的夢想。從小生長於山東威海，王海親眼目睹過外國的水上飛機在自己國家的劉公島起降。那時中國還沒有空軍，他看著飛機打靶，心裡想：如果有一天我也能飛上天空該多好。
抗美援朝戰場上，飛行員王海與戰友們憑藉“不怕死”的膽量英勇作戰，讓世界各國在一夜之間將中國視為空軍強國。而王海的名字，也隨著一次次戰鬥的勝利聲名鵲起，享譽軍內外。
參戰期間，王海共擊落擊傷敵機9架，被記特等功、一等功。他所帶領的大隊，也因擊落擊傷敵機29架、人人有戰績，榮立集體一等功，被譽為英雄的“王海大隊”。
1984年，已成為空軍副司令員的王海訪問美國，當時的美國空軍參謀長加布裡埃爾聽到這個名字後，起身致敬，激動地說：“我們認識，我們交過手。我就是被他打下來的。”
那時，戰爭已經遠去，昔日的對手“不打不相識”。王海聽後哈哈一笑，回答道：“你們再進攻我們，我還把你們打下來。”
儘管已是全國聞名的大英雄，但在身邊人看來，王海始終保持著樸實的本色。同樣參加過抗美援朝空戰的飛行員陶偉回憶，王海總是“一口膠東話，還有點口頭語，說話很實在”。
王海的生死戰友、被譽為“鐵桿僚機”的焦景文的兒子焦克堅熟悉這位“英雄伯伯”，然而，直到王海去世後，他回憶起來第一感覺仍是“好像沒有什麼特別的”。
“以前的事他們都絕口不提，也從來不會把榮譽掛在嘴邊，只專注於當下。”接受中國青年報記者採訪時焦克堅說，即使是王海與焦景文相聚，兩人也只是閒話家常。這導致兩家的孩子們在很長一段時間，並不知道父輩們“英雄”在哪裡。
“戰鬥留下的烙印已經刻在他們骨子裡了，榮譽只是過去的證明，不值得炫耀。”焦克堅說，如果有什麼是從英雄父輩身上學到的，那就是認真做好自己的工作，絕不提自己是英雄的子女。
退休後，老英雄王海對女兒叮囑最多的一句話是 “好好工作，尊敬領導，團結同事” 。
但那段記憶已經深深烙刻在了生命裡，成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晚年時，王海的記憶力減退，很多事記不清了，但每每有人問起他擊落擊傷過幾架敵機，王海都會毫不遲疑地回答：九架！
如今，他駕駛的那架戰功赫赫、繪有9顆紅星的079號功勳戰機就停放在軍事博物館一層的展廳裡，王海曾在退休後專程去看過它。談起曾經的“戰友”，他如數家珍，哪裡有彈孔都一清二楚。而當看到貼在牆上的“王海大隊”黑白照片時，老人顫巍巍地伸出佈滿皺紋的手，輕輕撫摸，準確叫出每一位戰友的名字。
“今天的榮譽不是王海一個人的，是整個大隊的，這是團隊取得的戰果。”王海不止一次這樣說。抗美援朝勝利後的幾年，他曾數次夢見犧牲的戰友。他的回憶錄扉頁寫著一句話：“謹以此書獻給參加過抗美援朝戰爭的戰友們和英烈們！”
在如今的“王海大隊”大隊長楊俊城看來，王海正體現了“將與帥的區別”。“他不是一個人強就夠了，最厲害的是他帶出了一個英雄的大隊，每個人都是英雄。”
“王海和‘王海大隊’的精神流傳至今，儘管環境和裝備都已與當年不同，但必勝的膽魄和決心都沒變。”接受中國青年報記者採訪時，楊俊城自豪地說。今年的一次空戰對抗中，“王海大隊”的年輕飛行員陳鑫浩面對數架“敵機”攔截，果斷調整戰術，勇敢迎戰。
更讓楊俊城感到驕傲的是，陳鑫浩剛剛改裝新型戰機不久，飛行時間剛超過100小時。“這與當年的情況何其相似。”楊俊城說，每每出任務時穿過走廊，路過掛在牆上的王海照片，他都會想起那句從戰爭年代流傳下來的大隊口號：首戰用我，用我必勝。
英雄精神，激勵後人。去年六一前夕，空軍後勤部藍天幼兒園組織了一場特別的快閃活動，77名“藍天娃”來到軍事博物館，在079號功勳戰機前演奏和齊唱《我和我的祖國》。
園長薛小麗記得，活動當天，老師前後帶著孩子們進出了三次博物館，“他們捨不得走，圍著戰機問這問那，都說長大了也要去開戰鬥機”。後來的快閃影片中，王海老英雄出鏡，孩子們興奮地指著螢幕大聲說：“這是我們心中的英雄！”
英雄高飛，不再返航。而王海的身後，英雄的“王海大隊”仍在，一代又一代年輕的空軍飛行員們正駕駛新型戰鷹，飛向更高、更遠的天空。
中國青年報客戶端北京9月19日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