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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深途，作者 | 周繼鳳，編輯 | 黎明
沒人能預料到，特斯拉竟然成了理財產品。
3月10日到3月17日，短短8天時間，特斯拉3次上調旗下產品價格。去年11月以來，Model 3後驅版漲價4次，Model Y後驅版漲價3次，兩款車型配置更高的版本也已漲價2次。
短短四個多月的時間裡，在售的Model 3後驅版價格從不到24萬元漲價漲到了27.99萬元，Model Y後驅版則漲了4.09萬元。
產品價格上漲得如此離譜，等等黨們哭了。早已下了訂單的新車主卻高興壞了，自己的新車突然值錢了起來。
按照規定，調價前已經付過定金的訂單不受漲價影響。如果一個人在去年11月24日前下了單預定了一輛Model Y後驅版（不算其他配置），如今立省4萬元。
不斷波動的價格，以及漫長的產品交付期，給了人們倒賣訂單的空間。
深途發現，在閒魚、小紅書等平臺上，出現了特斯拉Model 3、Model Y等部分熱門新能源車型訂單高價轉賣的現象。不少去年在價格低點下訂的人，在即將交付之時，將訂單或者新車轉賣給他人，賺取3000-10000元不等的差價。
一位轉賣特斯拉Model Y訂單的閒魚使用者告訴深途：“我賺4000元，你省3萬元。而且能立馬提車，這不是一門雙方都滿意的買賣嗎？”
黃牛們也聞風而動，盯上了這門生意。他們從各個渠道收購特斯拉訂單，然後再高價轉賣出去。一位在小紅書收購訂單的黃牛，打出了這樣的標語：“轉賣一個特斯拉訂單，就有可能賺出一部iPhone 13的錢。”
一名黃牛告訴深途，他每單至少能賺1萬元，而且不愁沒有買家。
黃牛入局掃貨，倒賣訂單有多賺？廣東珠海的阿桃，去年預定了一臺特斯拉Model 3後驅版，今年看到不少人因為倒賣訂單賺了錢，他有些心動。
沒想到，剛把自己的訂單掛到閒魚上，已經有5個人在詢價了。最後阿桃以4000元的轉讓費把訂單轉賣了出去。錢賺到了，他反而有點兒後悔，感覺自己價要低了，“大家要價都在5000元以上。”
特斯拉官方價格劇烈上漲，早期的訂單成為了市場上的硬通貨。水面之上，特斯拉明碼標價，全國統一。但水面之下，特斯拉訂單在小紅書、閒魚等平臺上流通了起來。
在這個倒賣特斯拉訂單的私下交易市場中，聚集著普通消費者、二手車商、黃牛，甚至還有4S店員工。
而黃牛，他們比一般消費者操作更熟練、渠道更廣泛，也更瞭解行情。
阿金原本是一名二手車經銷商，今年2月，他發現不少電動車開始漲價，周圍不少人也在討論特斯拉會不會繼續漲價。於是他動起了歪心思，去官網預定了數臺特斯拉。沒想到，3月10日，特斯拉迎來了第一輪價格上漲，阿金手上的幾個訂單立馬轉賣了出去，小賺了一筆。
嚐到甜頭後，他開始從各個渠道收購特斯拉的訂單，做了倒賣訂單的生意。不少車商也從他這兒“進貨”。
杭州的二手車從業者張凱告訴深途，現在確實不少車商、黃牛都在倒賣特斯拉訂單，他手中也有兩單。
就他觀察，目前只有特斯拉的訂單能賣出比較好的價錢，一方面是價格波動比較大，再加上特斯拉沒有和首任車主強繫結“首任車主權益”。除此之外，特斯拉的交付週期確實很長。從官網來看，特斯拉Model 3預計交貨時間為16-20周，Model Y預計交貨時間為10-14周。很多車主會因為不想等待而選擇購買即將能交付的訂單。
張凱透露：“現在，基本上一個Model 3的訂單，大家都能賺1萬-1.5萬元。”
轉讓的價格還會根據市場行情有所變動。3月15日，Model 3後驅版的價格上漲了1.4萬元。“官方價格一漲，大家的轉讓費就開始上漲，有些已經漲到了1.5萬。”張凱說。
圍繞著特斯拉訂單，能做的生意還有很多。
阿金告訴深途，如果不想買轉讓的訂單，也不想排隊等待交付，也有辦法可以立馬拿到新車。按照阿金的說法，他認識4S店的人，能幫忙插隊，把訂單排到前面。“只不過價格要貴一些，現在Model 3後驅的官方價是27.99萬，如果你要現車，得29萬。”
訂單是如何被轉賣的？特斯拉在官網上明確規定，訂單除非是直系親屬不能轉讓，付款提車之前可以隨意取消訂單，但是訂單費不會退款。
特斯拉官網顯示，第一筆付款不可退款不可轉讓
既然如此，市場上訂單轉讓是如何操作的？
張凱解釋道：“所謂的轉讓訂單其實就是過戶。訂單原車主上完牌拿到登記證和駕駛證，過完戶後，再過戶給你，相當於二手車交易。”
由於需要過戶，很多賣家都傾向於尋找同城的買家。大家在同一座城市，到了提車的時間，賣家把尾款打給交付中心，把提車出來，然後把車過戶給買家。“手拉手過戶，我全程不碰車”，這是很多賣家的經典話術。
那麼黃牛如何操作呢？
不少黃牛在漲價前就已經下單購買了多臺特斯拉車輛，他們會到了交付期直接把這批車提出來，然後轉賣給買家。
除了在官網上搶訂單外，黃牛們還會在全國廣撒網收購特斯拉訂單。
深途以想要轉賣訂單的名義，聯絡上了黃牛孫宇。
孫宇告訴深途，他收訂單的方式分為兩種。第一種方式是，他與賣家在線上籤一份合同，如果賣家願意全額墊付尾款，等到賣家把車提出來後，他會僱一輛板車把車拉走，同時把相關的資料帶走，再把錢打給賣家。另一種方式是，如果賣家拒絕全額墊付尾款，自己會跑到提車地陪著賣方取車，取到車之後，再把錢轉給賣方。只不過第二種方式，付給賣方的收購費會相對少一些。
至於過戶，全程不需要賣家負責，他會全權代理。而在另一邊，他會尋找買家，把新車賣給買家，從中賺取轉讓費。
阿金賺錢的方式更多，他除了自己收車以外，還會給不少車商供貨。比如，最近他在浙江仙居收購了一臺特斯拉，車已經被賣家提出來了，資料也都齊全。於是他轉手就把這臺車賣給當地的車商，自己不用到現場就能淨賺一筆中介費。
總結來說，這些黃牛倒賣的，與其說是訂單，不如說是二手車，只不過這些“二手車”沒有被人開過。
一場淘金遊戲買別人的訂單，相當於買了一輛二手車，而且中間存在不少風險。為什麼還有大量的消費者願意購買？
“因為等不及了，而且能省不少錢。”張儷告訴深途。她1月中旬下單了一臺特斯拉Model Y，當時的官方指導價是30.184萬元。因為要排很長的時間才能提車，等不及的她轉頭去閒魚上找了一位轉讓訂單的賣家。賣家的訂單指導價是28萬，轉讓費是5000元。所以張儷相當於只花了不到29萬就買了一臺不用排隊等待交付的新車。
在整個特斯拉訂單倒賣交易市場中，為了能把訂單賣出去，無論是普通消費者還是黃牛，轉賣的訂單標價都會比官方指導價便宜。
以Model Y後驅版為例，如今的官方指導價是31.69萬元，阿金對外售賣的價格是29.5萬元。這29.5萬，既包含了整車的錢也包含了轉讓費。
但不是所有的訂單都能賣出好價錢。
再以Model Y後驅版為例，如今的官方指導價是31.69萬元，但在此之前，這一車型有著27.6萬、28萬、30萬這三個歷史指導價。越是指導價便宜的訂單，就越能賣出好價錢。
一位手中有著27.6萬指導價訂單的特斯拉Model Y準車主告訴深途，他的轉讓費要1.1萬元，便宜了不賣。
對於黃牛來說，誰能淘到更早期的、指導價更便宜的訂單，誰就能賺更多的錢。
阿金曾在小紅書發帖收購特斯拉訂單。有人留言：“指導價為30萬的Model Y收嗎？”阿金一口回絕。他更青睞收購指導價在27.6萬或者28萬的Model Y訂單。
這筆帳是這麼算的：Model Y後驅版官方指導價是31.69萬元，阿金對外賣29.5萬，如果他收購到了27.6萬的訂單，就算要付給賣方1萬元的收購費，那麼自己也能賺將近1萬元；如果是28萬的訂單，至少也能賺幾千元。但如果他收購的是指導價為30萬的訂單，那麼利潤所剩無幾。他收購的車輛指導價越高，自己能獲得的利潤就越低。
隨著價格上漲，更早期的、指導價更便宜的訂單越發稀缺。黃牛孫宇告訴深途，指導價在27.6萬元的Model Y後驅版訂單，收購價已經漲到了1萬元。
為了保障交易順利進行，買賣雙方會簽署合同。即便有合同在，這樣的私下交易，其實充斥著風險。
個人之間進行轉賣，買家的風險相對會大一些。
“因為車是在賣家名下的。如果賣家和買家不同城，過戶的時候需要賣家寄行駛證和登記證過來。寄過來需要時間，在這個時候，你的錢已經打過去了，如果對方不願意過戶突然反悔怎麼辦？你花了錢又拿不到車。或者說，就算同城，賣家把車給了你，但是資料沒有給你，同樣過不了戶。”張凱指出。
儘管不少人也在合同裡寫明，“如若甲方逾期未配合過戶，需按新車出租行情向乙方賠償違約金”，但是賣家一旦違約，買家的維權成本非常高。
而一旦黃牛介入，不止是買家，賣家踩坑的機率也很大。
黃牛孫宇告訴深途，他們一般傾向於，賣家先墊付剩餘的尾款，等到車提出來，他們再把錢轉給賣家。深途對此提出了質疑：“如果車被拉走了，但是錢沒有打過來，或者車提出來了，又不準備收了，該怎麼辦？“孫宇只是略帶安撫地回應：“畢竟簽了合同，而且我是不會騙你的。”
“就算有協議，普通消費者的維權成本還是非常高的。”張凱表示：“有線下大規模門店的二手車商相對靠譜。他們會先與賣家簽訂一份協議，然後墊付全款，收集好辦理過戶所需的賣家資料，把車提出來放到自己的門店裡；等找到買家後，再與買家簽訂一份協議，協助其辦理過戶。找黃牛的風險會很大。”
誰能遏制黃牛炒作？在汽車傳統的經銷體系下，車廠負責生產，經銷商負責銷售。車廠會制定一個官方指導價，但是經銷商會有一定自主定價權。當產品供不應求時，經銷商選擇加價銷售；滯銷時，會給消費者一定優惠。
但是特斯拉打破了這一傳統，以車廠的身份直接面向消費者售賣產品，而且價格透明，在中國所有門店的價格均保持統一，沒有中間商賺差價。
當黃牛開始倒賣訂單，相當於一定程度上衝擊了特斯拉全國統一定價的直銷體系。特斯拉也警覺到了這一點。
3月16日，大V“韓潮”曝光了一份特斯拉的“不轉賣承諾函”，特斯拉要求一次或多次累計下單購買多臺特斯拉車輛的車主簽署一份“不轉賣承諾函”，承諾一年內不得向第三方轉售，違者按車輛開票價的20%支付違約金。
以特斯拉Model 3後驅版車型為例，這一車型的指導價為27.9萬元，20%的違約金就要5萬多元。
據紅星資本局報道，特斯拉相關負責人確認了“不轉賣承諾函”的真實性。這位負責人表示，“不轉賣承諾函”是針對近日出現的個人在官網一次性購買多臺特斯拉的現象出臺的一項防範舉措，目的是為了維護消費者公平透明的購車體驗，對普通消費者的正常購車和整體體驗都不造成任何影響。
汽車分析師張翔認為：“特斯拉在一個月內三次漲價，而且漲價幅度很大，導致黃牛開始炒作訂單。特斯拉出臺的這麼一份承諾函，也是為了杜絕黃牛炒作，保護消費者權益。”
但實際上，就深途調研，自從特斯拉出了類似的政策之後，不少黃牛依舊在倒賣訂單，只不過，他們不會選擇自己去官網下訂單，而是選擇從車主手中收購訂單。收購訂單成本相對高一些，但是倒賣特斯拉訂單依舊有利可圖。
除了出臺“不轉賣承諾函”政策外，乘聯會秘書長崔東樹對媒體指出：訂單金額漲價是有效遏制黃牛現象蔓延的方法之一，“特斯拉訂金是1000元，即使訂單轉讓不出去，黃牛承擔的損失也較小。如果金額較大，黃牛可能會考慮風險減少囤積，市面上流通的訂單就會相應減少”。
事實上，不少黃牛在收車、囤訂單的同時，也在擔憂車會不會砸在自己手裡。畢竟特斯拉交車週期長，價格變數很多，沒有人能預判未來特斯拉的價格一定會漲。
未來如果原材料價格得到控制，電動車的製造成本下降，特斯拉的官方價格也肯定會隨之下降，倒賣訂單的盈利空間會被擠壓得所剩無幾。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阿金、阿桃、孫宇、張凱、張儷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