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李忠剛:特朗普當政,美國一旦動盪起來,華人只會是砧板上的肉
距離11月3日投票日不足半月,美國大選進入白熱化階段,特朗普和拜登選情依舊膠著。
微信公眾號“加拿大和美國必讀”與“美國華人”就美國當下選舉情況及大選背景下的華人處境,聯合採訪了美國“亞裔共和黨全國委員會”執行主任李忠剛。觀察者網已獲授權轉載。
一、歧視增多,華人的安全感開始動搖
加美必讀&美國華人:李先生,今天非常高興能夠有機會跟您聊一聊當前的選舉和華人的政治方面的話題。首先請做一下自我介紹。
李忠剛:我叫李忠剛,Cliff ,網名“老客”。工科背景,現在主要從事電子法規工作。十多年中,我為好幾個州設計了電子法規的平臺,現在也有幾百個政府機構要用這個東西。在這過程當中,我也直接參與了地方政府和州政府法規制定的政治運作,領略到了美國製度很深層的實際的情況,大大增加了自己對政治的興趣。
2016年我擔任特朗普彭斯競選團隊的亞裔顧問,顧問團裡面大概有31個代表,分別代表亞裔各個不同族裔。我也是美國亞裔共和黨的執行主任,在2016年到2019年之間在政治的一線做了很多工作。
加美必讀&美國華人:2016年的時候,您當時也是很接近特朗普的競選團隊的,是支援特朗普的。您認為支援特朗普這一方,您覺得2016跟2020年相比,有哪些共同點和不同點?你覺得有什麼變化?
李忠剛:2016和2020這兩次大選,支援特朗普這邊,情況大有不同了。2014年是華人對政治的關心度大大上升的一年,特別是大陸來的華人。其中有一個很大的原因就是加州的SCA5(教育平權法案)。突然要在大學入學考慮種族因素了,而華人很重視教育,這是一個很大的契機。所以在2016年,雖然最後選希拉里的華人要多於選特朗普的華人,但票數上並沒有反映出熱度。
如果你看一下微信,甚至看看各個傳統媒體,聲音最響甚至最嚴肅的,應該都是這些非常義憤的人,他們覺得自己的根本利益得到了觸動。相對來說,左翼的人更多的是在防守、在解釋,就說可能大學入學也不是全部。但這種解釋確實有些牽強,因為畢竟直接的利益最能打動人。
華裔特朗普支持者(BBC截圖)
總的說來,2016年不管左右都比較積極樂觀,哪怕出於維護個人利益,大家參政的熱情都起來了。但是到了2020年,這個情況就不一樣了。
一方面自2018年以來,中美關係緊張帶來的壓力越來越大,華人被冤枉的情況時有發生。有可能會用放大鏡看華人社群,有的時候甚至有殺雞儆猴的味道。很多華人過去對美國的政治體制非常信任,覺得只要按照法律來就沒事。現在突然感覺有所變化,怎麼美國的政治體制也不一定那麼完美?很多華人是做技術工作的,對美國的政治情況未必那麼熟悉。
我自己一直在佛羅里達市政聯合會,所以政治博弈就在我眼前,我對美國政治的陰暗面可能已經有點免疫了。但是有些華人對整個美國的體制,第一次覺得沒有安全感。更有一些貿易的人,怕自己的生意成為犧牲品。有些做高科技的可能就是想多賺點錢,瞞報了一下,放在過去這沒什麼,現在變成了犯罪,華人的安全感開始動搖。
這種感覺,在新冠期間又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因為美國一般人對華人和中國的好感也已經下降得很厲害。大家也都知道,很多美國人未必受過那麼多教育,連中國和華人的區別都未必分得清楚。
我女兒的事情真正觸動了我。新冠期間,我女兒上二年級了,她一個朋友平時玩得很好的,就跟別的男孩子說要離我女兒遠一點,因為她有病毒。可我女兒這段時間從來沒去過中國。諸如此類,你想想,有那麼多的人會莫名其妙對你不好,你的餐館你的貿易都受影響。這種還沒有到犯法的攻擊已經成多少倍地增長,有多少人在跟你工作的時候,在提拔你的時候,或者說對我們華人二代將來戀愛成家等方面,對你有很多偏見和不滿。你看我家裡的人得新冠了,就從你們那來的對不對?
回到剛才我們論題,對於很多保守派來說,2020年不再熱情地談論擁槍、談同廁問題;入學還在談但熱情降低。更多的是對自己的擔心,比如對安全的擔心、對工作的擔心、對貿易的擔心、對今後機會的擔心。比如從事高科技工作的在擔心,會不會影響以後從事更重要的工作。
我就比較擔心如果中美關係到一定程度,會不會出現日裔被關集中營那種情況。我的工作經歷讓我看到,當權者和美國民眾善的一面和惡的一面。
二、2016年很堅定豁出去選特朗普的華人,今年不說話了
加美必讀&美國華人:據我們觀察,實際上有好多2016年支援特朗普的華人現在轉成反對特朗普、支援拜登。但也有從當時支援希拉里的現在變成了支援特朗普的,人數可能不如前一種情況那麼多。你怎麼看待這種立場的轉換?我們覺得這是非常有意思的現象。
華裔花滑名將關穎珊支援拜登(圖/Instagram)
李忠剛:轉化最多的是2016年很堅定豁出去的選特朗普的今年變成不說話了,我認為這是最大的轉變。
但是不說話的這批人,最後去投了拜登,還是投了特朗普呢?還是說根本就不去投了?現在還不好說。支援希拉里的現在轉投特朗普的,據我觀察是比較少的。
比如說在一些具體的政策上,某一個華人的家庭正好受了影響。他換成去支援共和黨,更多的是因為他自己切身利益受影響,這完全可以理解。
過去堅定或不堅定支援特朗普的,有些人覺得很憤怒,成為了never(永不)特朗普,他們會成為一個新的群體——沉默的多數。這個群體跟以往美國人的沉默的大多數不同,美國人很多是因為沒有經濟資源,那時也沒有手機,所以發不出聲。華人這個新現象是出於害怕,少說為妙,又成了門前雪派。至於這個沉默的大多數怎麼爆發?還有待觀察。
拜登-賀錦麗華裔助選團
三、拜登在賓州、密歇根州和威斯康辛翻過來的可能性要比佛羅里達大
加美必讀&美國華人:我們還想討論一下拜登跟佛羅里達。因為你以前在佛羅里達很長時間,對佛羅里達政治非常熟悉。你怎麼看拜登在佛羅里達的選情?有研究認為如果拜登能贏下佛羅里達的話,可能大選基本上就定了。
李忠剛:我確實也是2016年預言特朗普要贏的。因為我在一線,我看到了出來投票的熱度,而且我也看到民主黨不斷地犯錯誤,我認為有兩個重大的錯誤。因為我自己在做助選,可以說也幾乎算是一個專業人士了。但是我自己感覺到民主黨並沒有吸取教訓。所以她就說You don‘t mess up this time。
我認為拜登在賓州、密歇根州和威斯康辛翻過來的可能性要比佛羅里達大。佛羅里達從民調上來看仍然是拜登稍微看好一點,可千萬不要低估,因為佛羅里達之所以是一個重要的搖擺州,它幾乎是美國的一個縮影。它有很多地方和阿拉巴馬、密西西比,甚至堪薩斯、北卡是一樣的,你去看看幾乎沒有區別。但是你要到南佛州又跟紐約一樣,所以它既有加利福尼亞的特點,也有美國東北部的特點。佛羅里達的共和黨組織,是美國共和黨組織裡面最強有力的。所以佛羅里達拜登應該是有一拼的。拜登在“鐵鏽帶”這邊,應該說更有翻本的機會。
四、還沒有決定投票給誰,但越分裂的美國越是對華人糟糕
加美必讀&美國華人:他優勢在賓州可能稍微大一點,佛羅里達即使有好多西班牙裔,但是西班牙裔中的古巴裔,現在好像支援共和黨也都比較多,所以可能有一定的難度,讓我們再拭目以待。您在今年投票的時候,總統那一欄會投誰呢?會投特朗普,還是會投拜登呢?
李忠剛:我本人還沒有決定。我還是考慮安全性。如果我有個鄰居,哪怕他對國家和我們社群都很重要,但他直接威脅到我的安全,我是肯定不希望他成為鄰居的,對不對?
我還想說點題外話。純粹從美國的角度來說,一個分裂的美國一定會是個衰敗的美國。有一點我敢肯定,特朗普總統不是一個團結的因素,他的用詞、他的風格只會使得兩邊的裂痕越來越厲害,這個已經證明了的,今天的美國要比三年前更加的分裂,而美國越分裂,對華人越是糟糕。美國一旦動盪起來,華人只會是砧板上的肉,你又沒有任何力量保護你自己,你沒有任何的政治力量。在和平時代,你是一個模範少數族裔,拿出來做榜樣;到了關鍵的時候,人家不會認你的。
我覺得我們不妨把意識形態和政治觀念先放在旁邊。2020年應該有一個總統起碼會試圖讓大家坐在一起,彌合大家的不同。所以從這個角度上,我比較傾向於投特朗普的對立面。
但是我現在並不是絕不選特朗普,起碼現在不是。我認為他做的有些事情還是合我們胃口的,起碼達到我們的目的,不管他做事情的方式,甚至長遠來說是不是傷害我們利益,起碼暫時他合了我胃口了。
從這個角度上,我相信我的看法還是有一定代表性的,就覺得這票投給特朗普實在太困難了。有可能會成為一個情況,過去我很少會投民主黨,但今年是很有可能的,和政治觀念、政治站隊沒有關係。
五、華人真的要有危機感,兩方博弈時華人最容易成為犧牲品
加美必讀&美國華人:也許可以用麥凱恩夫人最近說的一句話來總結一下,她9月22號發了一個推特,正式背書拜登,她說她丈夫的理念是國家第一。“我們是共和黨,但我們更是美國人。”她覺得現在的美國,能代表我們價值觀,代表這個國家價值觀的,能領導美國的,是拜登。所以她正式為拜登背書。
在美國,恐怕沒幾個人會懷疑,麥凱恩夫人不是保守派,不是共和黨,希望更多的人能夠理解她這話後面的意思,就是國家危難的時候,國家第一,這是非常非常重要的。美國大選馬上要投票了,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李忠剛:有句話要說清楚,在參加那些利益博弈的時候,兩個利益方一旦進入角鬥,一旦他的核心利益受影響,進行重大角鬥的時候,其他人都是犧牲品,而我們華人最容易成為犧牲品,華人真的要有危機感。
雖然華人朋友注意到當年美國日裔被抓起來的例子,其實我看到很多人舉這個例子的時候,他內心深處並沒有真的重視這事,仍然有個僥倖心理。為什麼?因為咱們從大陸來,特別是早期,來的時候覺得我們好像跳龍門一樣,很好的機會,最後如果拿到身份,真是不錯,這對我們來說是一個上升,沾沾自喜。但與此同時,給我們造成一種感覺,好像就覺得我們自己在把美國美化,因為我們美化了美國以後,我們到了美國才是我們一個偉大的成就。
所以在危機感方面,我覺得華人真的要用心(警惕)了。像猶太人那樣,到最後就遲了。還有,作為保守派,我是比較偏中間的。但是我們不想成為特朗普黨,我們就應該是共和黨,叫什麼名字或者忠於哪個領袖,我認為相對來說還是次要的。
作為一個共和黨,從價值觀來說,教育程度低一點的——他們的理念相對中產階級來說更容易民粹,更容易短視,更容易給自己找那種自豪感,因為我是美國人。而現在的共和黨越來越脫離中產階級,脫離大城市和郊區這些人,越來越多的都是(迎合)某一個基本盤,但這個基本盤並不代表先進的思想,這個是我擔憂的東西。從整個國家選總統,作為一個黨的代表來說,這也是我對特朗普有很大疑慮的另外一點。我希望將來保守派還是真正應該回到保守價值,而不是因為他們人多,就以他們的價值取向來決定你的黨派取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