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火是無情的，因為有了人，便也充滿了情感溫度。在接到大使館的撤僑通知後，在烏克蘭生活的中國人姜萊陷入了沉思，她的未婚夫小維是哈薩克人，撤離意味著分別。
兩人思考過是否要留下，對戰爭的恐懼讓他們不敢下這個決定。姜萊不願意填寫撤僑的表格，她想找到一個折中的方法，而在一旁的小維幫她填好了撤僑資訊登記表格。
圖/人民視覺
烏克蘭基輔當地時間25日，中午12點。
生活在此的中國人姜萊從地下室走了出來，幾乎一夜沒閤眼的她，感到陽光有點刺眼。“我剛看到外面的陽光，我都覺得好幸福。”她和未婚夫小維一起走回家，簡單吃了個巧克力派，喝了茶，還吃了一根香蕉。她沒有胃口，只是機械地吞下食物。
前一天，接到中國大使館撤僑訊息後，姜萊陷入困境，因為未婚夫小維是哈薩克人，兩人很可能無法一同離開烏克蘭。她不想和小維分開，不願填寫撤僑資訊登記表格。小維的中文很好，幫她填完並提交完表格，又對兩人不能一起離開的原因進行了分析，最後說了三個字：羨慕你。
“我在電話這頭哭，我媽在電話那頭哭”
2011年，姜萊到烏克蘭留學，在南烏申斯基國立師範大學讀教育專業。2014年，俄烏關係因克里米亞問題變得緊張。那時，姜萊正好畢業，由於擔憂戰事，她回到了家鄉中國新疆。
接受瀟湘晨報記者微信採訪時，姜萊談到了與未婚夫小維的相遇，字裡行間洋溢著幸福。2017年，兩人都在中國，在一次朋友的飯局上認識了。她記憶中，小維很愛唱歌，“我們正式在一起是2018年1月1日，他說新年要和最重要的人一起過，就邀請我吃火鍋”。
沒過多久，姜萊被公司外派到烏克蘭工作。大概幾個月後，一天她生病高燒到39℃，哭著和小維打了很久的電話。“他覺得，我們必須要在一起。我就放棄了在中國的工作，到烏克蘭生活了。”一轉眼，兩人在烏克蘭度過了近4年時光。
“除了這次打仗，這幾年裡我沒見他煩惱過。”當地時間2月24日5時多，三聲巨響讓還在睡夢中的他們驚醒。那一刻，姜萊感覺到要打仗了，“我馬上打電話給中國大使館，他們安慰我不要慌，在家待著，儘量離窗戶遠一些。”與此同時，小維趕緊開啟手機搜尋新聞，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一時間，訊息滿天飛。家人、朋友的資訊和電話塞滿了兩人的手機。姜萊說：“我哭得很傷心，我在電話這頭哭，我媽在電話那頭哭。”
這時，小維正在給哈薩克的姥姥打電話報平安。“我媽聽我的聲音，感覺我情緒不好，就要和小維聊。”姜萊說，小維又拿起她的電話，收拾好情緒，努力笑呵呵地說話，“他說了很多，只是為了讓我媽媽放心，他還告訴我媽媽會照顧好我”。
小維和姥姥的電話也一直沒有結束通話。由於父母工作忙，小維是姥姥帶大的，感情很深。“我也哭著給他姥姥發了個笑臉，告訴她我們很好。”姜萊說，那一晚，自己的媽媽徹夜未眠，小維的姥姥同樣無法睡著。
“你要跟著中國包機回去，你的根在那裡”
對兩個年輕人來說，留下還是離開，是擺在他們面前最大的難題。當地時間24日中午，小維給哈薩克大使館打電話詢問離開烏克蘭事宜，對方讓他去烏克蘭西部城市利沃夫，那裡會有人提供幫助。基輔到利沃夫需要開車7小時，聽完這個電話，姜萊崩潰了，“這意味著我們要分開了”。
收到中國大使館撤僑的訊息後，兩人陷入沉思，腦海裡湧現出很多想法，選擇一起留下嗎？危險難以預料，沒人知道會發生什麼。選擇離開嗎？他們無法一起走，一個留在基輔等著中國包機撤僑，一個往西走尋求哈薩克大使館的幫助。無論哪個選擇，對他們來說，都不是最好的選擇。
“我說我不走，你在這裡我怎麼走。”
“他說你要跟著中國包機回去，你的根在那裡。”
根據中國大使館通知，填寫撤僑資訊登記表格時間截至27日，這意味著小維需要先走。姜萊無法接受這一切，哭著不肯填，小維幫她把表格填完並提交了。姜萊說，“他說不看到我安全他就不走”。
兩人就這樣一直守護著對方，“我不能離開他身邊超過一米。”姜萊說。
24日白天，小維獨自開車出門加油。他出門的那一刻開始，兩人一直視訊通話，不敢讓對方離開自己視線一秒。加油站裡擠滿了排隊的人，他跑了一個又一個加油站，到處都是這樣的場景，他想去遠一點的加油站但被姜萊拒絕了，開著車回到了家。
“剛看到外面的陽光，我都覺得好幸福”
一直到當地時間25日凌晨2點多姜萊才睡著，4點50分他們又聽到炮聲，一聽到聲音兩人就衝向住所附近的地下室，“我現在覺得稍微有點聲音都是炮彈”。
2月24日，烏克蘭基輔，媽媽帶著孩子乘坐離開基輔的大巴。圖/人民視覺
地下室裡很擁擠，大家坐在水泥地上，頭上滿是灰白色的管道，每個人都在低頭看手機，沒人知道他們要待多久，也沒人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
“我不想再去地下室了，有點難民營的感覺。”到了12點多，姜萊和小維走出地下室，基輔的陽光明媚，“我剛看到外面的陽光，我都覺得好幸福”。兩人回到了家，簡單吃了點東西后，姜萊洗了一個澡，時間緊急，她害怕隨時會斷水，“我現在覺得洗個澡都好幸福”。
牆上的鐘表還在繼續滴答，兩人還是沒能做出選擇，留下？離開？沒有人知道怎麼辦。
談到未來，姜萊說希望有一天能在中國和小維領一個紅本本。
瀟湘晨報記者鄧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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