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腳教師堅守講臺 教師如何堅守三尺講臺

  單腳教師堅守講臺,教師如何堅守三尺講臺。朝霧縹緲籠罩著廣西桂林市灌陽縣洞井瑤族鄉野豬殿這個桂北小山村。還沒看到村小,洪亮高亢的男聲帶領小學生琅琅誦讀的聲音已經遠遠傳來。

  61歲的李祖清頭髮灰白,面容清瘦但精神矍鑠,鼻尖上掛著一邊鏡片已經開裂的老花鏡,走路時右腿略顯僵硬——那是一支伴隨他10多年的假肢。

  雖然去年領了退休證,但由於暫時無人接班,這位“單腿教師”仍需要站在講臺上。他像顆釘子一般,已經站了整整40年。

  在野豬殿,“山”可以當成形容詞。究竟有多“山”?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沒通公路那會兒,有人算過從村裡走路到鄉政府要爬12個彎,過12次河。

  午間放學後,野豬殿村小學校長周運雄(右)幫助李祖清老師透過被流水淹沒的路段。

  在那裡當老師,知難而退的不在少數。要說撂挑子不幹,過去40年李祖清其實有很多理由。

  1981年,剛參加工作不到4年的李祖清遭遇了“一生最痛”的日子。那年4月15日晚上,一次家訪後返回的山路上,李祖清意外被毒蛇咬傷右腳踝。由於地處偏遠就醫不便只好請赤腳醫生應急救命,蛇毒未能完全清除,傷口長期未愈,無法受力行走,李祖清20來歲就開始拄拐了。

  為了不耽誤學生,李祖清請人把他所帶班級的課桌椅搬到離家近的舊村公所,在那裡上了一學期課。從此,村裡人經常看見他沿著田埂小路,架著雙柺“跳”著腳在家與學校之間往返。“一條腿都沒了,為了教這個書還這麼拼命……”村民周運科連連搖頭說。

  上世紀90年代,鄉里曾考慮調他去山外條件稍好的地方,被他謝絕了。“這地方換了別人不一定留得下來。我熟悉這裡,家也在這裡,還是我來吧,習慣了!”李祖清哈哈一笑。

  2000年以前,野豬殿村小下面還有更偏遠的3個教學點,老師們要輪流到教學點駐點。架著雙柺的李祖清沒搞特殊化,硬是咬牙堅持了下來。年復一年,握拐的雙手掌心磨出了厚厚的老繭。

  在架梘坪教學點任教期間,他每天早早從家裡出發,一路上要架著雙柺花一個多小時爬山過河,到校時汗如雨下,中午還要自己做飯照顧幾名路遠的學生。有一次石階溼滑,一側柺杖戳空,他連人帶作業課本滾出好幾米遠,肘部也被劃傷,聞訊趕來的村民將他抬了出來。

  因為家境困難,李祖清兩個兒子初中都沒畢業。“老小那時讀書成績還好啊,初三有一學期學費560多塊,開學時只勉強湊了200多塊錢,只好輟學了……”

  一直在家務農的李祖清妻子趙德花急了:“當老師這麼多年,自己的娃仔都讀不起書,還不如打工做生意……可他太犟了,還說‘現在是這樣,我就不信以後不受重視……’”

  2000年左右厄運再次襲來:傷口不斷化膿惡化為骨髓炎,右腿肌肉逐漸萎縮,膝蓋以下小腿骨壞死,可他還在硬撐。2004年,鄉教委獲知情況後非常著急:“李老師你不要命了嗎?!”硬逼著他去縣醫院檢查並做了截肢手術,隨後安裝了假肢。

  失去了右小腿,丟掉了柺杖,李祖清很快又回到他放心不下的學生中間。那時,截肢部位經常還鑽心疼,大熱天包著殘腿的襪子都被汗水浸透了。但在周圍人眼裡,李祖清經常笑容滿面,就像野豬殿漫山遍野的竹子,看起來普普通通,一點都不招搖,卻自有一種紮根鄉野、頑強生長的韌勁,總是雲淡風輕。

  只要還需要,就算不給我工資也心甘情願

  身份證顯示,李祖清出生在1956年元月,論理2016年元月該退休了。身體不便,退休安享晚年本是好事,可李祖清並沒有如釋重負,反而有些心事重重。

  他不太願意談“退休”兩字。問起這個,他不講別的,總是搖頭:“我覺得我還年輕嘛,你看我也還很有勁……”“我喜歡跟學生在一起。只要還需要,就算不給我工資也心甘情願!”

  洞井鄉中心校校長劉代洋前兩年曾試探:學年中途調老師比較難,能否把2016年春學期教完?李祖清立馬笑逐顏開:“沒問題!”那神情如同終於接到命令計程車兵一樣。

  陰差陽錯,原始人事檔案記錄卻顯示他在2014年元月28日退休。在被“遺忘”了一年多以後,去年10月他才接到了辦理退休手續的通知。

  在縣人事局拿到那個紅本本,有一瞬間李祖清覺得自己就像從山間瀑布口掉了下去,回到野豬殿才定住了神。

  山區學校生源一年比一年少,野豬殿小學兩個班,學前班7人,二年級6人,可再小的班也得有老師上課,語文、數學、體育、音樂、美術,好幾年裡都是李祖清和校長周運雄兩人全包。

  “殘疾這麼多年,還這麼有幹勁,換了別人早就不幹了。”周運雄主動表態:“李老師退休,我可以一個人先撐著!”話雖這麼說,兩個人都明白,屆時將面臨混亂的複式教學,對學生尤為不利。

  野豬殿小學至今不通網路,附近沒有市場,更沒有娛樂場所,有錢都沒地方花,要找年輕老師來接替確實不易。劉代洋說,多年前也有新老師調來,但沒過多久就想方設法調走了。

  李祖清把紅本本收進抽屜,欣然留在講臺,心情豁然開朗。“學校還需要,我就覺得有價值!”

  天剛放亮,遠山上朝霧逐漸退去,李祖清帶著孫女趙梓雯出發去學校了。

  多少年來,這裡每一處水溝,每一條田埂,每一根大樹都是那麼熟悉。李祖清低著頭,肩上斜挎著一個袋子,一瘸一拐跟在孫女後面,假肢關節處每彎曲一次都會發出摺疊聲響。

  野豬殿小學坐落在山間小河邊一小塊平地上。“叮,叮,叮……”李祖清用一截鐵棍敲響從廢舊機器上擷取的一塊懸鐵,孩子們飛快跑進教室。“我這樣的‘老人’,教學方面是有些跟不上,但只要上課,只要和他們在一起,就有精神。”

  因為家境貧困,李祖清當年上完小學也沒能繼續讀下去,後來被推薦去師範學校讀書。1977年李祖清中師畢業回鄉,第二年就成了“李校長”,可“校長”卻很不自在,兩年後主動請辭,從此安安分分做了一名普通教師,一直到今天。

  早年學生較多,為了不耽誤第二天上課,老師需要回家批改作業和備課。撐著雙柺的李祖清用手不便,就用一個口袋將作業、課本背挎在背上過河爬山,風裡雨裡多少年一直沒落下過。

  在野豬殿小學,教室講臺上長期擱著他的一幅老花鏡,那是十幾年前3塊錢買的,左鏡片已經裂了很久,卻到現在還沒更換。他總覺得沒問題,有眼鏡、能上課就行了。

  李祖清自嘲“惡”不起來。有時孩子上課亂講話,坐不住,或者走神發呆,他會突然停下來用眼神制止一番。然而有時抵不住孩子的天性他也會急——突然從普通話轉為本地話,高聲提醒幾句。不過也僅限於此,他給自己定了一條“紅線”:不打罵孩子,“都是每家的寶貝嘛!”

  從教40年,送出去的學生究竟有多少?數不清。“最希望學生善良,誠實,有上進心,幫助別人,這樣才不會幹出什麼壞事,才走得正。”有的學生當了老師、成了工程師,但很多學生離開小學後就杳無音信,但他依然看得開:“學生能夠從野豬殿走出去工作、有出息,做老師的也很光榮啊!”

  40年前,李祖清青春勃發、走上山村小學講臺;40年後他痛失右腿,華髮叢生,卻仍像一顆釘子一樣繼續站在講臺上。

  對他來說,這輩子也就做了教書一件事。“山裡小娃仔讀書不容易,要是沒人來,我還願意在這繼續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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