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他信和英拉可能真的要謝幕了

泰國選舉委員會13日發表宣告,泰護國黨提名國王姐姐烏汶叻參選總理行為有違君主立憲制度,將提請憲法法院解散該黨。
這則訊息,在網上並沒有引發太大的波瀾。畢竟幾天前提名烏汶叻公主參選泰國總理被王室公開反對後,親他信——英拉系的泰護國黨,在這次選舉中的結局就已經基本註定。
不過,鑑於過去十幾年中,大家已見慣了西那瓦家族在政壇的坎坷遭遇,所以依然有相當部分讀者,對這對兄妹抱有信心,認為這不過是他們諸多失利中的平凡一次,將來仍有機會東山再起。
但其實這種可能性其實已經不大了。在雲石君看來,這次大選或許已是他信的最後一搏,在這次鎩羽而歸後,這位在泰國政壇叱吒風雲了近二十年的明星政治家,已經耗盡了自己最後的能量。接下來的他信,或許依然能在網上有用極高的人氣,但再想重回泰國政治權力中心,希望已經十分渺茫。
這一次,他信和英拉可能真的要謝幕了

為什麼他信和英拉已經很難翻盤?要回答這個問題,我們首先要知道的,是為什麼他信能夠在泰國政壇崛起?
記得4年前,雲石君剛開始在地緣政治系列文章的創作。當時英拉剛遭遇軍事政變下臺不久,而在此前幾年,泰國紅衫軍、黃衫軍兩派的街頭政治鬥爭更是如火如荼。在這種背景下,雲石君寫下《地緣政治8:泰國為什麼頻繁爆發政變?》一文,在這篇文章中分析了他信——英拉系政治勢力在泰國崛起的宏觀背景:
曾經的泰國,由於未能實現工業化,所以絕大多數國民依然只能靠農業維生。農業的低附加值,決定了這些占人口絕大多數的農民,無法透過自身的勞動,來得到自己想要的美好生活。而泰國作為深受多種外來文化影響的小國,又無法像印度那樣,透過建立相對封閉的文化系統,用宗教來麻痺下層民眾,讓他們始終甘貧樂道。隨著民眾對現狀不滿情緒的積累,他信發現了其中的政治機會,透過成為農民政治代言人,獲取了大量選票,進而成功問鼎泰國總理。
但是,農民的選票不是白給的。靠農民上臺後,他信必須拿實實在在的利益回報農民,否則必將被他們拋棄。但泰國工業化轉型不順,國家財富創造能力有限,他信無法透過做大蛋糕,創造財富增量的方式來讓農民獲得更多好處,而只能透過分蛋糕,對社會現有財富重新分配,來滿足農民的利益訴求。
這就勢必遭到利益集團乃至所有有產者的反對。這也是他信——英拉屢被代表中產階級的黃衫軍和作為泰國重要政治力量的軍方所抵制甚至收拾的原因。
不過,有產者和利益集團雖然能在政壇打壓他信兄妹,但卻無法滿足占人口絕大多數的農民們的利益訴求,所以一到大選,西那瓦家族和他們的盟友,又會被農民們給選上來。這就有了過去十幾年泰國政局的變幻激盪,和紅衫軍、黃衫軍的風起雲湧。而擁有農民支援的他信英拉,也就成了打不死的小強——一方面利益集團和有產者對他們恨的要死,但另一方面又對他們背後的洶湧民意深為忌憚。
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形勢逐漸發生變化。在過去這幾年,泰國的經濟形勢有了相當程度改善——全球經濟回暖,泰國經濟增長率觸底回升,而中國經濟外溢和產業結構的調整的大背景下,泰國無論是在旅遊業發展,還是承接中國產業轉移以及吸納投資方面,都有不俗的表現。
這對泰國經濟結構起到了很好的平衡作用。之前泰國也不是沒有經歷過高速增長,但這種增長背後缺乏產業支撐,惠及底層民眾,尤其是農民的並不多。但這一輪增長中,泰國下層民眾得到的實惠越來越明顯。
這對靠軍事政變上臺的巴育政府,起到了很好的支撐作用。
民眾都是現實的,他們以前之所以支援他信和英拉,是因為認為只有他們能給自己帶來利益。現在巴育政府治下,民眾生活逐漸改善,既然如此,他們又有什麼理由放著有奔頭的日子不過,而去搞什麼政治運動呢?
關於這一點,一個最明顯的表現就是,自英拉政府2014年下臺到現在,近五年時間裡,泰國再也沒有出現紅衫軍大規模上街——這裡面雖然也有軍政府強勢的原因,但更重要的,還是民眾處境日漸改善,導致其政治態度在逐漸發生變化。
這一次,他信和英拉可能真的要謝幕了

這對他信來說當然不是個好訊息——這意味著他和英拉的群眾基礎正在日趨瓦解。
其實他信也很憋屈,因為對泰國的這種積極變化,他也是有功勞的——別的且不說,光說對華方面,比如吸引中國遊客和投資,承接中國產業轉移等等,英拉在位時同樣也做了大量工作,付出了巨大了努力。可栽樹的時候自己累死累活,好不容易熬到快結果實了,英拉卻被軍事政變攆下了臺,結果就是被死對頭巴育摘了桃子。
在這一點,他信的處境,倒是跟奧巴馬有些相像——奧巴馬任期內,已經為美國經濟復甦打好了底子,最後開花結果時,當家的卻成了自己最討厭的特朗普,結果就是特朗普不僅毫不客氣的把功勞佔為己有,還把奧巴馬從頭到腳數落了個遍。
這個確實很不公平,但政治就是如此。民眾只感受巴育政府期間,自己處境在日漸變好,對於英拉在位時的那些前期鋪墊,且不說他們未必能看到並理解,就算能知道,也不可能為了幫一個政治人物重新上位,而放棄眼下觸手可及的美好生活。
所以,只能說他信時運不濟了!
但是,他信對此不甘心。作為一個傑出的政治家,他不可能就這麼稀裡糊塗的認輸。所以,但凡有一絲可能,他都要放手一搏。
而這次大選,就是他信最後的希望。
只不過,世易時移,鑑於巴育根基已穩,正面的選舉競爭,他信已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穩操勝券——雖然民眾對他信依然有感情,但他們不可能僅僅為了這份感情,而放棄眼下的滿意生活狀態——畢竟選他信,就意味著選擇動盪和紛爭。

這種情況下,他信只有兵出奇招——推選烏汶叻公主為總理候選人。
這可謂是神來之筆。泰國王室在民眾中的聲望是毋庸置疑的。以烏汶叻的長公主身份,她作為護國黨候選人能夠極大的提升民眾的支援,再加上民眾心中殘存的對他信的感情,二者相加,沒準就有可能在今年大選中戰勝巴育,實現翻盤。
當然,按照泰國法律,王室成員不能參加選舉。但烏汶叻公主早年曾發表過宣告,放棄王室身份。所以,只要王室能對此不加反對,那烏汶叻公主既可以在法律層面避開這條限制;又可以在利用自己事實層面的王室身份,與他信的民眾基礎雙重加持,進而與巴育一搏。
只不過,這一切都有一個前提——既王室必須對此予以認可——至少是不反對。
這個咋看上去似乎不大可能。因為前文中雲石君已經說了,他信集團一直是以農民代言人身份活躍在泰國政壇的,而其獲取農民支援的手法,又是分有產者和既得利益者的蛋糕——這即是對現有社會秩序的破壞,又是對泰王室的潛在威脅——畢竟作為君主制國家,泰王室理所當然的是泰國最大的既得利益者。
所以在過去,王室是不大可能喜歡他信和英拉的——之所以沒有直接出手打壓,只不過是因為他們有民意加持,投鼠忌器罷了。從這個角度來說,泰王室和他信合作,完全不符合邏輯。
這一次,他信和英拉可能真的要謝幕了

不過,政治從來就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從當下環境來說,泰王室也不是沒有扶持他信的可能——畢竟泰國政壇從來都是王室、政府、軍方三足鼎立,在此基礎上構建平衡。而放眼當下,軍方已控制了政府,他信為首的民主派文官勢力遭受重創。而王室方面,德高望重的普密蓬國王已於2016年去世,現在的拉瑪十世即位前風評不佳,雖然登基後形象有所改善,但明顯還不能達到其父的高度。這種情況下,原先的三足鼎立被打破,軍方隱隱有一家獨大之勢。鑑於這種格局,王室拉他信一把,讓他重新上位,以制衡軍方,這在政治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正是基於這種邏輯,他信推出烏汶叻公主,以她作為自己最後的賭注,賭王室願意跟自己合作,遏制巴育為首的軍政府。
但是,結果是,王室很快表明態度,反對烏汶叻公主參選。
至於王室為什麼反對,內中原因不得而知——也許是拉瑪十世認為即便有王室支援,他信也鬥不過巴育,所以不想自找麻煩;也有可能是拉瑪十世不想泰國重回動盪,所以寧願支援巴育繼續執政,以穩定社會秩序。但無論是哪一種,對他信的結果都是一樣——他失去了反擊巴育的最後籌碼。沒有王室的支援,光靠自己的殘存影響力,在如今這個形勢下,想鬥贏巴育,幾乎是不可能了。不僅鬥不過巴育,還被巴育反戈一擊——一旦護國黨被勒令解散,他信就只有徹底跟這次大選說再見。
而這次再見,可能就是永別。畢竟他信已經七十歲了。而且隨著形勢的變化,他的群眾基礎也日趨消散,這種情況下,錯過這次大選,他信基本上就只能跟泰國政壇告別。而沒有他信,僅憑英拉,無論從哪方面看,都不是巴育和軍方的對手——何況英拉本身也已萌生退意。所以除非接下來泰國國家形勢出現重大變故,曾經叱吒泰國政壇20年之久的西那瓦家族,等待他們的,就只能是黯然歸隱了。

時勢造英雄,而非英雄造時勢。泰國昔日的困境,給了他信兄妹崛起的空間。而現在,時勢已變,風口不再,曾經的英雄,也自然不能逆天而動。不過,他信兄妹雖然未必能取得自己想要的政治成就,但他們在泰國政壇的風雲經歷,和在民間積攢下的美名,還是足以讓他們成為一代傳奇,為後世所銘記。這,未嘗不是另一種成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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