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西鄱陽湖邊,有一個漁村叫做“金山”。村子挺大,但“金山”這個名字並沒有給村子帶來富裕。恰恰相反,為了“淘金”,村裡的年輕人們,也如中國大多數農村的富餘勞動力那樣,進城去打工。大部分人只會在過年前,陸陸續續回到“金山”,待到十五。
從這裡到鎮上的公交車甚至一天只有兩班。這些年,春節的氣氛在城裡越來越淡,但在農村,濃烈的年味補償了積累一年的感情匱乏和感官匱乏。年關將近,遠出淘金的年輕人拖家帶口的回到鄉村,張燈結綵,置辦年貨。
大年夜前一週,王衛國就帶著媳婦回到了村裡。王衛國在金山的家是一幢三層小樓,這是父親外出打工掙錢後回來蓋的。但王衛國說:“我以後要把家安到城裡。這不僅是我一個人的想法,我父親也支援。”
金山村裡的房子前廳都設了這樣的對聯門堂,這是村裡的習俗,也是中國大多數農村住宅的傳統擺設。大年初一,家裡的長者還要領著全家敬香。
過年這些天,在平日裡留守老人們曬太陽的廣場和打麻將的村舞臺上,村裡人排著隊在這兒大擺宴席,趁大家難得回家能見到時,把定親宴、婚宴、壽宴、生日宴、搬家宴……都辦了。因為一年甚至數年只有一次聚會,所以大家辦得十分隆重。
春節裡走親戚,“不能空著手”是老規矩。老人之間意思一下就行了。但年輕人不行,禮輕了,就會被說閒話。王衛國說:“這兩年回來過年的人,一年比一年少,村裡很多人家已經舉家遷移了。還有就是,家家戶戶都在外面掙了點錢吧,村裡人見面就攀比,明著不比,暗裡也較勁。累!”
陳富貴、陳富家兄弟倆在上海做包工頭已有4年。去年,他們兄弟倆在上海松江的郊外買了房。今年過完年,打算帶上父母和妹妹一家徹底搬遷。“我們今年過年,提前兩個月就回來了,就是為的處理那點老房子的事。”陳富貴說。
吳添和父親在浙江湖州開了間電器修理店,他打算年後把母親和妻兒也接去。“修理業務越來越繁忙,需要幫手。我算了筆帳,花錢請人,還不如讓母親和妻子去幫忙,這樣孩子也能和父母一起生活,不用留守了。”吳添說。
楊廣在浙江做木材生意,已在村外定居多年。“這次回來過年,主要是想帶些自己信得過的幫工回去。一來,現在招工,要給的工錢越來越貴,給外人還不如給村裡的鄉親;二來,在外面也招不到合適的人,從村裡帶出去的鄉里鄉親,大家都知根知底。”楊廣說。
楊貴才一家在外地做建材生意,已在外地定居,去年過年就沒回家,今年也是大年初二才回來。“村裡有個重要的長輩過大壽,不得不趕回來祝壽。”楊貴才帶著一家老小正趕往親戚家。
廖淑香在杭州做教師,並已定居。春節期間,她特意把父母接到杭州一起過春節。過完節,她又親自把父母送回村裡。她說:“等過些日子我有了孩子後,父母肯定會到城裡幫忙帶孩子的,到時候就一起過。”
大年初七,喜宴上的鞭炮聲還沒有停歇,已經有村民開始返城了。劉香蓮騎著自己平時拿貨的三輪貨車,裝著行李和女兒,一路送到鎮上的車站。
還未到正月十五,村子裡的年輕人開始漸漸離開了。村口的小店,擺放著成堆的禮品,店主說,這些禮物很多是村裡老人等兒女走後拿來寄賣的。
幾隻鵝在村道上自在遊走,它們在村裡人春節的大聚餐中,幸運逃亡。幾場酒席辦完關起門來,家裡的女人便開始數起禮金,她們在一個小本子上記著“張三、李四、王五……”後面跟著一個數字。女人們邊數邊記,偶爾會發出“切……”、“哦喲……”的感嘆。
村裡的舞臺空了。一年到頭,村裡也就這麼幾天人來人往,熱鬧一回。這期間,最開心的自然是老人和孩子。不過,讓他們開心的並不是“數錢”或者“聽個炮響”,而是“一年了,終於看到孩子們回來了”,又或者是“爸媽帶著禮物來看我了”。
過了一個“年”,村東頭的地裡,又添了一座不知名的新墳。
正月十五後,年輕人都走了,身後的鄉村裡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又或是荒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