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校雙學霸當農民7年 遇颱風損失800萬借錢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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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8月23日,颱風“天鴿”正面襲擊珠海,位於珠海市平沙鎮大虎村的綠手指有機農場也遭受了毀滅性打擊:房屋、大棚、豬圈被掀翻,蔬菜全部倒伏,果樹被連根拔起,禽畜死傷眾多。“損失800萬左右。今年農場剛實現盈利,一場颱風又回到了原點。”近日,鄒子龍向紅星新聞描述起不久前的災難時,卻平靜地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
鄒子龍擁有“高考狀元”“人大北大雙學霸”等眾多頭銜,但如今他經營著與這些頭銜看似“不對等”的人生——返鄉,租地,開有機農場,已經在土地上深耕了7年。7年來,他的農場三易其址,數次遭遇颱風,最初的合夥人也只剩下鄒子龍自己。
人大北大雙學霸鄒子龍,選擇當農民。 紅星新聞 圖
在外界看來,鄒子龍是不怕挫折的創業傳奇,拋開一切質疑建造了屬於自己的300畝“理想國”。不過,他對紅星新聞說,自己不覺得苦,“我就是一個新農人,用不同的方式種地而已。”
遇颱風農場受損
向消費者借錢百萬
“天鴿”過境後的一個多月,紅星新聞在珠海見到了鄒子龍。颱風留下的傷口,顯然還沒有在短時間內癒合。從機場到綠手指有機農場的路上,路兩邊的景觀樹經過修剪,只剩下粗壯的枝幹,即便四周都用木棒支撐,依然斜歪著。
2017年8月23日,颱風“天鴿”正面襲擊珠海,鄒子龍的農場遭受重大打擊。 受訪者供圖
10月13日上午9點左右,紅星新聞在綠手指有機農場見到了鄒子龍。因為帶狗去鎮上打針,他比平時來得晚了一些。短髮,皮膚黝黑,透過寬鬆的亞麻襯衫和褲子仍然可以看出他結實的身板。他和記者打過招呼後,來不及將車裡的狗狗放出來,就將車徑直開向了正在籌建的有機餐廳。
工人們正在有條不紊地施工,鄒子龍從車後座抓起一個沙琪瑪站在一旁指導監工。有機餐廳是農場的最新專案,它和颱風過後農場的重建同時進行。鄒子龍介紹,災後重建檢驗了消費者對他的認可,也讓他看到有機農業發展的希望。
颱風過後,農場進行重建,鄒子龍每天的工作之一就是和工人們商量施工細節。 紅星新聞 圖
颱風過後的第二天,生產者和消費者共同承擔風險的理念,第一次在珠海悄然興起。因為急需重建資金,鄒子龍決定伸手向消費者借錢。他在綠手指的微信公眾號釋出推文告知災情,尋找願意借款10萬元以上的消費者,並開通了捐助渠道。
鄒子龍網上發文求借款,文中附上了颱風前後農場內對比圖。 鄒子龍文章截圖
不料,不到一天時間,他不僅成功借到了100多萬元,還收到不少客戶主動預付蔬菜配送款的100萬元,甚至50元,100元的零散捐助湊起來也有20萬元。
網友在文章下的留言截圖,不少人表示支援鄒子龍的農場災後重建。
木木是主動借錢給鄒子龍的消費者之一,他對紅星新聞說,他以前不認識鄒子龍,只是聽說過他的故事。 這次之所以願意借錢給鄒子龍,是被其事蹟和精神所打動。他認為,鄒子龍遇到這麼多挫折仍然堅定自己的夢想,做有機農業,很了不起。所以,他看見推文的第一時間就決定幫助鄒子龍的農場。“我是直接轉賬給他的,後來補簽了借款協議,兩年內歸還本息,以一年期貸款基準利息計算。”
還有借錢人認為,作為名校畢業的鄒子龍,將自己紮根在土地上,艱難地耕耘著自己的夢想是他們所達不到的,看見他遇到困難,就出手相助了。
有了錢,農場很快進入災後重建,鄒子龍的理念也被爭相模仿。“那段時間,珠海人的朋友圈有不少人發企業籌款資訊。”他稱,“以前這是不敢想象的。”
鄒子龍現在的主要工作是負責農場的生產,每天的生活比較固定,紅星新聞的到訪也沒有影響到他繁忙的工作。上午,他向工人交代完施工細節後,返回辦公室開會,接受採訪。下午,他再次到訪每個施工現場,然後去四稜豆地與阿婆交談鋤雜草,到棗園看青棗樹授粉的情況,最後又拿起漁網將池塘裡的死魚打撈起來。
鄒子龍檢視青棗樹授粉情況。 紅星新聞 圖
“反正他沒事就在農場裡轉,一圈圈的。每塊菜地,每棵果樹的情況他都清清楚楚。”2013年加入綠手指的劉象茵談起對鄒子龍的印象,從最初到現在都沒有變過,“他什麼事都親力親為,帶點處女座的完美主義。”她認為,農場能快速恢復生產,是鄒子龍這些年的積累和付出得到了回報,“懷抱夢想的返鄉青年很多,一直不忘初心的卻很少。”
人大北大雙學霸
偏偏選擇冷門專業,選擇當農民
2007年,鄒子龍以651分的成績,獲得廣東省韶關市選考地理五科總分狀元,併力排眾議選擇了中國人民大學的冷門專業“農業經濟管理”。他回憶,當時的分數基本任何學校任何專業都可以報,但他只填了這個專業,其他全是空白。
鄒子龍2007年獲得的高考榮譽證書。 圖據網路
鄒子龍幾乎是抱著虔誠的態度去學習自己的專業。讀書時,他整日泡在學校圖書館,往返於學院的農園,不僅觀察研究,還動手實踐。此外,他還報讀了北京大學的經濟學雙學位。《廣州日報》也曾報道,鄒子龍在校期間獲得了北大經濟學的第二學位。
原本畢業就打算創業的他,大四那年被成功保送為中國人民大學研究生。而在此之前,他已經找到兩位同學,帶著實業報國的理想,在珠海的一個山頭開闢了第一個農場。2013年《南方都市報》曾對此進行報道:大一時鄒子龍就開始制訂農場創業方案,並在學院的農場實踐。2010年他和兩位同學到珠海承包了一座山頭,建立了名為“綠手指份額”的農園,開始菜農生涯。2011年,鄒子龍畢業,因成績優秀,被保送讀研,在人民大學學習農業推廣專業,一邊創業種菜,一邊深造。
他們的第一個農場擁有20畝菜地,按照有機農業的標準種植蔬菜,給十幾戶珠海市民長期配送蔬菜。當時大家對有機蔬菜並沒有多少概念,僅有的客戶都是他們自己的親戚朋友。鄒子龍現在依然清晰記得,農場經營幾個月後不僅沒有賺到錢,因為菜地的租金問題,他們還被掃地出門。搬遷到第二個農場時,最值錢的就剩兩頭豬和一個不鏽鋼水桶。
第二個農場不通水也不通電,條件比第一個還艱苦。他和夥伴們用U型管、連通器,從很遠的地方把山泉水接過來,透過重力加壓實現了自流灌溉。此外,他們還用6個車載電瓶串聯起來解決生活和生產的用電,每次用完再拉到村裡去充電。
就在此時,鄒子龍的故事開始被媒體關注,並進行了報道。2013年,廣東衛視播出了綠手指創業的相關紀錄片,他們的事蹟感染了眾多城市青年,不少熱愛農業的人紛紛湧上山頭。
鄒子龍和同事正在討論有機餐廳的事務。 紅星新聞 圖
阿飛當時在深圳做外貿工作,看完鄒子龍的紀錄片後,他毅然辭職來到了山頭。他記得當時一幫年輕人放牛、餵豬、種地、栽樹,幾乎參與所有的農事。大家每天在山頭吃大鍋飯,偶爾晚上還有篝火晚會,過年還有好多堅守在農場的人,大家就聚在鄒子龍租的房子裡吃團圓飯。
“那裡基本滿足了我對田園生活的所有嚮往。”阿飛從志願者到實習生,如今也成了綠手指的中堅力量。他介紹說,綠手指從那時起,在某些人看來,可稱作是“有機農業的黃埔軍校”,不少人在這裡工作一段時間後就回到家鄉,建造了很多有機農場。從第二個農場開始,綠手指組成了約10個人的核心團隊。從家庭作坊式的生產變成了一個小企業,從原來沒有明確分工,到有一定的團隊規模,每件工作有具體負責人去做。
但是,良好的勢頭並沒有佔領這座山頭很久,合同糾紛再次上演,農場不得不再次搬遷。“因為沒有社會資源,我們很難找到長期、穩定、符合要求的土地。”鄒子龍從兩次失敗中總結出了經驗,農場的建設必須要有固定的土地產權,不能簡單從當地農民手裡租地,籤短期合同。
從第二個農場開始,鄒子龍的農場組成了約10人的核心團隊,圖為農場辦公室。 紅星新聞 圖
農場三度搬遷
建起300畝“理想國”
2014年春天,透過多方努力,鄒子龍得到了珠海市政府幫扶。由珠海市政府牽頭,綠手指落戶平沙鎮大虎村。300畝連片土地,20年合約期,鄒子龍自己完成設計,一座“理想國”正在完成。
目前,農場有正式員工30多名,絕大多數都是大學以上學歷,最近又引入了職業經理人制度。他們主要負責農場的管理、推廣,銷售和技術等,平時農場的大部分種植工作是從周圍僱人進行。
鄒子龍的綠手指有機農場。 紅星新聞 圖
他按照古代護城河的原理,修築防洪大堤,做了強排系統。使得每年必淹的灘塗,再也不受水淹。沒辦法種菜的地方,就修魚塘。幾個魚塘加起來,能存十幾萬方水,下一場雨就能省幾萬塊錢。農場中間是魚塘,兩邊依次排列著蔬菜區、果樹區、曬場、牛棚、豬圈、配菜中心、堆肥中心、活動中心等。
農場裡的灌溉系統。 紅星新聞 圖
農場裡的魚塘。 紅星新聞 圖
用牲畜糞便做肥料,用魚塘水灌溉,拒絕化學農藥和肥料等一整套完整的有機農業生產模式,是鄒子龍從最初就堅守到現在的理念。在辦公室採訪鄒子龍時,因為外面果園裡除草機的聲音太大,記者不得不起身關閉窗戶。鄒子龍介紹,一些在市場上被稱為有機農業的食品,在化學農藥和肥料使用上並不嚴格,但他說自己有自己的底線,“簡單的除草,別人一瓶除草劑可以解決,但我們要僱工人勞動好幾天。”
吃完午飯,洗碗池旁邊沒有洗潔劑,而是一桶米糠。大家先抓起一把米糠抹掉碗底和筷子上的油漬,然後再用水清洗。這樣的環保綠色細節,在農場到處都能看到。
鄒子龍的農場一角。 紅星新聞 圖
在今年受颱風襲擊之前,鄒子龍的農場每天會固定給400多家深圳市民配送蔬菜。而與消費者互動,讓他們知道食物的來源,也是鄒子龍一直倡導的:他們每週會在平臺釋出農場蔬菜、果樹、家畜的種植和成長情況。作物批號,種植方式,施肥,殺蟲,相關負責人都能進行查閱。
但是,鄒子龍的這種方式並沒有受到周圍農民的理解,他們不清楚為什麼這裡種的菜會比菜市場賣的菜價格高出好幾倍。當紅星新聞向村民詢問鄒子龍的農場時,他們回答,“當地人很少去,聽說專門給人特供蔬菜。”對此,鄒子龍也是哭笑不得。
鄒子龍有兩個心願
其中之一,希望噴農藥的胡蘿蔔叫農藥胡蘿蔔
在羅瓊眼中,鄒子龍是情懷和務實兼具的創業者,這也是這個農場沒有消失的原因。今年8月,她辭去北京年薪20萬的工作,加入這個團隊,負責有機餐廳專案。她說,吸引自己的正是鄒子龍的人格魅力以及他提出的“尊重食材,尊重廚師,尊重勞動”的理念。
兩個多月來,羅瓊已經適應了平沙鎮艱苦而簡單的生活。她和同事們租住在距離農場500米遠的大虎村,午飯和晚飯都在農場解決,平時很少有娛樂活動,只有在週末偶爾去50公里外的珠海市逛逛。
鄒子龍和同事們租住在距離農場500米遠的大虎村,午飯和晚飯都在農場解決。 紅星新聞 圖
鄒子龍的生活和大家一樣,在村裡租了一間屋子,平時一個人住。週末,父母和小孩從珠海市區回農場,一家人住在一起。今年30歲的他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但他基本沒有時間陪孩子,這讓他很愧疚。在鄒子龍父親的眼裡,兒子總是很忙,早上出去,晚上八九點才回來,有時吃一頓飯會接很多電話。談到從名校畢業的兒子現在選擇當農民,他說他們這麼多年也試圖理解,但還是覺得鄒子龍“不該選這行”。
但這絲毫沒有動搖鄒子龍的農民夢,他在之前某次演講中說過自己有兩個心願:一是20年後,如果自己的兒子說想做一個農民,沒有人再會覺得他是異類;二是把胡蘿蔔分類——不用農藥種出來的胡蘿蔔叫胡蘿蔔,那些噴農藥的胡蘿蔔就叫農藥胡蘿蔔。
他告訴紅星新聞,這兩個心願始終沒有變過,但是完成它們並不容易。至於一個在城市出生長大的青年,為什麼對農業愛得如此深,鄒子龍自己也說不出具體的原因。他緩緩地抬起手,給紅星新聞看他手肘上一條10餘釐米長的傷口,說:“我和農業的交集也許是從這條傷口開始的。”
原來,當年他的外公外婆住在鄉下,他5歲時為了看窗戶外的外公鋤地種菜,爬上椅子,趴在窗戶上看。結果,他從椅子上摔下來,手骨折了,手肘就留下了那條傷口。鄒子龍說,那時候他每個週末都會到外婆家,外婆會把他們一週吃的蔬菜準備好,讓他們帶回城裡,可以吃上一週。
在農場裡忙碌的鄒子龍。 紅星新聞 圖
鄒子龍覺得,從那時起他就與農業結下了不解之緣,所以,現在創業中無論怎樣艱苦他也覺得很快樂。“這些年談不上苦苦堅持,那些痛苦如今看來,就像喝了一杯不好喝的茶,總是來不及回味就過了。”說到這裡,他向紅星新聞舉起了手中的茶杯。
責任編輯:馬驍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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