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200人找找回親人 然而自己的至親還未找到

  幫200人找找回親人,然而自己的至親還未找到。三年自然災害期間,江南地區有大量尚在襁褓之中的嬰兒,因親人無力撫養而遠送他鄉。多年以後人們估算,那幾年江蘇、上海、浙江地區至少有5萬嬰兒沿著北上的列車,到了我國內蒙古、山東、河南、陝西、河北等地。年復一年,“棄兒”們奔走於江南大地,希望讓自己的血脈與失聯的家族接續。但是能夠如願的人只是少數,他們中的大多數,難以改變自己“江南棄兒”的身份。

  江蘇宜興,一位老人站了出來,她為了尋找當年丟棄的妹妹,出現在了鏡頭面前。隨後,她將尋親的“棄兒”召集在了一起。

  她就是67歲的呂順芳,那些“棄兒”和尋找棄兒的老人,都將她稱作“呂大姐”。

  在呂順芳的幫助下,每年的尋親會,或者在網上的尋親帖總會有一二十對親人能夠相認。到了今年,已經有200多對。她告訴記者,她希望能夠在有生之年找到妹妹,完成對母親臨終前的承諾。

  2010年,呂順芳因尋親活動去了內蒙古。她說,她看到那裡的棄兒現在都不會講漢語,但他們還想尋找自己的“根”。只是尋親真的很難。

  呂順芳的妹妹雅芳,在1960年正月被母親送到了上海。自此,已經過了56年。她告訴記者,妹妹被送走的時候,已經26個月了,儘管能說話,但是卻沒有辦法站起來走路。妹妹當時嚴重營養不良,餓得皮包骨頭。

  廣州日報:那段時間你還記得嗎?

  呂順芳:我是1950年出生的,1960年時我已經十來歲,小學三年級了,我知道那段歷史,也經歷過那段苦難。我們這輩人都忘記不了,那段時間,沒糧食吃,餓死人了。放棄孩子,其實就是想要放孩子一條生路。

  廣州日報:為什麼老人們要把孩子送到上海去?

  呂順芳:是因為那時都說上海有飯吃,我就認為,我的父母這樣做是對的,並不是他們不愛孩子,那是他沒有辦法的辦法,就算他背一輩子的罵名,他也要讓孩子找一條活路。

  廣州日報:你現在還對妹妹有印象嗎?

  呂順芳:我肯定還記得。那時候吃飯,吃的都是野菜,我媽媽放一點點米,妹妹她就不吃野菜,只把幾粒米都吃掉,馬上小手端著小碗一伸,讓大人給她再舀飯。我媽媽就說,全家人都餓死,就給你一個人吃呀。

  廣州日報:你妹妹被送走時是什麼情景?

  呂順芳:在我媽媽送她去上海前,媽媽跟奶奶竊竊私語,我聽見了,就去吵,讓我媽把我送走。結果我弟弟也聽到了。我媽媽說,我們兩個已經大了,送不走了,就算送出去了,政府也要把我們遣送回來。

  廣州日報:你妹妹當時身體狀況如何?

  呂順芳:妹妹是1957年農曆十一月二十六日出生的,1960年正月送走的,當時妹妹差不多有26個月了。我們這裡送孩子,都是在1960年春天,那時 是最餓的時候,沒辦法。我的兒子,十個月就會走路了。而我的妹妹,都26個月了,能說話,就是沒有辦法站起來走路。她嚴重營養不良,沒辦法,就把她送走 了。

  廣州日報:當時你媽媽有回憶過送你妹妹時的情景麼?

  呂順芳:我媽媽到上海下了火車以後,給了雅芳一塊燒餅。我妹妹很餓,有塊燒餅吃很高興。我媽就說,你在這吃,我再去給你買一塊。妹妹挺高興,但媽媽就偷偷走了。

  呂順芳母親過世時,眼睛三番四次都閉不上。她就向母親承諾:“媽媽,你還在想妹妹吧,你把眼睛合上吧,我一定幫你把她找回來。”之後,母親的眼睛就閉上了,再也沒有睜開。

  廣州日報:你之後有尋找過你的妹妹嗎?

  呂順芳:從1985年開始,我出去跑業務。我跑出去以後,我跟我媽說我會,很留意尋找妹妹的,我說人海茫茫我總希望有奇蹟出現。

  廣州日報:你母親此後有提到過你妹妹嗎?

  呂順芳:我的母親平時不怎麼說話,但是,她看到別人蓋了新房子,搞得很好的時候,也會偶爾說上一句,如果雅芳還在的話,她肯定也過上好日子了。

  廣州日報:你現在還在找妹妹,是不是也是為了母親?

  呂順芳:我媽媽過世的時候,我都沒有找到我妹妹。她的眼睛睜開著。我就問,娘,你還有什麼放不下的,怎麼又把眼睛睜開呢?你就把眼睛閉上吧。我就用手把她的眼睛合上,可一會兒工夫又睜開了。

  如此三四次,總是死不瞑目。後來,我明白了,她在等一個人。我說,媽媽,你還在想著妹妹,你把眼睛合上吧,我一定幫你把她找回來。之後,我就用手把她眼睛一摸,她再也沒有睜開。

  我為什麼堅持到現在,因為在母親臨終的時候,我承諾了這句話,我一定要把妹妹找回來。所以,我就一直堅持著。

  江南尋親

  2000年5月,呂順芳在家中辦起了“尋親驛站”,先後接待了來自內蒙古、陝西、河南、河北、山東等14個省區的3000多名尋親者。在呂順芳家中,尋 親者的照片、資料擺滿了好幾個櫃子,其中僅光碟、錄影帶就有十幾盤。她還開通了網上“尋親驛站”和尋親QQ群,協助有關單位建立了“尋親基因庫”。

  廣州日報:你當時是如何開始幫別人尋親的?

  呂順芳:我是從2000年5月開始的。當時唐山過來一批棄兒到上海尋親,上海臺播放了這個新聞,弟弟就告訴我。之後,我就讓我弟弟到上海臺去取那個錄影 片,把這個錄影帶拿回來,我就覺得其中有一個唐山人,很像我的母親,然後就跟他們聯絡了,讓他們來找棄兒,做親子鑑定。

  他們很高興,就主動聯絡了中央臺,繼續跟蹤採訪。在中央臺播放後,引發了很大的反響,所以,全國各地的孤兒都跟我聯絡,媒體也來聯絡,當地想找孩子的,也來跟我聯絡。

  之後天天都有人打來電話,記錄他們尋親的情況。就這樣一直搞到了現在,已經16年多了,第17個年頭了。

  廣州日報:有關部門是否提供一些幫助?

  呂順芳:尋親這事,有關部門沒辦法,我也理解。當年在那麼困難的時候,撿到了那麼多孩子,只能讓有條件的人家收養。

  大部分的養父母都不希望自己的養子女出去尋找自己的親人。我們應該理解那撥養父母的心情:我現在把你養大了,你現在去找自己的親生父母了,你不管我了怎麼辦?

  所以,有關部門很難公開支援、幫助棄兒再去尋找家人。我們知道,現在很多城市的兒童福利院裡,還有很多孩子,我們希望有社會上的好心人收養他們。

  我知道,棄兒在尋親當中,就算到了臨死的時候,他們都希望找到自己的“根”,知道自己的“根”在哪裡。有關部門評我為道德模範,那就是對我行為的認可。認可了我的做法是對的。

  2007年4月20日,正在宜興的家中忙碌籌備5月1日“尋親大會”時,“尋親大姐”呂順芳家中的電話響了。電話來自北京,電話另一端,北京華大方瑞司法物證鑑定中心的趙立見表示:華大方瑞希望為尋親孤兒們建立一個尋親基因資料庫。

  自此,鑑定之爭就始終困擾著呂順芳。

  廣州日報:貌似針對鑑定入庫,有著很多質疑聲?

  呂順芳:我挑選這家公司,也是透過記者的推薦。可是,背後很多人都不理解。說到鑑定費,進行基因鑑定,在國內都需要幾千元,後來我去和他們商量,說我們 是公益行動,希望他們把價錢放在最低。他們的一個主任就解釋說,他們的試劑都是從美國進口的,價錢比較貴,最後才確定下來1500元的鑑定費用。

  應該說,這個價錢已經很便宜了。由於人們不瞭解鑑定行業的收費標準,他們就誤解,好像我得了人傢什麼回扣一樣。

  廣州日報:所以,應該做起來很難吧。

  呂順芳:我推廣的基因庫,這十年來也是走得不平坦。專門有人出來唱反調,他們希望能夠分上一杯羹。全國各地有很多鑑定中心和我聯絡,我都拒絕了。

  我整天因為基因庫和別人吵架,吵得心煩了,我現在真的不想再吵了,我簡直就想把尋親停下來,我不想搞了。

  廣州日報:真的不想搞了?

  呂順芳:我現在有點灰心,爸爸媽媽都已經過世。那些棄兒最小的都已經60來歲,父母活著都八九十歲了,他們再這樣拖下去,人就真的就不好找了。我建立的這個基因庫,明明是對的,很多人都要和我唱對臺戲。

  我不想去爭辯。我就跟他們說,如果你們再這樣吵下去,我就不幹了,十年以後,你們自己去後悔吧。那時候父母肯定都不在了呀,兄弟姐妹之間,就算找到了,肯定也淡了一層。

  廣州日報:難道沒辦法解決?

  呂順芳:難就難在鑑定費上,如果有哪個愛心企業能夠贊助這些鑑定費,或者有關部門能夠出一部分錢,規定80歲以上的父母,找50歲以上的親人可以免費做鑑定。我們就會做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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