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原志願軍第二十軍五十九師一七七團二營副營長 周文江
在抗美援朝第二次戰役中,第二十軍五十九師一七七團奉命在西興裡一線阻擊敵人。二營決定將防衛阻擊的主要任務交給屢建戰功的五連。當時擔任副營長的我下到五連指揮。這是我們入朝後打的第一仗。
1950年11月27日晚7時,部隊從長津湖地區向西興裡穿插,行進在海拔2100米的狼林山上。這裡山高路險,地形複雜,沒有嚮導;氣溫低至-40℃,寒風呼嘯,積雪很深,影響行進速度。我們因倉促入朝,戴的是大蓋帽,穿的是半公斤棉花的溫帶棉軍裝和解放鞋,無法抗禦嚴寒。十五六公里路程整整走了一夜。天亮前我們到達指定地點。
西興裡坐落在長津湖西岸,海拔1376米的高山雄踞於下碣隅裡通往柳潭裡的公路一旁,山巒疊嶂,叢林茂密。
我下令佔領這個高地的兩個山頭。在山前有一片開闊地,築有簡易機場,美軍陸戰一師師部就設在那裡。給敵人威脅最大的地方,往往也是戰鬥最激烈的地方。我預感到一場殊死的戰鬥不久就會來臨。
我和連長周松林、指導員朱良玉作了部署,要求部隊迅速進入陣地。誰知在向陣地運動的路上,前衛三班便和敵人遭遇,一輛偵察用的美軍吉普車向我開來。到嘴邊的肉哪能不吃!當敵車靠近時,三班向吉普車開火。
敵人突遭襲擊,急忙調頭想溜,轉彎過猛,翻了個兒,倒扣在一個炮彈坑裡,三班衝上去發現壓在車底下的幾個美軍還活著,馬上用才學會的半生不熟的英語喊話:"繳槍不殺!"還真靈,車下爬出來5個美軍軍官,其中有一個炮兵少校。他們竟雙膝下跪,雙手高舉,交出槍支,一副狼狽相。
28日上午7時,敵出動4輛坦克,步兵乘著卡車向我陣地撲來。我命令一排正面阻擊,二排、三排側後迂迴。當坦克接近後,三班反坦克小組用手雷炸燬了一輛,活捉了兩名坦克兵。步兵未及下車,就被我打得死的死,傷的傷,跑的跑。
敵人第一次進攻被擊退後,我們抓緊構築防禦工事,準備再戰。經過艱苦挖掘,總算構築好了簡易工事,敵人第二次進攻就開始了。經過激烈交戰,又把敵人趕下了山。這兩次戰鬥,敵人在我們陣地前丟下了15具屍體。
敵人緊接著發動第三次進攻。這次規模較大,十幾架飛機輪番向我陣地轟炸,炸彈、凝固汽油彈傾瀉下來,陣地一片火海。在炮火掩護下,敵人一個加強營的兵力(400多人)分三路由坦克開路,衝向我陣地。在敵人猛烈的陸空火力下,我們也有傷亡。
大家仇恨滿胸膛,特別是共產黨員表現出大無畏的英雄氣概。敵人一輛坦克突破一排防線,三班副班長劉佩山高呼:"反坦克小組跟我上!"衝向坦克。二班機槍手龔振華,端起機槍瞄準坦克瞭望孔射擊,掩護反坦克小組前進。
美軍坦克手被打死了,坦克癱瘓了,但龔振華也身中五彈倒下了。又一輛坦克衝上來,劉佩山拿起手雷向坦克衝去,不幸負傷,但只見他高舉手雷昂首挺立在敵坦克面前。或許敵人以為他身上有什麼秘密武器,或許敵人被他的英雄氣概所嚇倒,敵坦克掉頭逃跑了。一排就憑著這種大無畏的英雄氣概打退了敵人的進攻,保住了陣地。
三排的陣地是敵主攻方向,戰鬥更激烈。連長在第二次反擊中負重傷,但他不下火線,堅持指揮。指導員朱良玉聞訊立即趕到三排,一邊指揮,一邊進行戰地動員。他號召共產黨員為了祖國和朝鮮人民,當好先鋒兵、排頭兵,站在戰鬥的前列!他的話和身先士卒的模範行動極大地鼓舞了士氣。
連部文書、通訊員及炊事班的戰士也主動上來參戰。美軍在飛機、大炮、坦克的掩護下,一個加強連的兵力壓向三排,但戰士們毫無懼色,奮力阻擊。最後朱良玉帶領大家反衝擊,跳出戰壕與敵人拼刺刀,將敵人打垮。戰鬥勝利了,我們的優秀政工幹部朱良玉卻在白刃戰中犧牲了。
這一天,敵人的11次進攻都被我們打退了,他們在五連陣地前面丟下了200多具屍體。我們傷亡50多人,其中大部分是共產黨員。
11月30日,美軍在加大狂轟濫炸的同時,步兵由過去正面進攻改為側翼衝擊。我們也逐漸適應了美軍的戰術,當敵人轟炸時我們進入工事,派出觀察哨;炮火一停,我們立即進入前沿陣地堅決阻擊。直至12月4日敵人又發動了10多次進攻,我們用智慧和膽量,將敵人打退。
5日,也是我們堅守陣地的最後一天,戰鬥極其激烈和殘酷。北面美陸軍第一師主力被我軍圍殲在即,為了逃竄拼命向南突圍。南面美軍瘋狂北上增援。我們處在兩邊夾擊之下,形勢險惡。上級命令我們不讓敵人南北合攏。此時,五連包括傷員在內只剩下50多人。我們與敵人展開浴血奮戰,整整一天,打得天昏地暗,最終我們守住了陣地。
我們在西興裡及其下碣隅裡高地堅守八天八夜,打退敵人28次進攻。戰鬥中俘虜美軍7人,打死打傷美軍400餘人,擊毀坦克4輛,汽車2輛。五連在戰後榮獲"一等功臣連"光榮稱號,我被授予志願軍"二級戰鬥英雄"稱號。
西興裡阻擊戰的勝利是理想和氣概的勝利。
來源:《志願軍老兵回憶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