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廷付(農民工)
說起來慚愧,我去年失業兩次。第一次失業,正好趕上6·18,我跟著工友走進百秋物流的倉庫做臨時工。第二次失業則趕上“雙11”,我直接聯絡上次那個勞務,又去了百秋倉庫做臨時工。
勞務的微信名叫五阿哥,他看到我,笑著朝我打招呼,“老黃,你到這邊來,和他們幾個一組,等下去二樓分揀貨物。”五阿哥看人到齊了,從車裡拉出一麻袋麵包,“每人拿幾個麵包當夜宵,等候領導安排。”
五阿哥給我一件紅色的馬甲,我穿上馬甲,和許多臨時工一起在那裡排隊,等待倉庫主管去領人。臨時工大致是三家勞務公司的,因為我們穿的馬甲有三種顏色,有一種藍色馬甲,一種綠色馬甲,還有一種就是我穿的紅色馬甲。倉庫主管來領人的時候,通常會同時照顧三家勞務公司,各自選一些人。
我跟著他們進入指定的崗位,工作就是從流水線上取下貨物,在分揀機上掃描,看起來挺簡單。我們那條線有近二十個分揀員,我排在倒數第二的位置上。五阿哥告訴我,如何操作,如何注意安全,不能觸碰到傳送帶等等。
我站在那個狹小的崗位上,四處張望,大家開始忙碌起來了,耳邊都是分揀機掃描的聲音。我開始揮動雙臂分揀貨物,那些都是包裝好的快遞,其中有不少是書。我趁著他們喝水的時候,偷偷地看了一下手機,才九點多,我的腿已經快不是我的了,我從來沒有一次性站這麼久,而且不停地幹活,我的胳膊很痛,腰也痠痛了。
這時候,領班拿著大喇叭喊起來,“快點幹,別磨嘰了!”我前面的分揀員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她朝我笑了笑,問我分揀多少了,我看了一下電腦,4000多件,她說她5000多件,她還說不用理那個領班,領班每天都是這個樣子,你幹得再快,他都會喊的。她雖然這麼說,但我分明看到她加快了速度,不得已,我也忍住身上各處的痠痛,使勁揮動著雙臂。
終於,在接近零點的時候,領班說休息一下。我跟著他們離開了崗位,因為我沒帶水杯,嗓子乾得很,便跑到保安室旁邊的自動售貨機,刷臉支付,買了一瓶飲料返回崗位。此時工友都坐在自己的工作臺上看手機,我也掏出手機拍了個影片,發給妻。妻在紡織廠上夜班,她很快就回復了,問我累不累,我說不累。
繪圖:楊曉健
凌晨三點半,我們那條線上的貨物全部分揀完畢,我看了一下電腦,我分揀了9522件快遞,估計他們都在一萬件以上,這樣算下來,我們夜班掃描的快遞就有二十萬件啊!
我拖著疲憊的身軀剛從二樓下來,迎面碰到五阿哥,他笑著問我,“老黃,明天還能來嗎?”我遲疑了一下,強顏歡笑對他說:來!
第二天上午9點,我準時趕到百秋物流公司,這次我被分到9號倉庫。9號倉庫是退貨部,我之前是在貨架上揀貨,現在則要收貨。剛開始,我跟在一個叫美麗的年輕女孩後面幹活,我的工作是協助她,把收來的退貨分類。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她的真名,只知道她的性格很開朗,說話很隨和,快遞員喊她美麗,她笑著答應,我便以為她的名字叫美麗。她經常和那些送貨的快遞員開玩笑,如果玩笑開大了,她也會爆粗口,直到對方偃旗息鼓、甘拜下風為止。
美麗雖然大大咧咧,但對我一直很客氣,她經常喊我,“大哥,來貨了。”“大哥,接住。”“大哥,不錯喲。”
我和她熟了之後,聊天也多了起來,此時我才知道美麗是長期臨時工,就是介於正式工和我們這種臨時工之間的一個工種,待遇比正式工差一些,比臨時工要高一些。美麗並不像表面上那麼開心,28歲的她之前有過一段婚姻,她每次提到之前的婚姻,臉上的笑容瞬間就消失了,剩下的都是憂傷。不過提到當下的生活,她就非常樂觀了。我聽說她又找到一個男朋友,已經在談婚論嫁的階段。
其實9號倉庫也不大,只有一臺收貨機,十幾臺電腦,七八個正式工,再加上五六個臨時工。一個部門能做到其樂融融,絕對離不開主管的大度,如果主管是一個斤斤計較的人,或者看上去不怒自威的人,那麼大家也只能低著頭,按部就班地工作。9號倉庫或許和其他倉庫的區別就在於這個倉庫夠小,在收貨的門口說話,最裡面的人都能聽到,也會搭上話,或許這就是快樂的根源所在。
我上班第一天,總共收了5000多件退貨。我後來看了一下手機上的步數,在那不到10平方米的地方走了2萬多步。晚上下班回到出租房,已經快10點了,我感覺渾身上下痠痛,睡覺的時候還在猶豫著第二天要不要休息一下,但是等到早晨鬧鐘響的時候,我又爬起來,去了9號倉庫。
兩天之後,在美麗的指導下,我已經可以單獨收貨了。美麗則被主管調去檢驗衣服,從那以後到我離開百秋,我一直頂替美麗的位置,在那裡負責收貨。收貨的時候,如果來不及,我就會喊一聲,“老鄉,來貨了,快來幫忙。”那幾個臨時工很快就跑過來了。
自從我負責收貨之後,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在收貨機的兩邊把托盤擺好,總共有十多個,有抖音、天貓的,有MCM、Pinko、Kenzo、Maje、Sandro,還有幾個品種,我已經記不起來了。
收完一家貨之後,我還要把那些無原件和到付的物品分一下,主要是把衣服和包分開,分別送給處理問題的人。剛開始我也不太懂,後來在主管的指導之下我才知道,MCM是包,其他的都是衣服。
我每次收貨的時候先看面單上是什麼物品,然後再大聲念出來,老鄉根據我念出來的物品直接送到指定的托盤上。抖音和天貓是比較容易區分出來的,MCM有時候標得不清楚,他們直接在面單上寫王曉晨,後來我也不再說MCM,而是直接念出王曉晨,起初我們也不知道王曉晨是誰,但每次念出王曉晨的時候,都會不由自主地笑,好像王曉晨成了商品的名字。有一次喊的聲音大了一些,被一條過道之隔的10號倉庫的人聽到了,他們衝著辦公區喊:“主管,9號倉庫有人找你。”我們此時才知道原來王曉晨是10號庫的主管,後來我們在唸到王曉晨的時候,依然會笑,但是聲音小了些。
關於那個Pinko,我們也給它取了不少名字,剛開始是美麗取的名字,叫瓶口。快遞員送貨的時候,經常會笑著衝美麗喊:“瓶口,快來幫忙。”後來我取了一個名字叫蘋果,一直用著。如果那個快遞大就叫大蘋果,反之則叫小蘋果。Kenzo通常被大家念成肯走,美麗說標準音叫啃手,我直接把它念成了肯總,後來老鄉為了方便,給它取名老K。
衣服的快遞堆起來很方便,因為他們的大小都差不多。但是那些包堆起來就比較麻煩了,因為有的包大,有的包小。如果堆不好,還容易倒塌,造成二次返工。順豐快遞是9號倉庫的大客戶,不過順豐快遞雖然每次送的貨多,但是他們來的人也多,辦事效率確實高。所以每次順豐快遞過來的時候,我們都會嚴陣以待,儘可能提前騰出空間。
我對丹鳥快遞印象比較深,那是一對夫妻搭檔。忙的時候,男人開車送貨,女人開三輪車送貨。有幾次女人開著三輪車到9號倉庫門口,我看到她開啟三輪車門的時候,裡面居然坐著一個小女孩,那個小女孩大概只有三歲,挺可愛的,她幫媽媽拿快遞。但是她媽媽把貨物全部搬到倉庫門口,上來掃碼的時候,又會擔心女兒從三輪車上摔下來,因為她的女兒挺調皮的。這時候她就會讓我嚇唬一下她的女兒,她說:“我說的話她不聽,如果你讓她坐那裡,她就會坐在那裡了。”我剛開始看小女孩挺可愛,不好意思嚇唬她,但是聽女人如此說,我這才板起面孔,對小女孩說:“小朋友,你坐那裡不要動,要不然我就下去把你抓上來。”她聽了我的話,真的乖乖地坐在車廂裡了。
老鄉說,“你板著臉的樣子挺兇的,在家裡肯定是一個嚴父。”聽了她的話,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他們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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