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源:時代財經 作者:王瑩嶺 張嚴敏
婚戀從來都是一個容易引起討論的話題。
近日,#超六成受訪大學生希望30歲前結婚#、#彩禮為什麼越來越貴#、#研究稱單身的人衰老速度更快#等話題迅速登上微博熱搜。
網友紛紛調侃道:“我大學的時候也是這麼想的,現在我30歲了”,“關鍵是拿啥結,彩禮都給不起”,“又騙人結婚,明明單身更年輕”……
但調侃終歸是調侃。
中國青年報·中青校媒面向全國各地大學生的調查結果顯示,大學生仍然對婚育抱有期待。其中,57.90%受訪大學生希望在26-30歲時走入婚姻殿堂,8.55%希望在21-25歲結婚,7.58%希望在30歲以後結婚,25.97%則表示在法定年齡以上,任何年齡都可以。
早前,《求是》雜誌刊發的國家衛健委署名文章《譜寫新時代人口工作新篇章》指出,“十四五”期間我國總人口將進入負增長階段,“少子老齡化”將成為人口新常態。
另據國家統計局近期公佈的《中國人口普查年鑑-2020》,資料顯示,2020年,中國人平均初婚年齡漲到了28.67歲,其中男性平均初婚年齡為29.38歲,女性為27.95歲。相較於十年前,中國人平均初婚年齡推後了近4歲。
可見,年輕群體作為未來十年內婚育行為的核心主體,他們的婚育態度顯得至關重要。
近日,時代財經採訪了三位較早步入婚姻的95後,嘗試探討他們對婚育的真正需求是什麼?
婚姻,之於她們,是力量,還是障礙?是退路,還是挑戰?
圖片來源:圖蟲創意
“我們差點被39萬彩禮拆散”
@姜穎 24歲 婚齡8個月
在我的觀念裡,結婚應該是30左右的事。但現在,24歲的我已經結婚8個月了。
我和老公葉宏宇是在2018年的一次企業模擬大賽相識,那一年我大二,他大四。2019年的春天,我們走在一起。擁有一個無話不說的“朋友”,是“社恐”的我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感覺。
大四時,因為突如其來的疫情,我留在福建莆田,他在廈門,相隔137公里。我們的微信聊天框裡沒有什麼文字,取而代之的是動輒三四百分鐘的語音通話記錄。有時候,即使睡覺也不掛斷,電話兩端很寂靜,但能聽到對方的呼吸聲都是一種安心。
在姜穎的婚禮上,通話時長被畫進了沙畫裡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半年,產生了一種近乎於“愛而不得”的朦朧美感和化學反應。之後,“結婚”常常被葉宏宇掛在嘴邊,最初,我是抗拒的,認為事業有成、經濟穩定、思想成熟,才是進入婚姻的最佳時機。
直到2020年7月,大學畢業後,我進入廈門的一家家居公司做財務工作。每日面對螢幕中的數字,過著兩點一線的生活,這似乎和我想象的“事業”並不匹配。在如此興致索然的生活中,注入一些婚姻的色彩,好像也不是什麼壞事,我漸漸鬆了口。
但為我們感情注入美感的那“137公里”,在我媽媽眼中卻是不可接受的遙遠。在她的觀念裡,電動車不能到的地方就是“遠嫁”。
為了讓媽媽接受,我和葉宏宇請她到廈門來玩。在兩天的旅途中,葉宏宇以朋友的身份出現,顯得十分殷勤。用他的話來說,“這樣能給阿姨一個好的第一印象”。“廈門到莆田開車只要一個半小時”,也成了我和媽媽說過最多的資料。
但莆田和廈門兩地,並不止是137公里的距離,橫亙在我們之間的還有彩禮習俗的巨大差異。
2021年8月,雙方家長見面時,媽媽口中說出的“39萬”彩禮顯然嚇到了葉宏宇一家。那次飯局,我只記得他們差點吵起來,葉宏宇一家努力維持著表面的平靜,說完“我們回去再商量商量”便離開了。這讓我媽媽怒不可遏,“他們是不是不想談了,怎麼這麼沒誠意?”。
我和葉宏宇只好化身為雙方的說客,努力地憑一己之力拉平兩個地域的習俗差異。媽媽那邊也沒閒著,開始重新給我物色相親物件,“這個人彩禮給50萬,要不換成他吧”。那一瞬間的憤怒使得我對著媽媽吼道,“難道你要這樣把我賣了,然後補貼弟弟嗎?”
在我的軟磨硬泡下,媽媽終於答應以20萬彩禮、不給嫁妝把我“遠嫁”到廈門。之後,求婚、訂婚、領證、婚禮等程式在3個月內走完,快到像開了2倍速。
12月31日,在2021年結束之前,我們舉行了婚禮。
結婚之後,我和葉宏宇的父母一起住在廈門島外的村子裡,公婆對我的照顧、村子鄰里的煙火氣讓我有了家的實感,彩禮的不愉快也再未被任何人提及。
現在,我時常想,或許到了30歲再結婚,單打獨鬥的我可能需要自己扛起工作的壓力和生活的瑣碎,而早點結婚,這些似乎都有渠道紓解。
“論文寫到一半發現懷孕,我陷入產後抑鬱”
@吳霖 25歲 婚齡1年零一個月 孩子十個月
我是在月子裡確診的產後抑鬱。現在的我還是會發呆,會想SPSS的介面好醜,會想夏天穿著碩士服的袍子拍照,一定會很熱吧。
和老公認識是在朋友聚會,他和我同齡,性格溫和、不煙不酒,“過日子”的典型。交往兩年,日子充實又平淡,如果不是意外懷孕的話。
發現兩個多月沒來生理期的那一刻,我在圖書館,當時論文已經連續一個月沒有跑出理想資料。只記得,從手忙腳亂地上網搜尋怎麼辦,到外賣一根63元的高精度電子驗孕棒,大概花了2個小時。
第二天一早,心臟突突地跳,眼睛幾乎把那塊指甲蓋大小的墨綠色老式電子屏盯穿,直到“懷孕”兩個字跳出來,我大腦宕機了,臉上起了疹子似的癢。
接下來自己去了醫院,除了“確認懷孕”,醫生說的其他話,一句都沒記住。當時,我一直盯著產科辦公室那塊晾在洗手池邊緣快要掉下去的抹布出神,想著我跟那塊抹布一樣,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差不多地搖搖欲墜。
當時我心想,比起和感情穩定的男友結婚,更重要的是碩士畢業;比起孕育新生命,更想要的是在職場被認可。
2021年,我就這樣變成了“準媽媽”,電腦也不打開了,懶覺也不睡了,每晚盯著牆發呆成了新日常。
“孩子”這個詞擠進了我的人生。
接下來,兩個家庭,六個大人,商量下來決定讓我休學、結婚。
現在想起來,其實,當時我忽視了男友,沒有第一時間告訴他,最後用一條微信通知了他。我無從也不敢得知他當時收到微信的心情是怎麼樣的,因為各式各樣的想法最終沒有蓋過未婚先育的羞恥感。
本應在蟬鳴聲裡拍畢業照的夏季,我肚子上長出了妊娠紋。同樣,我也沒有參加他的畢業典禮。畢業之後,他立馬進入網際網路公司工作,試用期轉正的時候,我正好臨盆。
其實,我是幸運的。非“996”的時間裡,老公會參與換尿布、煮飯、治夜哭等所有細節,但我仍舊在月子裡確診了產後抑鬱。
我對忙前忙後的他不滿意,對朋友的關心不理不睬,我要麼失眠,要麼就是夢到孩子從沙發上掉下來,然後驚醒。
延畢到現在,我的生活一邊被嬰兒填滿,一邊配合藥物治療。
現在我覺得,事情沒有對錯之分,可是有先來後到。但即使再選一次,我可能還是會這樣選。
“考研失敗後,結婚生子成了我的退路”
@楊薇 24歲 婚齡一年半 孩子8個月
一年前,在我因考研失敗迷茫時,懷孕給了我退回家庭的理由。因為孩子的闖入,讓我被動地“找到了事做”。
我和周琦是高中同學,鐵桿朋友。2017年,大一寒假的冬天,我們一幫朋友去湖南玩,在旅途的第一天,他和我說“要不我們試試在一起”。記憶中,在湖南的那個冬天特別冷,一週的旅途結束後,我答應了他,正式開啟了戀愛。
2020年,畢業後,周琦回到東莞,接手了家中的瓷磚店。彼時,學護理的我也開始到醫院實習,為了方便上下班,我以女友身份住進他家。
周琦很有責任感,家庭物質條件也無需我擔憂,我和他父母相處地融洽。那時,我們逐漸達成共識:等我畢業後,就結婚。
早婚的計劃遭到了很多朋友的勸阻,“很多企業最不想招的人就是剛結婚、還沒要孩子的人”、“你還沒有畢業,又還沒工作以後路很難走的”……那時的我,對這些建議和擔憂幾乎是充耳不聞,心裡反駁道“我是學護理的,又不用去那些企業”。在我看來,已經遇到對的人了,何必要一直拖著?
雖然是護理專業,但我卻不太想當護士。護士工作的夜班讓我恐懼,需要獨自熬過漫長的夜晚,還不能有絲毫懈怠。大四開始,我就準備考研。2021年2月,考研失敗的結果砸向了我,我開始邊找工作邊準備二戰。
那兩三個月,我陷入了間歇性擺爛的漩渦。直到收到懷孕的訊息。
我們不得不把婚期從8月提前到了6月。待產成了我的頭等大事,把我從考研失敗、找不到工作的迷茫中抽離出來。
辦準生證、做孕檢、補葉酸、調理身體、學習育兒知識填滿了我的生活。偶爾,我會去周琦的瓷磚店幫忙。今年年初孩子出生,“帶娃”更是成了我的主要功課。
楊薇一家三口
但是最近,想出去工作的念頭時常冒出來。矛盾的是,看著每天都在成長變化的孩子,我又不忍錯過他的關鍵期。
面對“想工作”的念頭,我就像打地鼠,冒出來一回,摁下去一回。
我不知道,我現在出去還能不能勝任護士的工作;我也不知道,我還能不能找回考985研究生的勇氣;我更不知道,即使考上了我有沒有辦法遠離東莞的家,去唸書。
曾經我認為,早婚不過是早點和愛的人在一起,和晚婚的同齡人相比,先成家的我只是“時區”有所不同。
如今,當我想要重新闖蕩,不僅需要,也缺少一些“先破後立”的勇氣。
(文中採訪物件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