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莉哭完校長哭，扯出多少隱秘“江湖”？

最近一段時間，熱點新聞裡淚水漣漣，看得人很不是滋味。

先是在熱搜上掛了好一陣子的“小莉哭了”。安陽八十多歲的老人被狗咬傷，身為公職人員的狗主人王新剛拒絕道歉，河南電視臺民生幫扶欄目《小莉幫忙》介入多次，狗主人依舊態度強硬。反倒是記者小莉因為沒幫上忙心生愧疚，掩面痛哭。

接著是新鄉封丘縣戚城中學的校長王永。吃完統一配送的營養午餐後，該校有30多名學生出現食物中毒症狀，但接下來的兩天，午餐仍在正常配送。面對電視臺記者的質問，王校長開始哭訴：送餐公司是教體局招標的中標企業，他“換不動”。

事實證明，淚灑鏡頭有著非同一般的輿論效果。連做好幾期節目沒效果，但小莉一哭，馬上引來了安陽紀委監委介入調查；11月25日晚間，校長哭了的節目影片片段在微博、各個影片網站傳開，第二天一早，當地官方就做了回應。但萬萬沒想到，後面還有更加令人意想不到的後續等著大家。

安陽“狗咬人”的後續大家更為熟知，王新剛的妻子、事發時的遛狗人李小迎當“老賴”、涉嫌詐騙的黑歷史被曝光出來，至於她怎麼全須全尾地逃過法律制裁，相信許多人還在等待答案。而戚城中學的情況似乎更加撲朔迷離。

校長提到的招標是封丘縣農村義務教育學生營養改善計劃午餐採購專案，北京志宏恆達商貿有限公司8月中標，9月成立封丘分公司，也就是涉事的配餐公司。封丘分公司10月26日取得營業執照，11月25日取得食品經營許可證。但早在10月初，這家公司就已經開始給一些小學配餐。而戚城中學食物中毒時間發生在11月23日。敢情只有許可證才是“新鮮出爐”的？時間線如此妖嬈，結局自然毫無懸念。該公司兩位負責人後來因涉嫌生產、銷售不符合安全標準食品罪被刑事拘留。當然，我們同樣好奇志宏恆達是怎麼中標的，畢竟在這家企業種類繁雜的經營範圍列表裡，餐飲是排在尾巴上的。

以上劇情，擱在任何食品安全事件裡都不算新鮮橋段。更惹人玩味的是一個“番外”：2017年起，戚城中學把食堂託管給一家四川企業經營，雙方的合同被曝光。合同有效期長達20年，且規定除非出現食品安全問題，學校不能單方面違約，否則將面臨三倍投資金賠償，學校也必須確保協議期間戚城中學不出現其他相同專案。此處劃兩個重點：最初向媒體曝光協議的是深陷醜聞的中標配餐公司，心思再明顯不過，無非是暗示陰謀論；王校長本人承認了協議的真實性並否認他與承包商有利益往來，之所以簽了這樣看起來讓學校很被動的長期協議，他的解釋是當時剛當校長沒有經驗。要不要相信校長的自辯，我說了不算，只有權威部門的調查結論才說了算。但教育部早在2012年就發文要求農村義務教育階段學校食堂自主經營、不得對外承包，已經承包的需依法收回，社會投資管理的學校食堂，要在協商一致的前提下由政府購買收回，由學校管理。2019年，教育部在另一份通知檔案裡又強調了農村義務教育階段食堂要自辦自管，不得承包或委託經營。為何戚城中學的食堂還是被託管了出去？這是校長所沒有解釋的。

嗅到一絲“小鎮疑雲”的氣味了嗎？從目前的資訊，外界很難看穿食物中毒事件的真相，卻能隱約窺探到基層部分地帶曖昧不明的利益格局，以及規則模糊、監督缺位的現實。有個細節讓我印象極深，配餐點執行以來，每週都有市場監管所工作人員去檢查，檢查什麼了呢？無證經營約摸是被“包容”了，也不知道他們發沒發現，廚師沒有廚師證。這不免讓人心生疑慮：僅靠當地力量，足以驅散這背後的迷霧嗎？

安陽那個用實力顛覆“狗咬人不是新聞”理論的基層小圈子，以及鬧出風波的封丘縣教育系統，二者有個共同特徵，就是離普通群眾近，掌握著一定的資源，又處於輿論的日常關注的熱點之外。這樣的地帶若缺少有效的監督，極易形成微腐敗的溫床，孕育出遊離於規則之外的小氣候。若不是淚灑鏡頭這樣戲劇性的畫面出了圈，某些隱秘的“江湖”很難被撕開一角。

封丘縣這出“小鎮疑雲”背後，還有個更加宏大、但被討論得相對較少的命題，就是農村學生營養餐補貼的監督管理。農村學生的配餐之所以會被各方“惦記”，本質是因為其和財政補貼直接相關聯。營養餐補貼成了一些人眼中的肥肉，不少地方都通報過剋扣、截留、擠佔和挪用營養餐費用的案例，而且不難看出其中往往存在抱團打配合的情形，外界很難察覺。破除這一局面的法門是透明二字，從招標過程，到食材價格、成本支出，每一個環節都置於社會監督之下，從農村學子口中奪食、侵害孩子身心健康的蠹蟲，才不會遁於無形。

社會毛細血管末端的不公與腐化，容易汙染一地風氣的基本面，傷害不容小覷。更多這樣的暗角得到凝視，普通人的幸福感才會更真實。

文/北京青年報評論員 張靜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