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張軍
剛剛過去的中秋節,我又唱起了那首婦孺皆知的歌曲《十五的月亮》,37年啦,這首歌曲又讓我想起了戰火紛飛的南疆戰場……
南疆的戰火硝煙雖然早已散去,當年的一切似乎都已歸於平靜,但每逢“八一”前後、中秋節賞閱或與戰友聚會時提及,總會心潮起伏,思緒萬千,默默地開啟那塵封的記憶。
我於1984年11月入伍,經新兵集訓,分到內長山要塞南長山高炮營一連偵察排。半年之後,即1985年7月上旬,根據上級關於調兵入滇輪戰的指示,當時的守備29團召開了赴滇輪戰動員大會,李濟山政委作了動員報告,會上大家的思想就開始活躍、振奮了起來,祖國需要我們的時刻到了!會後,我先去剃了光頭,並提議從淄博張店一起入伍的6名同志寫了血書——“報效祖國”!說是思想積極活躍,其實心情也很複雜,因為上去就可能流血犧牲,要不怎麼會有人當面喊著寫請戰書,背後又找領導講困難呢?我心裡當然也嘀咕著,但我母親卻堅定地支援了我。母親在接到我揹著連隊打去的電話時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你父親是抗美援朝回來的,你是軍人的後代,不能給軍人臉上抹黑。”就這樣,放下電話,我沒有動搖,義無反顧和營裡其他9名戰友一起,赴滇參戰。
我們於7月底在蓬萊集結,8月上旬經磁窯調整、裝備完畢後乘車奔赴南疆。在二團排長周興泉的帶領下,歷經七天七夜的火車、汽車晝夜長途行軍,於8月中旬到達目的地。經過一段時間的戰前訓練後正式進入老山前沿陣地。
(作者照片)
本來,亞熱帶地區山坡上應當樹木花草繁多,然而上去一看,卻是一片褐色,彈坑遍地,沒有樹木,處處是戰火留下的滿目瘡痍。為了避開越軍炮擊,白天,我們只能躲在狹小潮溼的貓兒洞裡;晚上,要值班潛伏,對付越軍特工的偷襲,還有蚊叮蟲咬螞蟥啃。吃不上熱飯,只能吃壓縮餅乾、罐頭鹹菜。由於潮溼,好多同志爛襠、爛腳丫子,不得不穿著褲頭、背心在陣地上嚴陣以待。
在前沿,我主要參加了兩次戰鬥。
一次是“9·8”戰鬥。我方約兩個連的兵力參加,先觀察敵火炮彈著點,而後打進攻。我們從201高地出擊,本來是排長邊觀察邊指揮,不料剛出擊他便被敵人的炮彈攔腰給炸著了。排長犧牲後,我背上他的報話機,堅持邊向上級報告情況邊指揮。經過40多分鐘的激戰,我們終於攻上了敵陣地。此時,一發炮彈襲來將我炸昏了,戰友們把我背下陣地,送進醫院,直到第二天才醒過來,腿、腰、手處都負傷了,經一個月的治療才出院。“9·8”戰鬥打得很苦,一仗下來,我所在的595團二營六連百十號人傷亡很大。
《1985年10月,作者(右二)負傷住院出院時,與一同住院的戰友、64野戰醫院的護士在院外的山坡前合影留念。》
第二次是1986年的“1·28”出擊戰鬥。我傷愈出院後被調到團軍務股,幹了一段保密和人員傷亡統計工作。“1·28”作戰中,我參加了敢死隊,擔任第二敢死隊的隊長。這一仗打得很漂亮,吸取“9·8”戰鬥的教訓,我炮兵先成功地進行地毯式轟炸,然後各敢死隊搜尋進攻,20來分鐘即到達了敵陣地,抓了兩個俘虜,而我方僅傷亡兩人。
老山是我戰鬥過的地方。在那片灼熱的焦土上,灑下了不少戰友的鮮血。透過參戰,我真正體會到了老一輩打江山的不易,也認識到了和平與安寧的珍貴。
在我負傷住院期間,曾接觸了兩名都炸斷了腿的戰士,一個是山東榮成的,一個是滕州的。聽說要截肢,他們都很傷感,其中一個再三說:“求求大夫,一定保住我這兩條腿,我回家還要種地,還要養活我的老母親。”但因傷勢太重,最後他們還是都被鋸了一條腿。截肢時那吱吱作響的手術器械聲,至今我一想起來心裡還隱隱作痛。
輪戰期間,與山東大學師生倡導的“戰士在我心中”活動相呼應,前線也開展了“祖國在我心中”的活動。過去我對“祖國”的概念比較模糊,打那以後,一想到“祖國”兩個字,似乎就有了一種自豪感。在那裡,大家最愛唱的歌曲是《十五的月亮》,因為它強烈地表達了戰士們思念家鄉親人、保衛祖國的深切感情。個人感到悶了的時候,就小聲唱;在屯兵洞里人多的時候,就大聲唱;1986年春節除夕,不少戰友唱著唱著哭了。我們也唱《相會在攀枝花下》,開頭的歌詞仍記得:“年輕的朋友,再見吧,再見吧,為保衛祖國離開了家;你看那山裡一片紅霞,那不是紅霞,是火紅的攀枝花。”
我們正式凱旋迴到入編的595團駐地青州是1986年6月28日。長島的戰友當時從蓬萊出發時一個排30餘人,戰後瞭解,有幾名同志在戰鬥中負傷致殘,沒有犧牲的。當勝利凱旋戰友重逢和要見到思念已久的父母時,心裡是說不出的興奮。
(作者照片)
父母看我安全返回,揪著的心終於放下來了。父親拍著我的肩膀高聲地對我說:“好樣的孩子,沒有給我們丟臉,你做得非常棒!”媽媽摟著我留下了幸福的淚水。接著我就回了長島,因為那裡是我人生的第一個起點,那裡有曾經教育過我的領導和一起入伍的戰友,我無比想念那個第二故鄉。我在高炮一連徐長國連長那裡住了四、五天,與領導和戰友們盡情暢談分別之情,戰友們對我這個從前線安全歸來的人充滿了敬仰之情,非常喜歡聽我講戰鬥故事。
軍人就意味著奉獻和犧牲。對赴滇參戰,我至今無悔。我是倖存者,並在“9.8”戰鬥中因表現突出榮立三等功。只是每當回首那段血與火的經歷時,就會同時想起在那裡倒下的戰友,那無數個長眠於老山腳下的英靈,他們是真正的英雄。為此,每逢清明節,我都堅持到淄博烈士陵園去祭奠英烈,表達對烈士們的懷念和敬意。
作者簡介 : 張軍,1967年4月生,山東淄博張店區人。1984年11月入伍,1985年7月被選調赴滇輪戰,歷任戰士、班長、代理排長。1987年退伍,在淄博電業局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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