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翼
2017年,我只身一人離開家鄉來到成都工作。在川東北那片熱土上,我生活了多年,茂盛地長出了豐富的喜怒哀樂,我全部的生活習慣和累積的全部感情,早已深深地根植在那條炊煙裊裊的嘉陵江上。
可能是我習慣安靜和穩定,小小的行囊中沒有盛裝太大的理想。突然來到這座陌生的大城市,靈魂一下失去了撒嬌的地方。走在華燈初上的大街上,孤獨和惆悵定期火辣辣地販賣。每到週一,我早早訂好週五的返程車票,一到週日,又萬般無奈地把自已塞進回蓉的末班車上。
故鄉永遠是心中的家,每週五都會格式化地開啟這扇時間窗,哪怕偶爾加班,我也會把回家的行囊放在星程中過夜。我習慣靠窗而座,聽到烈烈的風聲,我才能感受到回家的寧靜。漆黑從動車窗外掠過,我會死死地盯住蒼茫,期待偶爾一閃而過的星星、訊號燈,或者從黑夜中急匆匆走來,又急匆匆回到黑夜中的那些熟悉的站臺。
那段時間,我是故鄉的雲,在那片若即若離的天空無根地飄蕩。有時我常常後悔,在這樣的年齡還這樣折騰,是不是委屈了多年來編織在故鄉那個不算舒適但還安寧的蝸居?
2018年,老婆和兒子跟我來到了成都,家這個抽象了一年多的概念,變成了樣板間。特別是兒子過來後,我過上了奶爸式的幸福生活,一到週末,他的各種補習擁抱了我大部分的時間和空間,回故鄉的次數也就越來越少。
漸漸地,那些耕耘了幾十年,曾經形影難離的朋友,很多都成了無線電波,常常縈繞,卻難得一見。靜靜留守在小城裡的那個家,只剩曾經星夜兼程的房子。逢年過節回去一趟,看到的都是躁動的塵埃在窗稜、桌面和電視機上留下的時光資訊。一大家人打整忙活大半天,僅僅匆匆地住上一晚。下次再回來,時間和塵埃依然不變。故鄉是每個人心中難捨的情結,但畢竟家只有一個。於是,我與老婆合計,空著也是空著,不如賣掉。
逢年過節再回故鄉,我們就住在賓館裡,東一天西一天、上一頓下一頓地接受同學、朋友和親戚的邀約。以前很隨意、很任性、嘻嘻哈哈、打打鬧鬧,甚至偶爾也面紅耳赤的朋友,都顯得特別客氣,家鄉的味道和回家的感覺突然之間變成了正襟圍坐,感情中規中矩地流淌著。
他們給我們介紹妝扮一新的北湖公園,北湖公園還是婉約地躺在那裡;他們帶我們去看鬱蔥蔥的中壩,中壩還是熟悉地坐在那裡;他們約我去吃鳳埡山上的農家樂,柴火雞的灶臺依然茂密地坐落在綠蔭下;還有那延安路那家文興米粉泡油幹,李家的鍋盔夾涼粉,稻香路的哈籠餃子下稀飯……不變的是家鄉的味道,家鄉的情感,在變的是回家的心境,回家的環境。
突然發現,自從寄存家鄉味道的那套蝸居賣掉後,回到小城的那些複雜情感,漸漸成了烙在我人生歷程中的一個概念。心境在激烈地背叛著現實,我感覺我不像是回家,倒像是作客。
身體是靈魂的根,只要你把身體根植在哪裡,時間一長,那裡就能長出茂盛的靈魂。我紮在家鄉的根太深,生我養我的家鄉依然讓我無比牽掛,但明顯感覺到,我已漸行漸遠地成了您的客人,儘管我極不情願。
【作者簡介】
張翼,當過教師、記者、公務員,現為四川省作家協會會員、四川省散文學會會員、四川省詩歌學會會員。出版有散文集《大門之外》,詩文集《素心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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