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9·11”事件的倖存者之一,陳思進在20年前從紐約世貿中心位於80層的辦公室沿著樓梯跑出大廈之後,就一直對高樓層心有顧忌。遇難者家屬組成的郵件群早就靜默了,對於陳思進而言,他認為自己也應該對這件事畫上一個終止符,但潛意識卻不會消褪,或將一直陪伴著他。
9月11日,美國紐約世貿中心遺址附近亮起象徵紐約世貿中心“雙子塔”大廈的燈柱 新華社記者秦朗攝
8:46分、9:03分、9:37分、9:59分、10:03分、10:28分,2011年9月11日的這六個時間點,分別是恐怖分子劫持的飛機撞向雙子塔、撞上五角大樓、兩座大樓倒塌的悲慘時刻。
事件發生之前並沒有什麼預兆。2011年9月11日8點15分,陳思進一如往常抵達紐約世貿中心北塔80層的8067號辦公室,衝好咖啡,檢查電子郵件都是慣例動作。約半個小時後,陳思進突然感受到一股強大力量推著自己向前衝,隨即整個大樓都開始震動。
8點46分,陳思進所在的世界貿易中心北塔率先成為恐怖分子的第一個攻擊目標,飛機與大廈撞擊引發大火,大家開始紛紛逃離。
跑出來的人沿著樓梯慢慢往下走,樓梯很窄,大家緊挨著自覺分成了兩道,婦女和上了年紀的人走更短的裡道,身強力壯的男人就走在外道。過程中從樓道視窗望出去,對面的世貿中心2號樓(南塔)也已經火光沖天。
“和我一批跑下來的一共有三百多人,我想給妻子打電話,但手機始終沒有訊號。到18樓的時候,我們遇上消防隊員正在扛著滅火器械往樓上衝。”陳思進的手錶和檔案還留在辦公桌上,他以為很快會返回辦公室,並不知道大樓很快就會倒塌。
花了近一個半小時,大家終於下到一樓,警察在門口大喊,朝北的門可以通行,每個人都在竭盡全力奔跑,跑出大樓幾分鐘後,北塔轟然倒塌。陳思進說,倒塌的大樓“像一塊巧克力融化掉”。耳邊是坍塌的轟鳴聲和人群的叫喊聲,雙目所及都是廢墟,高空飄蕩著黑色的濃煙,大約有四五十層樓高。這座大樓陳思進再也無法進去,而他的很多朋友也再也無法走出來。
20年後的此刻,當《環球時報》記者問到陳思進會對當年從80層樓奔跑下來的自己說什麼時,陳思進說:“當時在我跑出來兩三分鐘後,大樓就倒塌了,對當年那個全力奔跑和死神擦肩而過的自己,我想說謝謝。這一天對於我而言是重生。”
“9·11”是美國曆史上遭遇的規模最大的恐怖襲擊,也是自1941年珍珠港事件後美國本土第一次遭到攻擊,造成了近3000人死亡,直接或間接經濟損失高達數千億美元。
相較而言,陳思進是足夠幸運的,他不但活著,而且活得更好。“9·11”事件的爆發而並沒有為陳思進的職業生涯帶來負面影響,他一直從事金融行業工作,而且職位不斷攀升,從助理副總裁、副總裁、合夥人到董事總經理。
從“9·11”恐襲現場幸運逃生,讓陳思進提醒自己為實現夢想而加速,“從小我就希望成為一名作家,原本計劃在退休之後才開始行動。但‘9·11’事件的爆發讓我意識到明天不一定會如期而至,想到什麼應該立刻就去做。”2004年,他的第一本書《闖蕩北美》面世,書中記錄了他在北美十多年的奮鬥,其中也包括‘9·11’事件。時至今日,陳思進已經出版三個系列小說,目前正在創作科幻小說系列。
2012年,陳思進選擇定居加拿大多倫多,因為美國讓他有些失望,“現在的美國不是20年前的美國,更不是三十多年前我剛到時候的美國。比如美國這些年來過激的‘政治正確’。”
離開後的陳思進在2016年和2019年因事重返美國,“2019年回紐約的時候,我特意去世貿遺址看了看,看到水池周圍寫滿了遇難者的名字,非常感慨。但畢竟已經過去20年了,我想該是畫上句號的時候了。”
看起來,20年的確足夠漫長,當年遇難者家屬組成的郵件群已經靜默了很多年。“這個遇難家屬群都是用email聯絡的,恐襲事件剛發生的時候大家頻繁互通訊息。前四、五年的時候,大家會不時地發一些資訊,逢年過節相互問候。再後來慢慢地就沒有了溝通,甚至有些人的email地址也已經失效。”
但對於那一天的經歷,陳思進真的能做到徹底忘記嗎?陳思進記得,當時附近方圓幾千米籠罩在煙霧之中,持續了數月之久。很多從大廈逃生出來的人,附近居民等相關人員持續數年進行了肺部檢查,陳思進在檢查中沒有發現異常,不過,在潛意識中,無論是在外住酒店或是參觀景點,陳思進對高於20層樓以上的高度都有些緊張,住酒店會特意關注應急通道的位置,平時能走樓梯就儘量走樓梯,他認為,這是潛意識導致的一些細微變化。
回不去的還有中美關係,作為在華爾街工作的資深金融從業者,陳思進對中美關係的變化是有親身感受的,“20年前的時候小布什執政,中國剛剛參加世貿,中美之間的關係如膠似漆。但當時小布什政府表現出的態度就是‘中國可以發展,但不能比美國強大’,也就是說,美國當年對中國的發展已經心存警惕,某種程度上說,‘9·11’事件的爆發延緩了中美之間對抗局面的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