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淵譚天微信公號訊息,俄烏衝突升級三個月後,一些我們習以為常的事情,正在被改變:
瑞典從1814年開始中立,芬蘭從1948年開始中立。現在,芬蘭和瑞典,決定結束自己中立的歷史。
是什麼促使芬蘭和瑞典終結其長期的歷史傳統?
可以看看兩國領導人在結束中立後,第一時間做了什麼——18日,兩國正式向北約遞交“入約”申請信,19日,兩國領導人前往白宮,與美國總統拜登會晤。
會晤後的新聞釋出會上,拜登難掩得意,“芬蘭和瑞典讓北約變得更強大。。。。。。強大的北約,是美國安全的基礎。”
他也解釋了美國在此次事件中扮演的角色——近年來,質疑北約的聲音不斷湧現,美國,要“復興北約”,而芬蘭和瑞典的加入,可以幫助美國證明北約的“不可或缺”。
二戰結束後,中立國在衝突或博弈當中,往往都扮演了調停者的角色。一個數據,能說明中立國的重要性:
整個冷戰期間,美蘇兩國一共舉行了16次最高領導人會晤,其中有8次,是在美國或者前蘇聯境內舉行的。
剩餘的8次,都是在第三方國家或是中立國舉行的。並且,這8次會晤的時間節點,基本都是美蘇關係緊張之際,還都達成了一些諸如“裁軍”“控制戰略武器”等緩和局勢的共識。
在美蘇彼此無法信任、不願踏上對方土地之時,中立國,用數十年甚至上百年來積累的信譽,搭起了溝通的橋樑。
當中立國選擇不再中立,這場危機,將會把世界帶向何處?
俄烏衝突升級後,美國國務院發言人曾無奈地承認,芬蘭和瑞典都沒有表示希望加入北約。
轉變,發生在3月4日。
當天,芬蘭總統尼尼斯托突然表示,該國將討論加入北約的問題。芬蘭,首次認真考慮加入北約。
站在這個時間點上觀察,可以找到兩個轉變的契機。
第一個契機,是一場外交會晤。
3月4日這一天,尼尼斯托在美國與拜登會晤。加入北約的訊息,就是尼尼斯托在訪問期間,接受美媒採訪時說出的。
芬蘭的轉變,是因為美國嗎?
會晤後的新聞釋出會上,拜登一直在避擴音及“芬蘭入約”的問題。而在例行記者會上,白宮發言人也遮遮掩掩,不願意正面回答“總統是否希望芬蘭加入北約”這個問題。
欲蓋彌彰,就連《紐約時報》都分析,美國政府的行為,是“刻意”的。
兩個月後,芬蘭、瑞典兩國已經提交了加入北約的申請,當兩國領導人到訪白宮,與拜登會面時,拜登一改兩個月前的遮掩,主動說道:
“瑞典和芬蘭在加入北約時,得到了美國‘充分’‘全力’‘完全’的支援。”
目的達成,不必再遮掩。
第二個契機,是一通電話。
3月4日的芬美會晤還有一個細節——會晤期間,尼尼斯托與拜登一起給瑞典首相安德松,打了個電話。
瑞典和芬蘭的情況,還有些不同:
近期的民意調查資料顯示,有57%的瑞典人支援加入北約。儘管過了半數,但還是遠低於芬蘭的76%。
在決定瑞典是否加入北約的辯論中,其議會中的8個黨派,也有2個持反對意見。
相較於芬蘭,對於加入北約這件事,瑞典還是有些猶疑。
那通電話,到底起了多大的作用,可以看看安德松在宣佈瑞典將申請加入北約時的表態,她說:
“當芬蘭決定將加入北約時,瑞典將獨自留在北約之外。對瑞典和瑞典民眾的安全來說,最好的事情就是與芬蘭一起加入北約。”
瑞典西側的挪威,已經是北約國家了,東側的芬蘭再加入,瑞典就會被“孤立”。所以,瑞典最好的方式,就是與芬蘭“抱團”加入北約。
這樣看下來,此次拉芬蘭和瑞典“入約”,簡單來說,就是美國先拉芬蘭,然後“打包”瑞典。
問題是,從這次的俄烏衝突可以很明顯看出,美國和北約,並不願意與俄羅斯起正面的衝突。而芬蘭和俄羅斯,有1300多公里的邊境線,和烏克蘭相比不遑多讓。
在這時下這麼一步“險棋”,美國和北約,意欲何為?
二戰剛剛結束,時任美國國務卿馬歇爾說給時任美國總統杜魯門的一句話,藏著答案:
中立國遠不止瑞典一個,馬歇爾為何單提瑞典?
原因很簡單,瑞典周邊的國家,是前蘇聯。
美國,想把瑞典打造成冷戰的橋頭堡,但瑞典的中立政策,成為了阻礙。
當時,瑞典和周邊的挪威、丹麥達成共識,要在中立的基礎上,建立一個本區域的防務聯盟,來避免被捲入冷戰的風險。
1949年前後,美國突然橫插一腳,承諾會給丹麥、挪威以武器援助,邀請兩國與美國建立聯合防務關係,一同簽署《北大西洋公約》。
就這樣,丹麥和挪威拋棄了瑞典,成為了北約的創始國。
北歐國家有五個:
前三個,都已經成為了北約創始國。瑞典想中立,能團結的,也只有芬蘭。
當時,芬蘭面臨的境地,相當慘淡。
作為二戰的參戰國,芬蘭經濟在戰爭中遭受重創,工業設施也被破壞殆盡。外國借款,成為芬蘭恢復經濟的唯一指望。
再看看周圍其他的國家,芬蘭明白,自己能指望的,只有美國。這時,美國“貼心”地送上了馬歇爾計劃。
▲馬歇爾計劃
看起來,這一援助計劃似乎是“雪中送炭”,如果你是芬蘭,你會作何選擇?
芬蘭,拒絕了馬歇爾計劃。
芬蘭很清楚,馬歇爾計劃的附屬條件是什麼,也很清楚要怎樣維護自己的國家利益。
芬蘭代表在談判中就明確表示,芬蘭計劃同時發展與東方和西方的關係,在大國發生利益衝突時,不希望被迫加入到任何一個集團。
中立後的芬蘭和瑞典,並沒有在兩大陣營的夾縫中表現得左支右絀,相反,兩國利用中立的身份,多次從中調停美蘇矛盾,為國際社會以及第三世界國家爭取權益。
這是“中立”二字承載的意義與使命,也是國際社會對於中立國的認可與信任。
上世紀80年代初,美國計劃在歐洲部署核武器。當時,美國給出的理由是,前蘇聯在常規兵力上佔有絕對優勢,並且,美國遠隔重洋,必須要核武器來彌補這些差距。
美國的計劃,讓前蘇聯也加緊了核武器的部署。1984年,在時任瑞典首相的倡議下,35個國家的外長齊聚瑞典首都斯德哥爾摩,要求美蘇兩國加強對戰略武器的管控。
同樣的事情,芬蘭也做過。
芬蘭的領導人曾總結過芬蘭的外交政策:
芬蘭可以利用自己的特殊地位謀求國家發展和國民利益,並幫助西方和東方之間架起橋樑,人類需要和平與相互理解。
1972年,35國代表齊聚芬蘭首都赫爾辛基,其中就有前蘇聯和美國。這場會議以及三年後簽訂的《赫爾辛基協議》和後續制定的一系列框架,成了歐洲安全與合作組織的前身。
成立歐安組織,原本是前蘇聯的提議。但當時,美國和西歐無法接受一個來自前蘇聯的提議,正是芬蘭,做了這個牽線人。
當年,芬蘭用自己的信譽,組織了35個國家的代表,歷經數年,才間接促成歐安組織的成立。
今天,在俄烏衝突的背景下,不少國家和組織希望重新召開歐安會議,想要找回“赫爾辛基精神”,他們要面對的,卻是“歐安組織面臨的最嚴峻考驗”這樣的聲音。
和歐安組織一同式微的,還有“中立”的價值與意義。
冷戰時期,對抗與衝突,是時代的主題,而芬蘭和瑞典,堅守住了自己的中立。
冷戰結束後,有些國家依舊沒有改變依據地緣政治利益來劃“小圈子”的思維方式,甚至不惜發起“代理人戰爭”。
這時再去看瑞典和芬蘭的中立,則更加彌足珍貴——以本國發展為前提,以國民幸福為目標,去參與國際事務。
中立,代表的是一種“解決問題”的思維方式。
但當中立國不再中立,帶來的“示範效應”,會讓國際社會重新陷入對沖突與對抗的恐慌之中。
恐慌思維會代替解決問題的思維,這正是這場“中立危機”釋放出的最危險的訊號。
小圈子、零和博弈、衝突與對抗……這樣的世界,哪個國家最願意看到,想必無需多言。
再回過頭看馬歇爾的那句“美國應避免同意瑞典的中立政策”,背後藏著的心思,昭然若揭。
1986年,時任瑞典首相帕爾梅遇刺身亡。這是一起到今天仍疑點重重的案件。
帕爾梅一直把支援聯合國作為瑞典外交政策的基石,他遇刺前的最後一項工作,是簽署呼籲美國暫停核試驗的宣告。
帕爾梅遇刺身亡後,許多國際組織和國家領導人,以各種方式表示哀悼。
其中,第三世界國家的哀悼活動,更令人矚目:
印度、阿根廷、斯里蘭卡宣佈為帕爾梅哀悼一天;
尼加拉瓜、越南宣佈為帕爾梅哀悼三天;
坦尚尼亞宣佈為帕爾梅哀悼七天
當時,就連瑞典人民都發出疑問,自己的首相在國際社會的知名度真有這麼高嗎?他真的有這麼重要嗎?
一篇報道中的一句話,也許是對帕爾梅最好的評價:
歐洲所有西方國家,前蘇聯-東歐集團,以及第三世界國家領導人都來弔唁帕爾梅,這是對瑞典在國際事務和政治事務中所扮演角色的認可。
這種認可,無關國家大小、強盛,而是對其堅持國際秩序與公理追求的認可。
這也是,中立的意義。
來源:玉淵譚天微信公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