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晚,一則女孩在北京望京和頤酒店遭襲的微博引發了廣泛關注,關於案件的進展,目前還沒等來北京警方的案情通報。不管案子到底是什麼回事,此案引發的天量傳播,本身已經非常值得探討。特別值得注意的是,人們對這種女孩被歹徒劫持的現象,表現出了深深的恐懼,以及無力感。這種現象並不是沒有原因的。
女孩酒店遭襲案引發天量關注有取巧因素,但更重要是擊中了人們的真實恐懼
“#和頤酒店女生遇襲#”這個微博標籤,目前已經累計有18.8億的閱讀量,當事人前晚釋出的帶影片和圖文的微博,不到四小時就有幾十萬的轉播量,引發極為廣泛的關注,微博、微信、論壇到處都在討論此事。這可能是今年以來傳播力最為強大的一次社交網路事件。一些人覺得這起事件雖然惡劣,但女孩畢竟未遭到實質性身體傷害,質疑事件是炒作。這種說法恐怕站不住腳。誠然當事女孩很懂傳播規律,微博的寫作手法也容易引人關注,但此案之所以引發這麼大的反響,關鍵還在於影片呈現的內容以及女孩對過程的描述,真的引發了人們尤其是女性的恐慌。
恐慌何來?主要在於當事女孩看上去會被歹徒劫持和綁架,而酒店服務員和最初經過的住客並沒有給予施救,親眼看到在中國首都、並非低端的一個酒店發生這樣的事情,確實讓人們有種感同身受的恐懼。一時間,許多女性表示自己聽說過、甚至親身經歷過類似的劫持事件,更是放大了這種恐懼。被劫持可能有多種後果,比如,被拐賣。這是一個非常真實的威脅,公檢法部門都對這種現象非常關注。
有人認為,這種恐懼被放大了。就在一個月前,有媒體從最高人民法院獲悉:“拐賣婦女、兒童犯罪高發態勢得到初步遏制。”——“隨著持續高壓嚴懲和綜合治理措施的逐步落實,人民法院受理此類案件數量近年來呈逐年下降趨勢。2015年,全國法院審結拐賣婦女、兒童犯罪案件853件,判處犯罪分子1362人,相對於2010年審結1919件、判處3631人,下降幅度分別達55.55%、62.49%。”去年底國家統計局釋出的2014年《中國婦女發展綱要(2011-2020年)》實施情況統計報告,也宣稱“拐賣婦女兒童的犯罪活動得到有效遏制”。
公安部資料顯示,近年來拐賣婦女兒童立案數量基本呈增長之勢
真的是這樣嗎?恐怕這是一種嚴重的誤導。從立案的角度來說,據公安部資料,自2005年至2013年,公安機關拐賣婦女、兒童案件立案數持續增加,由2005年的2884件增加到2013年的20735件,直到2014年才有了下降的勢頭,為16483件。恐怕現在還沒人敢說勢頭不會再反轉。從破案角度來說,2014年,公安機關共破獲拐賣婦女案件1775起,破獲拐賣兒童案件1460起,分別比上年減少2762件和777件,說這是“有效遏制”,咋不說是破案越來越難了呢?要知道,2013年破獲拐賣婦女兒童的案件數佔立案數的比例還有32.6%,2014年沒那麼嚴打了,就只有19.6%,這可絕不是什麼好事。考慮到中國報案立案率一向偏低,婦女兒童被拐賣的情況恐怕要更加嚴重。
這種人被劫持後帶走,無法獲得自由,確實是非常令人恐懼的,這方面的治安現狀和對犯罪的打擊,實在是不能令人滿意的。不妨看下美國孩子失蹤的情況。美國一年有80萬人次的孩子失蹤,沒錯,確實登記的有這麼多,這是因為美國孩子失蹤的報警系統極其發達,警方極其重視,稍微丟失了一會,或被鬧糾紛的夫妻其中一方帶走,也要算失蹤,但實際上99%以上的孩子都找了回來。那些別列為“危險失蹤”的案例中,也有97%的孩子回到了家。真正對孩子安全造成極大威脅的陌生人綁架案,每年只有100人左右,其中57%能被安全解救,有40%被殺害。所以在美國,基本是不用太擔心孩子會丟的。
美國某次孩子失蹤後的“警報解除”提示。美國孩子失蹤有非常發達的報警系統,絕大部分丟失的孩子最終能夠平安找到
人們對治安問題的恐懼,混雜著對路人不施救的擔心,這種擔心同樣無比真實
拐賣、劫持、綁架作為一種真實的犯罪威脅,自然令人非常擔憂,當然也有很多的犯罪手法只是都市傳說,人們往往會傾向誇大犯罪者的危險,但畢竟只要遇到一次真實的犯罪,人們的人身安全就會受到極大威脅,所以再怎麼擔心這個問題是不為過的。
加劇了人們對治安問題的恐懼的,是對路人不施救的擔心。這次男子拖拽女孩的監控影片裡,那位光頭服務員自始自終沒有進行實質性的干預,起初的路人也只是看了下什麼情況也就離開,遭到了很多人的譴責,因為他們沒有勇氣去對抗壞人。許多人相信,這根植於中國人“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傳統智慧”,尤其不願去幹預他人的“內部糾紛”,比如夫妻之間、情侶之間,通常認為插手這類事情就是多管閒事。於是,基於多數國人的這種想法,不少人相信,存在一種“裝熟人犯罪”的手法——即犯罪者假裝是受害人的家人、男友,然後進行劫持、綁架,這樣就能讓受害者即使大聲呼喊,別人也不會去幹預。一些人提出的應對之策是——受害者要想辦法讓路人感到這事與自己有關,比如在商店附近遇“裝熟人犯罪”,犯罪者裝作是跟受害女性兩口子吵架打架,女孩子一定要想辦法拿東西砸商店,才能讓店主出來干預;甚至是往路人身上吐痰,讓他覺得生氣要來報復你,否則的話路人就會漠不關心地溜走……
當然這只是理論上說法,據微博上“江寧公安線上”的說法,警察辦案的時候基本沒遇到過“裝熟人犯罪”,因為這種做法對於犯罪分子來說實際上風險還是比較大的。
社會實驗:中國街頭綁架小孩測試路人反應
但這並不表示人們對“路人漠不關心”的擔憂就是錯的。這次事件發生後,前幾天流傳的“抱走小孩試驗“影片被廣泛傳播。內容是一個博主想測試一下公共場合人們對“一個孩子被人突然抱走”是一個什麼反應——影片顯示,所有的路人幾乎都只是一臉驚愕,然而卻沒有一個人做出阻攔或者追趕的動作,甚至沒有人報警,這是一個讓人感到顫慄的影片。也有人指出,單單一個影片說明不了什麼——因為釋出影片的人沒有指出這是不是隻把無人干預的鏡頭剪進片子裡,也沒有詢問這些路人到底是個什麼情況,為什麼會既沒有報警也沒有進行干預。有心理學的專家指出,當人們突然面對一個疑似的犯罪行為時,即便有心進行干預,恐怕也很難立時做出恰當的反應,因為人總是要判斷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事是不是該歸我管,我去管了後果會如何——
不過儘管有諸多理由,恐怕人們還是沒有辦法否認,當今國人對於他人安危的關心程度,是非常有限的,畢竟,在一個摔倒的老人該不該扶都需要思考的國度,指望路人對犯罪行為進行干預,確實是太奢侈了。
行動起來,讓每一個女孩和孩子都免於被劫持的恐懼
不得不說的一個事實是,這個能引起半個中國廣泛關注的案件,未必能引起另一半的人絲毫注意。不是他們不在乎,而是很多人不會把安全問題當作最優先的問題。這自然包括那些犯罪分子和潛在的犯罪分子,法治意識極其淡泊,對他人造成危害絲毫不被自己的良心譴責。很多人一心就想著如何搞到更多的錢。在目前的社會大環境下,只要拐賣、劫持、脅迫、綁架婦女兒童依然有利可圖,這類事情就很難杜絕,指望整個大環境變好,非短時間內能達成。
那麼,整個社會就應該對這樣的犯罪,有針對性的行動,不能讓女性和兒童長期生活於恐懼之中,指望女生們“自救”,也不能僅僅指望於執法部門嚴肅紀律並加強打擊。
這不能是空口白話,需要的是人們認清自己的責任,要了解哪些事情是自己可以做到的。比如,看到犯罪或者犯罪未遂的情況,要主動報警,不管是不是於己有關,或者犯罪的後果是不是嚴重,一定要給管理治安的人施加壓力;又比如,在外面住酒店的時候,如果發現酒店有可能配合犯罪集團提供招嫖資訊,有可能存在女性被脅迫賣淫,就要想辦法報警、投訴,遇到推諉也要進一步投訴,不能讓這些事情堂而皇之地發生;又比如,小區鄰居看起來做一些鬼祟不法的犯罪行為,如果有證據,也應該報警,而不要抱著息事寧人的態度。
說到底,對犯罪分子的姑息,就是對自己安全的戕害。結語誰也不想生活在一個不安全的社會,每一個人都應該有免於恐懼的自由,因此,該站起來的時候就應該站起來。正如韓寒所說,“眾善奉行時,諸惡總會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