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二維醬
“小姐,你身上哪裡還有汽油味?”在急診室裡,護理師剪開我的瑜珈褲,接著扒掉上衣和內衣,套上橘色手術衣後,急急巴巴地問。
漸漸甦醒的我喊著:“好痛!腳好痛!”護理師把桃紅色棉被墊在受傷小腿下,咔咔咔骨頭相互碰撞發出痛之入骨的聲響,“抬高點你會比較舒服。”
護理師、警察、救護車上的EMT(緊急救護技術員)圍繞在我病床周圍交接工作,一臺又一臺救護車鳴笛聲打斷他們的對話。護理師量了我的耳溫和血壓,警察問了家人電話,並拿出酒測器,請我對它吹氣。
“這是骨折變形了。”
“他是被一臺逆向車撞上。”
“酒精濃度0。”
我意識模糊,記憶中的這些對白也是模糊。
後來看到我的病歷上寫到,據EMT表示患者為機汽車事故,有著安全帽,到場時患者趴在地。左小腿觸痛、腫脹、變形。不記得車禍發生路線,疑似失去意識。
四月十五日下午三點多,我被救護車送往臺南成大醫院急診室,被檢傷評估為第三級,緊急(URGENT),安全的等候時間為30分鐘。
護理師要我聯絡家屬,需要家屬取藥。我朝不停開關的門望了望,瞧見一個熟悉身影也在往門內望啊望,“我爸在外面。”我說。
被推往X光室時,爸跟在病床旁,憂心地問我:“有沒有怎樣?應該沒什麼事吧?”
我不知道有沒有事,從車禍發生當下開始,只能靜等醫護人員安排。X光室門開啟,變形小腿擺拍酷刑開始。從病床移動到攝影臺,放射師用輔具幫小腿擺好幾個不同拍攝角度。只要一點移動,就產生劇烈疼痛,我在心裡重複默唸:“痛,只是種感覺。”
之所以蹦出這種自我安撫方式,是來源於近十年的登山經歷。我喜歡山,喜歡在山裡拋下桎梏迴歸野性與本能狀態的自己,在投入變化莫測的大自然母親懷抱中時,只有一個煩惱:如何活下去。從臺灣四千米不到的百嶽到四川邛崍山脈五千多米山峰冬攀,面對氣候與環境條件越來越惡劣,一次次推進不舒服感覺的境界,歷經痛苦、疼痛、寒冷以及其他不舒服的時,把它轉化成一個名叫“感覺”的朋友,不去抗拒他的到來,“感覺”真的就沒有那麼痛。
“感覺”被放射師凌遲後,我的腦袋變得非常清醒。
我的病床被擱置在外科診療室外的走廊上。爸說警察有交代出院後要去警局筆錄,機車被放在路邊。“你就先好好休息。”口氣淡定地坐回旁邊的椅子,掉入他最愛暗棋手遊世界。我沒有手機,從包裡找出一本書殺殺時間。
醫生告知診斷:小腿裡兩根骨頭都斷了,要用手術固定。小腿裡有兩根骨頭,脛骨和腓骨。他們的排列像吃雞翅時,掰開的那大小骨頭。
爸一臉不敢置信,這比他原本預想嚴重得多。
醫生解釋手術流程與費用。骨釘有兩選擇,健保和自費。健保的是不鏽鋼材質,自費的是鈦合金。通常自費醫材可擁有較良好的治療效果。我立即決定用自費醫材,商業保險這時候派上用場了。
小時候家裡生活過得有點辛苦,爸媽是標準的月光族。有房貸、車貸、三個屁娃嗷嗷待哺,除此之外,還有全家人的保險帳單。當時我很討厭保險員來訪,說天說地唯一目的就是勸說媽買更多保險。但隨著年紀的增長,家人陸續發生一些小意外,慢慢能理解保險的重要。
有穩定收入後,因為長年在外工作,幫自己多買了意外、醫療保險。把保險當作護身符,厄運降臨時,多一個備份保障和減少對家人的負擔。車禍發生前幾天,突然蹦出保費繳了好多年都沒有用到,有點浪費錢,是否要退保的念頭,幾天後的車禍給了答案。
我用爸手機登入臉書Messenger,叮一聲跳出健身教練傳來訊息“你在路上嗎?”和兩通的語音未接來電。
失去記憶的畫面慢慢浮現。2點35分,我騎車出門,要趕3點的健身私教課。上週感冒後變得嗜睡,午覺好一番掙扎才離開床。睡意依舊揮散不去,眼神茫茫。來不及了,趕緊換上瑜珈褲和T恤,拎上揹包,騎車前往健身房。
這陣子臺南天氣早晚溫差大,中午逼近30度。那天騎車難得小心,特別放慢速度,紅綠燈轉換號誌時也不敢加速闖過。健身房在沒有紅綠燈的T字巷內,我在準備左轉處停下車,等待安全時機。前方路口是紅燈,我從車陣中慢慢鑽到馬路中線,到中線後,向右望,路口依舊是紅燈,確認右邊沒有來車,轉動油門。
“小姐,小姐。”穿著螢光橘背心的救護人員叫醒趴在馬路上的我,我睜開眼睛,下意識想站起來,但左腳發出劇烈疼痛,完全無法使力。“柏油路很燙,你手肘先撐一下。”救護人員說,往後扭動頭瞥到長相有點奇怪的左小腿,環視周遭想知道自己在哪裡,南紡購物中心、小貨車車......體力不支趴回溫暖的柏油再度昏了過去,記憶再度暫停,直到被急診室護理師喚醒。
後來醫師解釋,失憶是輕微腦震盪症狀,腦部經撞擊造成神經受損,讓大腦在傳遞訊息時出現問題,就像電腦宕機時,可能造成資料流失。
出院以後,我去了警察局做筆錄。
警察把交通筆錄清單上羅列的問題,一題一題連續提問和記錄在紙上,並用以繪製好的事故現場圖和我二次確認。
撞上我的是臺小貨車,越過雙黃線逆向行駛撞上我,當場被開罰單和扣點。六個月內我有對肇事者提告刑事過失傷害的權利。
“你要看行車記錄器畫面嗎?”警察問我,“我不想看,可以請我爸看嗎?”我問。
“這真的就是那麼剛好。”爸看完影片走出警局感嘆地說。我很想弄清事發過程,但我還沒準備好直視這和死亡擦身而過的過程。
臺南是“臺灣最難騎車的地方”榜首,外地人抱怨臺南路小條、違規超多。我是土生土長臺南人,從小耳濡目染,在較小的街道,交通標誌只是參考值,左右看沒來車就會僥倖通行。
整個城市的散發奔放自由氣息,騎車想騎哪兒就期哪兒,闖紅燈、紅燈左右轉、雙黃線迴轉、逆向等隨處可見,網友甚至笑稱:“臺南的交通就是混亂平衡的完美體現。”
媽來了,雙手在胸前摳著手皮,這是她焦慮不安時的不自覺動作。“車禍是怎麼發生的,你是怎麼被撞的?”我把拼湊出來的片段畫面簡單敘述。“那是怎麼被撞的,是你的錯還是他的錯嗎?”媽連珠炮地發問。
“不要再問了!”這些問題讓我更加煩躁,我也很想知道答案,但我當時就是沒有答案。
事情都發生了,誰對、誰錯似乎已經沒有那麼重要。雖然說是這麼說,我內心卻藏著無法排解巨大焦慮,壓力源來自於:我很怕是我錯。恐懼的背後是別人的眼光,我不想讓家人失望,我不想被外人閒言閒語。
我請媽去買紙尿褲,爭取獨處時間平復情緒。
這時候爸也來了,他把我的手機交給我,拿回他的手機並回撥了一通未接的陌生來電。他用臺語講電話,不斷用“就遇到了啊”回應對方和提起我的傷勢。“是誰打來的?”我質問他,我並不想讓太多人知道車禍的事情。
“就撞到你那個人,他打來一直說很抱歉。”電話那頭是位先生,已經到警局做完筆錄,他開的是租賃車有保險,此外,並沒有提到車禍的細節。
兩位醫生協力要幫我打上石膏。“等一下過程會很痛”他們提醒,一人把小腿抬起,一人把石膏放到腳下方。一人把腿拉直復位,一人石膏塑形從腳板延伸到大腿中段。石膏釋放出熱能慢慢硬化,小腿有了自己的家後好像沒那麼痛了。
我問醫生是否可以下床上廁所,渴望拿回一點基本生活功能,但醫生的答案是否定。
姐姐國中同學剛好是骨科住院醫生,特地過來關心,耐心地說明目前傷勢,除了已知的小腿骨折外,他指著腳背說,這裡也有骨折。
我馬上說出骨頭學名:蹠骨,因為同一雙腳第四根有斷過。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骨折,發生在峇里島第一高峰阿貢火山下山路上,在一碎石與火山灰混合區滑倒,左腳掌腫痛,只能慢慢蹭下山。到當地醫院檢查,醫生說沒有骨折,只是扭傷。自我評估傷勢還在忍耐範圍內,幾天後如期參加馬拉松賽事,靠著路上“PUSH YOUR LIMIT”標語熬完跑半馬。兩週後腫脹狀況並沒有好轉,回臺就醫才知道是骨折了。之後的幾年,只要天氣一變化,它便開始隱隱作痛。
得知又多一處骨折沒有太驚訝,腫脹小腿給我帶來的疼痛等級遠遠超越當年。
晚上八點,急診醫生告知確定今晚排不上手術房了。辦了住院手續,慶幸不用在吵雜的急診室過夜,媽也能比較好的休息。入住骨科病房後,護理師重新處理受傷腿,加上一劑睡前嗎啡止痛針。
十二點了,媽蜷曲著身體在簡陋的陪伴床很快入睡。應該是頭部撞擊後遺症,害怕、不敢睡,車禍失憶的片段,腦中一次次浮現模擬的的場景畫面,伴隨著骨折處不間斷的抽痛。老母親微微的打呼聲,為我那恐懼和愧疚的漫漫失眠夜打著節拍。
窗外微微亮起時,我按下床頭呼叫鈴,討了一劑嗎啡止痛針。
用膝上型電腦處理工作時,毫無預警一陣暈眩、噁心想吐。右太陽穴附近像是發生核熔燬現象,疼痛物質不停外洩,閉緊雙眼擠出淚液。
天旋地轉症狀一直無法緩解,住院醫生說明暈眩症可能是嗎啡造成,這幾天會需要密切觀察是否有面癱等症狀。因為意識清晰,頂多是微量出血,CT也看不出來,徒增高輻射暴露。
對於疾病的不瞭解,直覺會想透過檢查安心。沒有體力去辯駁,只能信任醫生,學習當個好病人。
從車禍到隔天中午完全排不出尿,且持續發著低燒。果斷放棄紙尿褲,選擇了排尿自動化工程,尿道炎的疼痛大大紓緩。
下午三點,我獨自被推去樓下手術房,媽獨自留在病房等電話通知。
我被擱在手術房一角落,很冷,我用棉被將自己包裹緊實。沒了眼鏡,朦朧地看著時鐘與穿著藍綠色手術衣的人們來來去去,我在病床孤島,眼神模糊看著時鐘緩慢地移動,靜靜等待。
腦袋變得昏沉,半夢半醒,直到有人呼我的名字,並被把我往手術室。
手術室燈光不太明亮,氛圍很輕鬆,音響播著流行歌曲。我從病床移動到手術檯上,瑜伽裡的攤屍式(Shavasana)大字型躺著,兩手臂放在金屬物體上,手術房溫很低,沒有棉被,我瑟瑟發抖,體溫的流逝讓意識也跟著越來越模糊。
麻醉師和我確認是選擇要全身麻醉後,在我臉上放呼吸面罩,“這只是氧氣。”聽著靜麻醉藥物注射數字慢慢上升,我也進入麻醉狀態。
“好痛,好痛。”我扭動著身體,喉嚨乾澀沙啞地叫著,眼皮重得睜不開。床邊有人回應已經幫我注射止痛針了。緊緊抱著懷中釋出熱風的機器,盼望發揮藥效。
手術後幾天,我每六小時討一劑止痛針,想麻痺自己,脫離疼痛。
直到車禍第五天,住院倒數第二天。疼痛慢慢可以忍受,停止施打止痛針,腦子慢慢清晰,暈眩症狀逐漸趨緩,昏睡時間也漸漸縮短。
住院的最後一晚,我又失眠了。小腿繼續腫脹,肌肉一絲一絲抽痛。用棉被捂住頭想入睡,車禍失憶片段,不間斷在眼前迴圈播放,從頭往下延伸至全身肌肉緊繃了起來,睡眠被驚恐吞噬。
嘗試著轉移車禍噩夢,腦海裡卻冒出另一個主題:死亡。赫然發現,這場車禍正是跟我想了十多年的完美死亡場景完美貼合。
半夜兩點鐘,我用遙控器升起床頭,彎曲好腿成簡易電腦架,擱上膝上型電腦,敲起鍵盤,記錄下這個“完美死亡體驗”——
上個月30歲生日時,寫下:“小時候覺得人生很難,活到30就差不多了。”
十多歲開始思考著死亡,從生命該決定在我手裡,慢慢晉級到把生命交給愛我的人比較不痛一點的意外中,同時沒間斷更新最完美生命終結時的場景:沒有疼痛、沒有驚嚇、沒有恐懼、沒有糾結,在毫無準備在下一毫秒失去意識,乾脆暢快灑脫人生句點,同時也讓地球少一尊汙染源。
三天兩頭就會幻想一下符合這種條件的完美死亡方式,隨著年紀增長,走過越多地方,死亡的想像畫面也越來越豐富。常在出門時想著:“會是這趟嗎?”
或許因為時刻想著死亡,也看見生命的無常。多憑直覺做事,想做的事就去做,人生沒有遠端目標。把眼前的每一天過好,準備好隨時可以沒有遺憾地離去。
這次車禍完全符合我預設的完美華麗死亡,毫無預警下發生了,也當下失去意識。想了十多年的情景,老天讓我實踐體驗了一回,但他卻殘忍的把我從美夢中叫醒。除了左小腿與腳掌,加上點腦震盪,沒有其他外傷。
“還好......”老天安排了太多還好,讓我現在在這裡敲出一個個字——醞釀十多年的完美華麗卻沒死。並多了斷腿深刻歷程。
敲完鍵盤,腦子更加清醒。
關於死亡,教科書上極少談論,學校老師沒有教,家人們閉而不談。很小的時候,當我面對情緒與壓力所帶來極大痛苦時,“死”經常不經意的浮現。死亡對小小年紀的我來說很神秘,有著無限遐想。
每天新聞報道著一些人的離世,但公開談論死亡卻很彆扭,和親近朋友和家人提起時,大家總是靜默,沒有人和我辯論,沒有人應和。難道大家都沒有想過想怎麼死嗎?難道是我有病經常想著死亡?
這照片是年初在山裡的一個清晨,陽光從樹幹間撒入,同伴們正在整理營地,我跳上了木樁,因為害怕摔下來,讓腎上腺素飆升,專注地探索木樁上玩。
要回到照片中的樣子,需要好一段時間了,也好一段時間無法上山了。漫長復健之路正等著我。發出那篇文字後,焦慮著朋友們會有負面觀感,同時也很開心終於等到好時機,讓我好好說說“死亡”。
天亮了,隔壁床的阿姨在看護的協助下,從床上移動到便盆椅,尿液一陣響亮地落入塑膠桶。
我鼓起勇氣,正面面對車禍帶來的內心壓力源:我有沒有違規、我有沒有錯。開啟Google Map,輸入發生車禍的地址。在街景圖上,縮放和殘存的記憶拼湊,研究交通號誌。我的行駛方式應該沒有違規,肌肉慢慢放鬆,安心睡去。
主治醫生最後一次查房,把我腳上所有紗布撕開,確認傷口癒合情況正常,可以出院了。
剛開始十公尺輕鬆愉快,洋洋得意之前日常鍛鍊派上用場。但接下來的路程,大約每五公尺都需要停下來喘口氣,很喘很喘,手臂很酸。想起護理師的提醒,因為長時間臥床和手術曾全身麻醉,會容易喘,動作要放慢。
狼狽地上了計程車,計程車上必須拗著因手術活動度有限的膝蓋,多停一個紅燈都是煎熬。天空一樣藍,街上依舊忙碌,我前幾天跟路上人們一樣,可以自在地移動,但現在連用助行器走路都有困難。
家裡沒有電梯,一樓沒有臥室。一到家組裝好借來的柺杖,面對樓梯難關,原本回家的喜悅瞬間消失殆盡。我多了兩柺杖代替我的左腿,我嘗試不同方法往上跳,用蠻力單腳跳、柺杖先上、壞腳先上。
“你應該要只拿一支柺杖,另外一隻手扶......”媽在背後出意見,我又喘又熱,又不斷失敗,怒火瞬間被點燃。氣急敗壞賭一口氣怎樣也要自己跳上去,一路東倒西歪跳上二樓房間。
筋疲力盡地躺在床上,聽著急促呼吸聲,不自覺流下眼淚。無力、挫折,我怎麼連走路這麼簡單的事情都不會。為什麼我要被迫接受無能的自己?為什麼車禍要找上我?為什麼我那麼倒黴?
修養的時間過得很慢,骨頭長的速度也慢到讓人絕望,六週有較穩定的骨痂可以嘗試踩地受力,三個月可以嘗試放一支柺杖,四個月可以嘗試不用柺杖行走。多希望時間可以快轉,跳過復健日子的身心煎熬。
“慢慢來”、“安心養病”,朋友、同事們慰問時最常跟我說的話。原本很急躁的我,生活突然被踩煞車,像被誤按到慢動作,每一天都很漫長。我沒辦法完成原定工作,運動是我平常紓壓的方式,但現在一動就很痛。早上沒辦法去瑜珈晨練。冬季要去日本精進滑雪的計劃被迫取消了,我也失去學習日語的動力,更不可能上山了。
失去了很多選擇,失去自主能力,處處都要麻煩人。和家人發生衝突時,我沒有能力逃離讓我不舒服的環境。
每天百無聊賴只剩下上網搜尋各種資訊,看到視線模糊,眼睛痠痛。以死馬當活馬醫的精神,直奔網上推薦的中醫診所、復健科診所。必須陪我出門就診的媽一直說我太急,但我哭著說:我在尋求各種可能,讓自己趕緊可以自主生活。
復健科醫生看到X光片後都說:“你這個很嚴重耶。”為了想盡快恢復生活,我積極去復健治療。因長時間臥床,受傷腿肌肉嚴重萎縮,努力運動,抵擋肌肉流失的速度。
車禍後的一個月內,腳依舊腫得像豬腳,需要時時讓腳抬高於心臟,床成了我的全世界,網路成了唯一和外界聯絡的渠道。因為臉書頭像的發文,好久不見的親戚與朋友,發來慰問和打氣訊息。
有一天,臉書跳出通知,有朋友在新頭像下留言。那是位很久不見的朋友,沒有客套寒暄,他只留下一段網址,那是一首日文歌,中島美嘉的《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
“困在鳥籠中的少年搗住耳朵/與無形的敵人戰鬥著/在狹小房間裡的唐吉訶德/最後的結局卻是抖醜陋不堪/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
點開連結,看著歌詞,我默默流下眼淚。我正孤立無助地被困在籠中,生活被迫歸零。
中島美嘉得了咽鼓管異常開放症,只能靠聲帶震動感到自己的發聲,很難辨識外界音。她在演唱時嘶吼著疾病帶給她精神和靈魂產生衝擊。我其實不孤單。
影片中最後浮現字幕:“為了描寫濃烈的希望,就必須描寫深層的黑暗。”因為走過黑暗,讓生活美好的事情更加鮮明。
有一天,我也會“走”過去。
作者後記:
前幾天,再度收到健身教練的訊息。“我也受傷了。”在她的專項”競技鋼管舞“時超負荷訓練,導致肩與胸肌腱多處撕裂和肋骨也凸了出來,無法拿重物,只能休息,再休息,等待肌腱慢慢長回來。
”我剛受傷每天也很焦慮,突然很多事都不能做,覺得天要塌了。慢慢會習慣,開始會去做其他能做的事。“我安慰因受傷感到憂鬱的教練。
突如其來的重大變故,失去了過去理所當然的功能,就像新冠肺炎來的讓人措手不及,情緒也隨之墜落谷底。還好,情緒有不持久的本質,沒有永遠的快樂,也沒有永遠的悲傷。地球持續以它的速度運轉,我跛著腳緩慢地向上爬,經過三明治導師耐心導引,不可思議地梳理成了這篇“短故事“。
原標題:《2020,一場車禍讓我臨近死亡|三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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