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我願意折壽十年換與她相守的妻子,跟別人走了

由 漆雕佁 釋出於 綜合

 01 

我是一個單親父親,獨自帶著兒子生活了十多年。

去年,兒子考上大學,去了北方的城市。臨走前他對我這個老爸很不放心,勸我找個女友。

他哪裡知道,這麼多年,我已經過慣了和他相依為命的生活,不想再在感情裡折騰了。或者說,我所有的激情都用在了和他媽媽的那場感情裡,再也無力說愛了。

上個世紀90年代末,農村還很蕭條。我因為沒考上高中,初中畢業就輟學了,本想跟潮流出外面務工,父母卻強烈要求我留在家裡學點手藝。

在他們看來,再窮餓不死手藝人,出去打工只能吃幾年青春飯。而且他們老了,不求我賺大錢,只希望我能留在他們身邊。

於是我跟村裡的泥瓦匠學了三年的手藝,能上手做房子。那時農村做房子的活不多,沒有房子可做的時候,我就做房屋檢修,給老房子翻新,只要我能做會做的,不論價格高低都接。

因為我年紀輕,做事也踏實,周邊的鄉親做房子、修房子都找我。後來,鄰村一個長輩帶我到縣城的建築工地。

我到縣城後的第一單活是在縣城裡的零件廠,給廠裡的管理人員翻新宿舍。認識前妻,就在那個時候。

聽一些老工友說,這個廠不論是工人還是管理人員,大部分是男的,這些年偶爾有幾個女的,也都是歪瓜裂棗。可是今年不同,廠裡來了位老水靈的姑娘。

不得不說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我很快就看到了這位水靈的姑娘,果然長得青春逼人。

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叫方靜淑。聽說,她性格好,對人熱情,廠裡沒有人不喜歡她的。

我蹲在屋頂,把沒蓋好的瓦蓋好,用新瓦換上殘缺的瓦,重複著簡單的工作。

偌大的宿舍院兒裡,晾滿了衣服。我只需瞟一眼,就知道哪些是方靜淑的。

各色的連衣裙,清純的白汗衫加清爽的藍色牛仔揹帶褲。她的衣服和人一樣,從來到這裡的那天起,就鶴立雞群。

她對我來說,是女神一樣的存在。我只要遠遠地看看她,或者看看她的衣服,就會有心動的感覺。

而且我覺得她連名字都和別人不一樣,靜淑,很有文化的樣子,比那些俗氣的小芳、小霞什麼的好聽多了。

 02 

當方靜淑親口告訴我,她喜歡我的時候,我整個人是懵的,不敢相信。

雖然有人說我長得有幾分像劉德華,但常年跟石灰水泥打交道,灰頭土臉,在面對女孩時我沒有半分自信。

一開始我並沒有當回事,也沒有跟任何人說。那年我才20歲,我爸媽的意思,要我多接些活賺點錢把家裡的老房子翻新,就在附近村裡找個合適的姑娘過日子。我自己也是這樣想的,村裡的人都是這樣過的。

雖然我不奢望方靜淑真的喜歡我,但在聽到工友提起她時,我不再沉默,甚至會大大方方地說出對她的欣賞。

她對我來說曾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只能想一想,遠遠看一眼。可在她說出那句話後,我內心有一種她是我的人的竊喜。

見我對她的表白無動於衷,方靜淑再次表明心跡。

那天,我們完成宿舍的全部翻新工作,收了工準備離開。聽到方靜淑喊我的名字,說看到我有東西落在院兒裡了。

我跟在她身後問:什麼東西?

她一扭頭,俏皮地笑了笑:你是真傻還是裝傻?你們明天是不是就不來了?難道你看不出來我喜歡你嗎?

她就那麼慵懶地倚在宿舍門口,白色連衣裙隨風飄動,嬌小的身體嵌在夕陽裡,像鑲了一道金邊,燦爛得有些刺眼。

我不敢面對她熾熱的目光,低下頭,搓著手,悶悶地說:我們倆不合適,我一個初中畢業生,一輩子就留在農村了,你有文化,不一樣……

我也只讀了箇中專,跟你半斤八兩。你長得像我的偶像劉德華,我就是喜歡你!

那天她很開心,跟我說了很多。說她父母都很開明,一定會同意她跟我交往。還說她從小很任性,雖然是家裡的長女,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但從小到大父母最寵的就是她。

我的心情忽明忽暗,聽到她的家庭,我覺得我們鐵定沒戲了,可轉頭透過她的眼睛,我又看到了希望。

我還是沒勇氣說喜歡她,雖然我已經把喜歡清楚地寫在臉上。

離開零件廠後,我們搬到了新工地。好在縣城不大,我做事的地方離方靜淑不遠,便經常在下工後悄悄到工廠去看她,都是遠遠地,沒讓她知道。

 03 

可不知從哪天起,我發現見不到她了,並且是一連半個月。我鼓起勇氣問廠子守門的老爹,老爹說,你是問姓方的那個清秀女娃吧,她已經走了好長一段時間了。聽說是她爸爸來辦的停薪留職。

至於原因,沒人知道。

我很想聯絡她,但除了知道她叫方靜淑,竟一無所知。

一到黃昏,我便瘋狂地想念她,擔心她,她是生病了嗎?還是要嫁人了?還是,她跟她父母說了我們的事,被關禁閉?

這不切實際的想法剛一出現在腦子裡,便被我自嘲地否定了。

20天后,方靜淑像風一樣來到我的眼前。她瘦了,憔悴了,眼裡卻有著堅定的光。

她跟父母說她喜歡我,非我不嫁。她父母剛開始就勸她,說嫁給一個農村小子,不僅家庭門不當戶不對,且一個端的是鐵飯碗,一個是從農村來討生活的泥腿子,不論是生活上還是精神上都不般配,以後會有吃不完的苦。

而方靜淑把她的任性發揮到了極致。父母為了逼她聽話,把她關在一個空房間裡,每天送三次水三次飯,其它一概不管,屋裡除了四面牆,什麼都沒有。就這樣,她吃喝拉撒就全在那個房間裡,竟然硬是待了半個月。

中間她媽媽哭著求她,先答應不嫁窮小子,以後再從長計議,讓她爸爸消消氣。但是每一次,她都用盡全身力氣喊:我就是要嫁他!嫁定了!

後來,父母意識到這個女兒不僅任性,還叛逆,父母越反對她越堅持,如果他們先讓一步,或許她慢慢就忘了。於是決定先放她出來,再想辦法慢慢淡化。

沒有她父母的阻攔,我們正式談起了戀愛。

那段時間,我經常想,我上輩子是做了多少善事才換來和靜淑的這段緣分。

為了能配得上方靜淑,我瘋了一樣的幹活。賺了錢就給她買新衣服,偶爾一起去看個電影。那段時間我們的生活甜得能滲出蜜來。

 04 

這段不被所有人看好的感情,在她的堅持和我的努力下終於修成了正果,我們如願以償結婚了。

結婚後,靜淑說她還年輕,想晚幾年要孩子。雖然父母盼著早點抱孫子,但我寵靜淑還來不及,哪捨得勉強她,無論她說什麼,我都舉雙手雙腳贊成。

結婚後,她還是住廠裡的宿舍,我住工地,和戀愛時沒什麼區別。偶爾我也會去她的宿舍過夜,順帶幫她洗衣服,打掃房間。她則坐在臺燈下看那些國外的小說,她讓我也看,我卻怕了外國人那拖得長長的名字,看不下去。

有一次,她打趣道:建國,你對我太好了,你讓我過著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生活,怎麼感覺你那麼像我媽呢?

我捧著她的臉,認真地說:能娶到你,是我有生以來最大的福氣。我對你再好也不為過,哪怕為你去死,我都願意。聽得靜淑趕緊捂住了我的嘴巴。

雖然我一直注意保護靜淑不讓她懷孕,但孩子還是提前來了。靜淑知道後,跟我說想打掉,急得我差點跪下求她了。聽說流產很痛,我捨不得她吃這個苦,而且聽老一輩人說,頭胎要是打了,後面不好懷。

可靜淑的任性一點也沒變,她堅決要打掉孩子,說還沒到要孩子的時候。我沒辦法,只能聯合醫生和岳母演了一場戲,謊稱她身體底子不好,不易懷孕,要是這個打掉了,可能這輩子都不能再懷了。

靜淑摸摸肚子,擔心錯過這次再沒有當媽的機會,才勉強答應留下孩子。

從靜淑懷上孩子第二個月起,她反應特別大,吃什麼吐什麼,還嗜睡,根本沒法上班。我就給她請了假,送回老家讓我媽照顧她。等她有胃口時,雞湯、魚湯輪流做給她吃。

我們家條件雖然差,但在精神上卻給了靜淑公主般的待遇。漸漸地,村裡有些人看不慣,跟我媽說些娶了個祖宗之類的話。我都勸我媽不要聽這些,靜淑拒絕了那麼多追求她的人,不惜站在父母的對立面才和我走到一起,我還有什理由不心疼她照顧好她呢?

當她生下兒子的那一刻,我感覺自己擁有了全世界。靜淑卻不太喜歡孩子,說他不打招呼就來了,而且把她折磨得夠嗆。我笑她的天真可愛,孩子的不請自來,不恰好說明了緣分的奇妙嗎?

兒子半歲時,靜淑就給斷了奶,回廠裡上班了。

 05 

我總覺得,靜淑配得上更好的生活,兒子一天天長大,家裡用錢的地方一下子多起來。後來房地產興起,我來到省城,在工程隊建房子。雖然累,但賺得也比以前多。因為活多,我回家的次數少,一年回縣城看靜淑幾次,每次都給她捎些衣服、化妝品之類的。

靜淑雖說已經是一個孩子的媽了,看起來仍像個大姑娘,無論長相還是氣質。

就是一輩子把她捧在手心裡我也願意。

那時候,我只顧著拼命賺錢,很少跟她交流,連她升任廠辦主任都不知道。

再回到縣城時,一些工友讓我不要光顧著在省城賺錢,還是回縣城守著靜淑的實在。我說,我娶個漂亮老婆不是為了天天守著她,而是要讓她和兒子過上好日子,所以我要賺錢,賺很多錢。

在省城待得久了,我知道了情人節,七夕節這些浪漫的節日。那年七夕,我搭乘一老鄉的車回到縣裡,到靜淑的廠子已經晚上8點多了。我捧著一路悉心呵護的玫瑰花束,想給靜淑一個驚喜。

到了廠門口才知道廠裡放假了。守門的還是當年那個老爹,他認識我,就直接讓我進去了。平日熱鬧的宿舍大院那天空曠而寧靜,只有靜淑的宿舍透出暖暖的光。走近後,我正準備喊靜淑,卻聽見裡面傳來男女說笑的聲音。

然後是死一般的寂靜,許是突然消失的腳步聲讓靜淑意識到了什麼,她開啟門,看到手捧玫瑰花,面如死灰的我。

那一刻,再單純的人也能猜到,在無人的夜晚,空曠的宿舍大院,獨室而居的男女意味著什麼。但我仍然希望他們聊的只是工作,只是忘了時間,只是地點不那麼合適,只是不巧被我撞見了……

 06 

可是,一切卻不像我自我安慰的那樣。

靜淑說,男人是副廠長,對她有知遇之恩。是他發現了她的管理才能,提拔她為廠辦主任,而她也沒有辜負他的信任,工作很出色。是他帶著她一次次學習、培訓,接受新的理念。她欣賞他,甚至是崇拜,也因此痴迷於工作。

因工作關係,兩人需要一起出差。這樣的機會多了,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都發生了。

當靜淑毫無波瀾地說出這些時,我有種十年青春餵了狗的感覺。眼前這個我用全部身心去愛的靜淑,還是當年那個單純可愛的靜淑嗎?她怎麼可以把令人唾棄的出軌說得那麼清新脫俗?

那天晚上,靜淑說,我們都需要冷靜,獨自留在了宿舍。

我躺在旅館的床上,一夜無眠。過去的一幕幕像放電影一樣在腦裡回放。昨天的幸福感還那麼清晰,似乎觸手可及。現實卻如一地碎玻璃渣,伸手去碰,只會被刺得血流不止。

儘管這樣,我還是下定決心,只要她願意回頭,我和兒子歡迎她迴歸,過去的事我可以不計較。

第二天天一亮,我便起身去找靜淑,想告訴她,無論發生了什麼,我們永遠是一家人。靜淑卻對我說,她不想再違心和我在一起。我們原本就不是一路人。她最初喜歡我是因為這張和劉德華有三分相似的臉,後來是看我人老實,不像廠裡一些老油條,喜歡有意無意佔她便宜。

最後是她父母的強烈反對,把她推向了我。與生俱來的任性讓她喜歡這種叛逆的刺激。其實,在婚後不久她便有些後悔了,雖然我很寵她,卻無法做到真正懂她,和她討論文學,討論工作。

所以她決定在沒有想清楚要不要跟我繼續過下去時,先不要孩子。

但是意外懷孕又讓她暫時放棄了跟我分開的打算,這也是她不怎麼疼兒子,半歲就斷奶的原因。

可是遲鈍的我,卻從來沒去考慮過靜淑內心的感受,以為只要我賺大把大把的錢,就能給她想要的生活,一輩子和她相愛相守。

我羞愧,絕望,憤怒,抬起手想打她,可看著那張我拿全部身心去愛的臉,我連一句重話都說不出來。一怒之下,我掏出鑰匙串上的水果刀,刀起刀落,左手小拇指被切得露出了白森森的骨節。

十指連心的疼痛讓我忍不住大叫起來,靜淑也嚇壞了。意識清醒後,我讓靜淑給昨天和我一起從省城回家的老鄉打電話,開車送我去醫院。

 07 

在去醫院的路上,靜淑抱著我哭了,我不知道那是心疼的淚水,還是傷心悔恨的淚水,或許都有吧。

從來都是我為她操心,只有那一次在醫院,她跑前跑後,求醫生一定要救救我。而我,身心都是麻木的。

從手術室出來,我恍若隔世,看著包裹嚴實的手指,我知道,醫學再發達,能縫好受傷的手指,卻合不攏兩顆要分離的心。

我和靜淑的緣分,已到盡頭。

我曾經願意折壽十年換來和靜淑一輩子的相守,沒想到頭來只是個笑話。

靜淑出軌,我自剁手指的事傳得沸沸揚揚。這樣的結局終是證實了我們不合適的預言。

後來,靜淑和副廠長雙雙被處分。原本靜淑可以去鄰縣的分廠做一名基層管理者,她拒絕了。辭工去了她姑姑所在的城市,一個遙遠的江邊小城。

這之後,我痛定思痛。每天下工後不再只想著賺錢,而是找來一些建築圖紙,悄悄學習設計,一有機會就找技術員討教。後來又報了夜校。

經過五年多的努力,我成為一名合格的技術人員。並開了一家建築公司,開始建樓盤,因為懂技術,有人脈,又處於房地產的風口期,我做得順風順水,說突破了階層也不為過。

當我越來越接近成功,父母和身邊的人都勸我再找個人一起過日子,也給兒子找個媽。

但我只想好好陪著兒子長大,給他完整的父愛。

我的故事很像現在好多熱播劇,前面有多甜,後面就有多虐。我今天把這些寫出來,並不是想借大家之口罵前妻,都已經過去了。我早已不怪她,相反我很感謝她。

當年,是她讓我經歷了一場驚天動地的愛情;後來,沒有她的刺激,我可能到現在還是個面朝水泥背朝天的農民工。

我想說的是,每個人都有經歷過黑暗無光的時刻,女人有,男人也會有。

但無論如何別放棄自己,身在低谷,你唯一能做的是努力攀爬。生活欺騙了你,不一定要微笑著面對,但一定要咬緊牙關。

等邁過那道檻,你會發現,沒有什麼比跨越自我更讓人欣慰。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