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6月17日，武漢洪山廣場開展的“與孩子一同練‘親子瑜伽’”公園大課堂活動上，孩子和媽媽相處愉快。視覺中國供圖
隨著各地中小學期末考試的結束，孩子們最喜歡的暑假終於開始了。歸籠不久的“神獸”又出籠，爸爸媽媽們紛紛表示“壓力山大”。家住北京的馬女士告訴記者，因為疫情反彈的原因，她上五年級的兒子這個學期只在學校上了兩個星期的課，其餘時間都是在家裡上網課。
為了老人的安全著想，馬女士也沒有讓孩子的姥姥、姥爺來北京幫她分擔照顧孩子的壓力。疫情發生以來，一直都是馬女士一個人一邊在家辦公，一邊戰“神獸”。
光是認真打肥皂洗手20秒鐘這件事，馬女士就和兒子拉鋸了兩週的時間才將其固定為習慣。馬女士要求兒子洗手時長夠唱兩遍生日歌，並且要打肥皂搓出很多泡泡，可是貪玩心切的小朋友不打肥皂衝5秒鐘就跑了，馬女士問他為什麼洗這麼快，小朋友答：“因為我懶啊。”“當時我的火噌地一下就冒起來了。”馬女士說。
馬女士說：“可能是小男孩天性的問題，他們做事情常常很敷衍。很多事，你說一遍兩遍是沒用的，得耐心反覆地、不停地說，才能把事情講明白。聽明白了、認同了，孩子的行動才能有改變。但是在這個說的過程中，就會忍不住發火，嚷嚷起來。”
從事了16年家庭治療的北京師範大學心理學部教授、博士生導師藺秀雲曾經做過相關的調查研究，在疫情居家期間，孩子和家長的情緒都很容易被激惹，導致雙方矛盾衝突增加，“情緒在親子關係中起了非常大的作用”。
藺秀雲說，從家庭治療的理論上來講，孩子對父母其實是非常忠誠的，他們特別願意讓父母滿意，一旦父母不滿意，孩子會非常在意。如果一個孩子經常被父母吼，吃飯慢會被吼、洗手把衣服弄溼了會被吼、寫作業慢了也會被吼……孩子會覺得父母那裡常常有一團火，不敢靠近父母，“這種長期被吼的孩子會覺得自己不夠好，導致懦弱、沒有主見、性格孤僻，也不太會處理與他人的交際問題。”
藺秀雲補充說，心理學研究表明，孩子的厭學、網路成癮等很多問題背後其實都是情緒問題，而孩子的情緒受家長影響很大，一旦家長的情緒改善，孩子一般也會跟著發生很大的變化。很多時候，父母帶著孩子來諮詢室希望改正孩子的問題，“我們發現，其實是父母那裡出了問題。可以說，父母的脾氣有多大，對孩子的負面影響就會有多大”。
發脾氣源於負性讀心術
藺秀雲曾經專門做對立違抗障礙兒童的系列研究，與40多個相關家庭進行了訪談，其中有一個家庭讓她印象十分深刻。這個家庭的孩子上小學四年級，和其他有對立違抗障礙的兒童一樣，孩子特別容易惹爸媽發脾氣。對於其他爸媽來說，即便孩子再怎麼容易惹自己生氣，在被問及孩子有什麼優點時，爸媽也會說出一些，可是當藺秀雲問這個孩子的媽媽時，得到的回答讓她非常震驚：“他有什麼優點嗎？我怎麼一點都沒發現！”藺秀雲說：“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孩子為什麼會這樣了。”
藺秀雲分析說，家長髮脾氣其實很多時候源於負性讀心術，“我們會把孩子的一些行為進行負面評價”。藺秀雲透過一個故事舉例子說明，一個媽媽看到孩子手裡有兩個蘋果，她對孩子說自己想吃一個，結果孩子分別在兩個蘋果上各咬了一口。媽媽的反應是，小兔崽子，為了不讓我吃蘋果還各咬一口；而孩子真實的想法是，想嘗一下哪個蘋果更甜，然後給媽媽。
對應到現實生活中，讓很多家長都容易生氣的孩子磨蹭、不認真的問題，藺秀雲解釋說，小孩的控制能力和規劃能力肯定比成人弱，他們不會想認不認真、努不努力的問題，只會想著趕緊把這件事做完然後去做自己感興趣的事情，磨蹭、不認真其實是他不願意做手頭這件事。
藺秀雲的女兒今年8歲，時間觀念比較差，晚上11點半已經很晚了，刷牙的時候還是很磨蹭，水要一點一點地接，擠牙膏也可以擠出花樣。剛開始藺秀雲也很著急，會直接說“我不等你了”“不理你了”，然後就去睡覺。後來藺秀雲發現，孩子其實是覺得好玩，調整好心情後，只需要催一下女兒：“這個確實很好玩，但是也不能太耽誤時間”，當家長語氣變得好一些後，孩子的配合程度也會提高一些。
小數乘法是馬女士兒子作業中經常做錯的題，疫情期間上網課，這些錯題老師沒辦法面對面輔導，只能把正確解答方法錄成影片讓孩子自己理解並改正。馬女士的兒子每次都是照貓畫虎地把正確答案寫下來，趕緊改完錯題出門玩耍。
馬女士發現孩子根本沒有學懂，卻矇混過關，就想著出去玩，忍不住發起了脾氣，但是孩子也很不開心，他覺得自己明明已經把錯題按老師的影片改好了，為什麼還要被批評，母子常常為此爭吵。
直到期末考試，馬女士兒子的數學卷僅有的兩道錯題都是小數乘法題。孩子看著自己的這兩道錯題十分懊悔，反省過後，主動配合馬女士制定了小數乘法計算題的練習計劃。馬女士告訴記者，絕大部分孩子其實都挺想上進的，但實踐證明，題目如果沒弄懂，再怎麼發脾氣也沒有用。
建立一個“心安島”
藺秀雲表示，當家長在斥責孩子的時候，孩子幾乎不會去反省自己哪裡錯了然後改正，而是會迅速地關閉溝通渠道，開始合理化自己的行為，找各種理由來和家長對抗，這個時候家長也會更生氣。事情過後，家長還會有挫敗感、無力感甚至為沒管理好自己的情緒而懊悔。
當家長忍不住發脾氣的時候該怎麼辦呢？藺秀雲建議，要首先在行為上讓自己的情緒停下來，有一個比較好的方法是建立一個“積極暫停角”，就是在家裡選擇一個讓自己感到心安或者情緒平靜下來的地方，可以是書桌旁、陽臺、沙發、餐廳或者是廚房等任何一個地方，然後去裝飾這個地方，放一些自己喜歡的書或者畫報等，可以給它取名叫“心安島”。
藺秀雲說，當家長要發脾氣的時候，就先走到“心安島”，讓自己內心平靜下來。也可以給孩子建一個“心安島”，和孩子一起商量要怎麼裝飾，等孩子發脾氣的時候，也讓他到自己的“心安島”平復心情。
其實，“心安島”可以不侷限在家裡，藺秀雲曾經遇到過一位經常和孩子生氣的父親，每次生氣的時候，或者想打孩子的時候，就會到樓下，圍著車不停地轉，讓情緒慢慢消解。藺秀雲說，這輛車其實也是“心安島”。
還有一位父親是一所知名中學的老師，因為工作的原因，他可以很方便地和孩子的代課老師溝通，“相當於孩子在學校是透明的，回了家也是透明的。家長一發現孩子的問題，就會發脾氣，懲罰孩子，甚至打孩子”。父親的這種管教方式給孩子帶來了很消極的影響，當時，這個孩子已經有用頭撞牆的行為了。在訪談過程中，孩子告訴藺秀雲，他會把內心的痛苦都向一個枕頭傾訴，如果這個枕頭會哭的話，那它的淚水可能已經變成了一片海了，可見孩子已經非常非常痛苦了。
當孩子的父親來諮詢時，藺秀雲告訴他，也許他的孩子今後會很優秀，可以考上清華北大，“但是我不能保證他幸福。如果你能夠平靜地對待孩子，讓他有價值感，即使將來進不了清華北大，他也能夠感覺到幸福和父母對他的愛”。這位父親聽從了藺秀雲的建議，並找到了自己發洩情緒的方法，和孩子的矛盾衝突也漸漸得到了緩解，後來孩子的狀態也變好了。
如果在“心安島”情緒還平靜不下來的話，藺秀雲建議可以選取一個讓自己舒服的坐姿，雙腳著地，慢慢閉上眼睛，傾聽自己呼吸的聲音，感受自己腹部的起伏，讓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而不是讓自己生氣的事情上。在集中呼吸的過程中，用心感受自己腦子裡冒出來的想法，允許它們的存在，“這其實是我們情緒的一部分，只要去注意就好了，接納它，不要去改變它，把它當成一個正常的反應，追隨這種情緒而不是讓它消失，這樣對調節情緒也是很有幫助的”。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劉昶榮 來源：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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