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美關係」孫海潮:歐美關係的前世今生

孫海潮:歐美關係的前世今生

作者:孫海潮,察哈爾學會外交事務委員會委員、中國國際問題研究基金會副理事長兼歐洲研究中心主任、中國前駐中非大使

來源:歐洲時報,2020-07-07;察哈爾學會

歐洲是美國戰略盟友最多和最為集中的大陸,也是美國自1945年以來,進行戰略控制最為嚴厲的大陸。失去歐洲,美國的世界霸權自然隨之消失。美國不會容許歐洲“脫軌”,對歐洲獨立和聯合自強的傾向和意識百般打壓,馬克龍總統強調歐洲要實現“戰略自主”,恰說明這一“願景”並未實現,也是美國極為忌憚的。

冷戰結束後,華約隨之解散,而美國領導的北約反而持續擴大至前蘇聯的加盟共和國,北約艦炮直抵俄邊界。但當美國在喬治亞和烏克蘭策動顏色革命推翻原政權,要把兩國納入北約時,俄在忍無可忍之際強勢出手,於是便有了2008年的喬治亞軍事衝突和2014年的克里米亞“迴歸”俄羅斯。

歐盟同樣出於鞏固冷戰成果和防止俄羅斯重新奪回當年蘇聯勢力範圍的戰略考慮,由15個成員國急劇東擴至28國。北約東擴只是美在駐歐軍事部署東移和有關國家大量接受美式裝備,在安全問題上完全從屬美國,歐盟東擴則使原有的西歐成員國承受鉅額經濟負擔,平均GDP下降40%,元氣大傷。

德國作為冷戰結束最大獲益國,實現了國家統一,但西德每年需拿出15%的GDP總量援助東部兄弟,20年緩不過氣來。歐盟東擴後果猶存。老成員國因遭受損失極不滿意,新成員國也因“二等身份”處處受壓和所得遠低於預期而怨聲載道。

英國脫歐與此不無關係。美國則達到了削弱歐盟的目的,還強壓歐盟吸收土耳其,遭到拒絕後則極力挑撥土對歐仇恨。美國透過北約和歐盟雙東擴達到了控制歐洲和削弱歐盟的雙重目的。

北約擴張圖

商人總統特朗普用金錢衡量美國與世界的關係。首先是盟國佔盡了美國的便宜,“德國最壞”,這種局面必須改變;其次是與俄羅斯戰略對立耗費巨大得不償失,應該改善對俄關係;三是對華貿易既喪失就業又遭受經濟鉅虧,必須讓中國做出補償。

在此基礎上,特朗普提出“北約過時”和要求盟國支付“保護費”。首次出席北約峰會,對歐洲盟國領導人極盡輕蔑,第一句話便問“北約新總部大樓花費多少錢”?特朗普發起的全球性貿易戰首先向盟國開刀,退出被稱為“經濟北約”的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TPP),撕毀北美(美墨加)自貿協定。美國系統性退出國際機構和多邊及雙邊條約由此開始。德英日加澳等盟國領導人懷著對美關係的極度擔憂先後赴白宮力陳利害,均遭冷遇。

德國總理默克爾作為歐盟實際領袖,英國首相特蕾莎·梅作為美國最親密盟友的領導人,除向特朗普苦口婆心的解說盟友關係的重要性外,還勸說美國萬萬不能改善與俄關係,要求美國繼續幫助歐洲減輕俄壓力。英國還刻意製造了所謂俄逃亡間諜中毒案,拉上美國大批驅逐俄外交人員,與美國傳統勢力一起,使特朗普繼續執行與俄為敵的政策。但當美國不斷強化對俄製裁,而且要求歐洲密切跟進時,歐盟又覺得在安全和經濟雙重壓力下難以承受,法德領導人相繼訪俄,緩和與俄關係,德國強調與俄“北溪2”能源管道建設不能中止。現在的歐俄關係與冷戰時期的歐蘇關係性質基本相同,歐洲對美俄關係的心態也未發生本質改變。

戴高樂推動歐洲一體化建設的初衷,一是消滅歐洲戰爭策源地,二是透過擔任歐洲政治領袖使法國在國際舞臺上發揮大國作用。這兩大目標應該說都達到了。冷戰期間,法國執行有別於美國的中東政策,在西方大國中率先與中國建交,在美蘇間縱橫捭闔左右逢源,獲益良多。密特朗當年曾私下抱怨說法國並不樂見冷戰結束,言外之意是法國難以再發揮獨特作用了,後為限制德國提出建立歐洲單一貨幣歐元。2003年,執行“新戴高樂主義”的希拉剋總統堅決反對小布什“新保守主義”政府入侵伊拉克,美國在未能獲得安理會授權的情況下率無名之師開闢所謂的反恐第二戰場,損兵折將顏面盡失,法國國際影響力增加。

特朗普有關建立歐盟和設立歐元就是為了和美國競爭的觀點,實際上是說出了美國多年沒有挑明的事實。特朗普刻意貶低歐盟和為英國脫歐叫好,甚至當面對馬克龍說法國若能脫歐將可與美國建立特殊關係,班農從白宮離職後長駐歐洲,與英法意極右和脫歐勢力過從甚密,公開鼓勵歐洲分離傾向。美國入侵伊拉克達到了控制中東牽制歐洲和打壓歐元的三重戰略目標,2008年次貸危機後向歐盟轉嫁危機,2009年歐洲主權債務危機爆發,壓力從美國轉向歐洲,歐盟經濟遭受重創,歐元國際信譽急貶。現在不只是打壓歐洲的獨立傾向,而是要極力摧毀歐盟。歐洲只能聽命於美國,做美國的戰略小夥伴。

新冠肺炎疫情發生後,歐美均沒有進行任何形式的溝通和協調,卻在國際市場上互搶防疫用品。特朗普稱法國賽諾菲公司因受美資助,若研製出疫苗需優先供美,招致馬克龍強硬回擊,美又因買光了治療藥瑞德西韋三個月的存貨,使歐盟極感失望和憤怒。G7就香港國安立法發表所謂“擔憂”的宣告,是西方集團在疫情後的唯一聯合行動。特朗普政府為躲避責任先是“斷供”後又退出世衛組織,歐盟則採取了截然相反的立場。歐盟與世衛組織聯合組織網上大型籌款活動,英國增加對世衛組織捐款。德國輿論指出,美國靠不住,新冠使美國信譽崩塌。歐盟解除遊客入境限制名單含中國(要求對等開放)但不含美國,頗能說明問題。

歐美價值觀共同體和戰略盟友的性質不會改變,但利益分野導致具體問題上的分歧是必然現象。歐洲國家包括英國都明確反對特朗普政府偏袒以色列的中東政策,強調以國際法和聯合國決議為基礎的以巴和平計劃。歐洲多邊主義訴求與美國和單邊主義之爭,以及自由貿易和貿易保護主義的衝突不會止息。歐盟對美國退群及退約均表反對。

特朗普宣佈從德國撤出部分駐軍和增加對波蘭駐軍,“懲罰德國”和分裂歐盟的意圖更加明顯,接棒擔任歐盟輪值國主席的默克爾總理說:“美國若自願放棄世界大國角色,德國就必須從根本上思考與美關係”。這句話既反映了歐美關係的現實,也說出了歐洲對美國的無奈。歐洲是強烈希望美國繼續領導“自由世界”的,每當美國提出從歐洲撤軍時,歐洲的“獨立傾向”瞬間便消失無蹤,連聲懇求“不可”。馬克龍有關西方霸權終結和北約腦死亡的論斷,也是基於“恨鐵不成鋼”的嘆息。歐盟去年把中國定性為“體制性對手”,現又把對俄製裁延長半年至2021年1月31日,都是在與美國進行戰略配合。

法國總統馬克龍與德國總理默克爾

新冠疫情改變了世界,也使歐美關係發生變化。歐盟根據自身利益決定對外關係的成分明顯增加,務實求利色彩濃烈,不願過多捲入美國設定的所謂“大國競爭”,儘量避免選邊。美國花費極大氣力干擾中歐關係,效果不彰。在香港國安立法問題上,歐盟雖也發聲,但可以看出來更多是出於“不得已”。歐盟現處於歷史上最困難時期,對美關係還將在“愛恨交加離不開”三者間糾結,處境尷尬,現階段則是“恨”更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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