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文 | 深燃,作者 | 魏婕、唐亞華、周繼鳳、李秋涵、金璵璠、蘇琦、黎明,編輯 | 黎明
再堅持一下吧,或許會有轉機呢?
2020年,對於大多數創業者而言都是充滿挑戰的一年。疫情像塊突如其來的試金石,用困難考驗並試煉著公司的韌性和創業者的心態。
這裡有20位艱難熬過2020年的創業者,他們在沒風的地方找太陽,在最絕望的時候咬牙堅持,他們的公司曾瀕臨倒閉,最終衝過2020年的終點,他們沒有在困難面前認輸。
為了將公司拉回生死線,他們有的用自己的特長賺外快維持公司運轉;有的不得不忍痛裁員,迅速轉變用人模式以降低成本;有的借錢硬撐,在最後關頭幸運地拿到了救命的投資......而在這過程中,他們或曾焦慮到天亮才閤眼,或被相處多年的女朋友拋棄,或者年紀輕輕就查出了各種疾病。
他們說,沒有勝利可言,挺住就意味著一切。
在信念成為稀缺品的2020,希望他們的故事能帶給你一些信心。
01 一些糾結與堅持- 今年6月之前,整個團隊都不知道明天會怎樣
Rany | 30+歲 24KiCK創始人
我們是做格鬥健身的,今年疫情,前6個月我們幾乎沒有收入,直到今天仍然在生死線上徘徊。
我們的成本主要是人員和房租。原來70多人的團隊直接被減到十幾個人,我宣佈某個專案組解散的時候,全體組員哭著說不要賠償,賠償我肯定會給,但那是我第一次在職場有明顯的情緒崩潰。至於房租,所有的房東最多給免1-2個月的房租,我還欠著4個月的房租,所以只能關掉三家門店。
店開不了,為了創造收入,我們用最後僅存的一點錢和幾個朋友合夥開了一個餐廳,另外在電商上賣一些周邊,但這兩部分的收入遠遠跟不上我們需要付的錢。
今年6月之前,整個團隊都不知道明天會怎樣,當時都沒有辦公室,我帶著僅剩的幾個小夥伴,在咖啡廳裡、我家裡,點燈熬油做計劃,但是突然間就會有人崩潰,問做計劃的意義到底是什麼,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開業。
每天,一睜眼就是一個團隊要吃飯,我都沒法形容那種焦慮。資金吃緊的時候,我自己去跟朋友、投資人借了200多萬,對方都是二話不說直接轉賬,這份信任我都記在心裡。
可這還是解決不了根本問題,借錢也有限度,我不可能無休止地去負債,那幾個月脫髮很厲害,頭頂已經快禿了,但也沒辦法。
我們門店6月才開始恢復運營,曾一個月被投訴11次,經過多方打探最後知道是同行。他們的理由是我們上課的時候人多聚集,還有不知道從哪來的外國人。當時只要收到舉報就得檢查,24小時內就不能營業。
好在後面幾個月生意還不錯,但到了12月,北京又零星出現了幾例病例,對比11月同期,我們12月的收入下降百分之六七十。
但好歹這一年就這樣過來了,我要感謝太多人。我的一個供應商曾拍著我肩膀跟我說,你千萬要繼續撐下去,錢等你有了再給。我們還有一位老會員今年充了8萬元的私教,這明擺著是在幫我們。這樣的事太多了,大家做出了巨大的讓步跟犧牲,來讓我們存活。
艱難的時候我時常會想:我們做的是一件幫人獲得健康跟快樂的事,一不偷二不搶三不騙,我們沒有理由放棄。
明年我們也想在異地開拓一些連鎖市場,24號南寧店開始投入試運營,明年3月份開始,我們會去成都、杭州、武漢、深圳、廣州,試圖讓24KiCK在更多的地方留下火種。
梁瀟 | 28歲 日料店老闆
年初的疫情沒有打垮我們,6月北京新發地出現的疫情卻對我們日料店造成了毀滅性打擊。
這家精品日料店在望京,原本生意不錯。年初疫情期間,我們做了一些小型外賣,5、6月份逐漸開始恢復線下經營,整體上損失還能承受。
新發地疫情出現,我們整個行業都受到巨大沖擊。事情一出,我們立刻下架了所有的三文魚菜品,大量的三文魚都倒掉了。我們不可能自己天天吃,倒掉的時候心疼極了,隨後整個店就關停了。一個多月後再次開業,生意依然非常慘淡。
其實我們挺冤枉的,新發地出現疫情不是因為海鮮攜帶病毒或冷鏈市場有問題,但很多人在網上說應該放棄冷鏈市場,對日料店也是一片謾罵。其實國際冷鏈市場對國內餐飲影響非常大,不能一竿子拍死整個行業。
6、7月份,我們店根本沒有人來,本來我們是預定模式,但那段時間我們要現場出去拉客。人們一聽日料就嘟囔日料不能吃,解釋半天,別人覺得我們是為了搶客人,把我們當壞人。
近幾個月疫情已經過去,我們的生意還是沒有回暖。10月以後我們的臨時客人幾乎沒了,只能靠老客戶,但老客戶也不可能天天吃日料。我們現在的狀態是工作日沒什麼人,週末稍微有點人,收入連以前的1/3都不到。
我們現在只能重點服務一些老會員,讓散客再去接受這件事還有點難,但還是希望大家能夠扭轉對日料的偏見。
接下來我們會考慮把模式做輕一點,儘可能壓縮不必要的成本,發展線上,讓店活下來,看能不能等到行業好轉的那一天。
原本家裡不管我創業,但今年我母親讓我不要隨便創業,好好找工作上班,但我還是會繼續堅持。我們最近也做了一些轉型,開了一個無人超市,期待我們的新專案。
- 被股東、員工“背叛”,家長的信任讓我撐到現在
夏麗 | 35歲 某托育品牌創始人
作為一個創業十年的“老人”,我真心覺得今年是最難過的一年。
我們是做培訓的,總部在北京,旗下600家加盟商中,有20%都被迫關掉了。
我們的直營店也很艱難,1月份疫情開始的時候,全國線下店面全部暫停營業。5、6月份的時候南方店面逐漸開了起來,但是到了6月份,北京又出現疫情,9月份才稍微緩過來一點。等於說,我們的部分直營店從1-9月份,是沒有一點收入的。而每個直營店又有高昂的房租成本以及人工成本。
信任這個東西,在利益與風險面前其實非常脆弱。對於員工來說,看不到前途很容易搖擺。我們中間有一兩個星期工資延發了,這個時候競爭對手就開始下手。最困難的時候,從實習生時期就一直跟著我們乾的老員工被競爭對手花兩倍的價格挖走了。最後我不得不站在一線,大家覺得我就像旗杆一樣站在那裡。我覺得創業者的精神就是這樣,如果今天沒有人掃地你就去掃,如果今天沒有人做銷售你就去賣產品,要做到全能。
最崩潰的是,這次我還看到了資本的殘酷。疫情期間我們的股東要求回購股份,意願非常強烈,甚至不惜以訴訟的形式。如果不是我創業經驗足夠豐富,股東的撤資很可能會是壓垮我的最後一根稻草。這也導致我開始重新審視資本。我想向所有廣大的創業者分享一個道理——我們要想清楚需要怎樣的資本,我們不應該是為了錢而要錢,而是應該選擇一個可以一起走的夥伴。
等到最後,我發現真正支撐我的其實是我們的終端客戶,他們能看見你所有的付出。比如,我們北京有一個門店要關了,家長們都是分批次退費的,沒有一窩蜂湧上來,很多家長還透過我們的後臺找到我的微信表達感謝,為我加油鼓勁。相比於員工和股東來說,我發現我們的客戶其實是最信任我們的。為了不辜負他們,我也要堅持下去。
作為創業者,如果一直停留在難上,那大家就永遠都走不出困境,因為會有更難的時候。
所以我們企業內部有一句話叫做“山不過來,我過去”。我們為了活下來,需要積極適應當下的環境,比如研發一些線上的課程、降低客單價、減少加盟費,還開始走下沉市場的路線。
- 扛了一年還在虧損,想關店但下不了決心
海文 | 35歲 奶茶店老闆
我有兩家奶茶店,北京東邊和西邊各一家,都是開在商場裡。西邊的那家去年年底剛裝修完,開業不久就趕上了疫情。
前半年,商場不開業,6月份解禁後,商場做了很多促銷活動,當時效果還挺好,那幾天生意不錯,我們也挺有信心,甚至還想在西邊的商圈再開第二家店,沒想到趕上疫情反覆,商場又關了。
我們當時非常沮喪,好不容易看到的一點希望又破滅了。一個多月以後再開張,客流雖然慢慢恢復,但生意還是受影響。再加上西邊的店鋪靠近五棵松體育館,今年沒什麼演唱會,生意就更難做。
撐到現在,基本上每個月都是入不敷出,每個月房租加人工、物料的費用大概5萬,收入最多能有1-2萬,西邊的門店加上前期投入,虧損三四十萬。
現在要想繼續就得持續往裡投錢,但奶茶店在北京已經非常飽和了,頭部品牌體量也非常大。如果從產品形態和整個品牌調性來講,沒什麼太多區別的話,其實沒有太多機會。
我跟旁邊的其他商戶聊,他們的看法也類似。現在競爭激烈,在一個商圈裡能見到太多相似的品牌,而且租金成本非常高,想靠單體店迅速掙錢,難度很大。
之前我非常焦慮,在大勢面前有一種強烈的無力感。但是這半年來,心態慢慢平和一些,認清了整個環境,也在默默忍耐和等待,我覺得這也是一種積累。
任何行業開始做的時候肯定是滿懷激情和憧憬,但這跟能做起來,還相差非常遠。不是不努力,也不是產品不好,但就是不見得能掙到錢,商業就是這麼殘酷。
創業者首先得有強大的內心,要能經得起折騰,失敗是一種常態,成功是非常小機率的事情,就看怎麼把心態調整好,把所有積累變成今後的財富。
我們幾個合夥人在商量年前或年後把奶茶店關掉,但也沒有想清楚,一方面覺得沒必要再這麼扛下去了,另一方面關掉也挺可惜的,還在徘徊糾結。
- 賬上的錢不夠發下個月工資時,我會懷疑人生
王勉 | 34歲 遊戲公司創始人
我們公司成立六年了,但還沒進入到穩定的狀態,這其實也和遊戲的行情相關。
除了王者榮耀這種遊戲之外,大部分遊戲產品的壽命不超過三年,一般的產品甚至不會超過一年。不過大公司有錢,可以同時做很多個專案,我們這種小公司就只能一個專案一個專案做。如果一個專案做不成,營收不好,公司很容易命懸一線。
創業每時每刻都會遇到糟心的事情,比如培養出來不錯的下屬,經常會被大廠挖走;遇到不靠譜的技術或者策劃讓專案走了彎路,不得不中途換掉人等等。
但是最要命的事情是“產品想得很好,但最後落地不盡如人意”。而我們正在經歷這樣的危機——研發了一年多的產品原定在今年就要上線,結果實際測試的資料和預期不符,我們不得不改進產品,延期上線。
之前公司有一款老產品,還能持續提供一定的收入,現在隨著新專案的投入增多,老專案已經沒法養活新專案了,公司進入了緩慢的虧損期。一旦明年上線的專案資料沒有達到預期,公司就會很危險。
產品沒出來,要持續投入,壓力成倍增長,這個過程非常痛苦。如果中間不投入了,相當於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你只能花漫長的時間和鉅額的資本去賭明天,賭我的產品上市後能夠賺到錢。不過就目前的情況來看,產品算是在步入正軌。
我們一共做過五款產品,前兩款產品不及預期,中間一度資金遇到困難,我當時每天看著賬上的錢都不夠發下個月的工資時,會懷疑人生:我出來這麼折騰到底是為了什麼?
其實做這個行業最大的好處是,你依然可以憑藉著你的創意和想法做出來一款大家都很喜歡的遊戲,這個行業永遠都有底層逆襲的故事。回顧自己的初心,就是希望我們做的遊戲有很多人來玩。如今這樣的想法依舊沒變。
02 那些咬牙硬撐的辛酸- 所有人衝在一線,我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
楊斌 | 44歲 無錫淘寶影視基地老闆
按照原計劃,今年1、2、3月我們會服務著名導演張黎的電視劇《輸贏》,4、5、6月有正午陽光的新劇,是很完美的一年。疫情一來,劇組沒法開工,後來忙的時候忙得不得了,虧的時候又虧得喘不過氣。
和橫店、象山不同,我們是現代化的影視基地,要大量租賃現代化的辦公室、寫字樓、樣板間,為劇組量身定做配套場景,差不多有10萬平方米,工作人員有100多人。
年初,為了當時大劇組的大戲,我們燈光、美術、攝影、木工等等都給安排好了,特地還留了一兩百個群眾演員,為了劇組囤了很多新鮮蔬菜,租了一百多輛車。房租一個月150多萬,人員工資每個月30多萬,結果停工3個月,面臨著資產損失、人員滯留,每天都是苦熬。雖然政府補貼了兩個月房租,但粗略算下來虧損至少還有一千多萬。
我們這是重資產行業,沒有放棄一說,放棄就是破產。
我們團隊在這行幹了二十多年了,最老的員工跟我幹了15年了,幹不了別的,大家都拖家帶口在我這裡,比如老公做場地的木工,老婆做飯館服務員,兒子做劇組司機。他們也很不容易,還給我們打氣,說等正常了再拿工資。
這讓我挺感動的。我跟愛人商量,賣一套房子,先挺挺,工資不發不行。後來有個政策扶持,去年借的500萬貸款,今年可以晚點還,稅收可以晚點交,才勉強撐過來。
轉折出現在6月份,影視行業復工,戲一部接一部來了,7月份最多接了15個劇組。但其實對於基地來說,人手和場地有限,再多來的劇組我們也籤不了了。
復工後,家裡沒人,所有人都在一線,每天都工作十幾個小時,連我都上一線了。我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導致血糖升高身體出了問題,住院都沒時間,熬到10月撐不住了,每天上午去醫院,下午還得回劇組,折騰了半個月。
不過,行業情況還是不太好。去年我們規劃好今年有50部戲,現在總共只接了32部。很多戲說過要來拍的,後來就沒有了,資金流跟不上。同行也很難,很多損失和成本我們也得和合作夥伴分攤,不是你倒閉,就是我倒閉,有的沒談攏,就因此沒得合作了。
之前本來想年底帶團隊出去團建,好好犒勞一下大家。現在疫情又有些反覆,還沒有最終決定。總之,總算暫時熬過來了。
- 不敢倒閉,否則後半輩子都要打工還錢
高倩 | 32歲 實體書店+實踐教育專案創業者
我的公司為什麼沒倒閉?因為我沒有勇氣宣佈“不做了”,所以還在硬撐著。
我把所有的精力、金錢全部投到這個專案了,當初所有能幫我一把的朋友,都實實在在地拿錢支援我了。如果我現在放棄,相當於純賠近三百萬,那就徹底沒有翻身的餘地了,可能後半輩子都要打工還錢。
起初我想得很輝煌,在順義西北部做了一個書和印刷的結合體——實體書店+實踐教育展覽基地,服務內容是接待中小學生來這裡參加課外實踐活動,給孩子們講述中國印刷史。
這個想法源於我的父親,他是一個殘疾人,從印刷工人做到廠長,在2018年走完了他的一生,在我眼中,他這一生非常有教育意義。我剛好三十歲,覺得人生應該做一件有意義的事。那年年底,我以緬懷他的方式做了這個專案,希望能給孩子們帶來更好的文化教育。
跟設計師初期商量時,我就說,我知道一次展覽不能把所有的孩子都變成品德高尚的孩子,但我願意給他們種下一顆種子,當他的人生面臨某種選擇時,可以選擇做一個好人,哪怕是一個平凡的好人。
書店和基地落成後,沒執行幾個月就趕上疫情,孩子們停課了。
去年和今年上半年,我們拿到了國家對實體書店的專案補貼,這讓我感覺,做有意義的事,是有反饋的。說真的,如果沒有上半年的補貼,我絕對撐不下去。當我知道下半年沒拿到補貼的訊息時,簡直就是暴雨中的一個大霹靂。
這一年昏天黑地,好像過了好幾輩子一樣,永遠也盼不來天亮的感覺。我跟員工們說,有事就來,沒事就別來,因為養不起,我連自己都快養不起了。
對我來說,生活特別艱難,是堅持還是放棄,真的就在一念之間。大部分同行已經倒閉了,轉行做微商、做醫美,我在想,文化產業研學怎麼這麼脆弱,行業完全沒有支撐感,明年怎麼辦呢?
今年我沒閒著,把基地進一步細化裝修了,又投入了15萬,還在爭取社會大課堂的授牌,年底,我們交了明年上半年的房租,準備搶明年開學後的第一塊蛋糕。
如果我撐到那時候了,不求能賺多少錢,只求不賠得這麼慘。
- 我的公司沒暴雷,但一出去就被人當成騙子
葉均 | 34歲 前P2P從業者
2020年對我們公司來說是劫後餘生的一年。
今年,P2P行業經歷大清退,我在P2P行業做了多年,老東家也暴雷了,外界認知存在慣性,客戶認為我和現在公司做的業務還是P2P。每次解釋半天,客戶還是將信將疑,這讓人很苦惱。緊接著疫情來了,前半年公司業務進展緩慢。
前幾年,行業蒸蒸日上,從業者日進斗金,但這都是暫時繁榮。一位朋友發朋友圈說,自己公司月淨利潤1億,結果今年他滯留海外了。我九年前打過一場麻將,桌上其他三人運營的三家平臺今年暴雷總金額超過500億。我五年前參加過一次P2P高管飯局,一大半今年都進去了。
P2P暴雷,受傷最大的是出借人,虧損幾十萬、上百萬的很多,有人甚至虧掉了救命錢、棺材本。到這個階段,他們的錢就更難回來了。更可憐的是,他們還會被二次、三次收割。
比如有人會說,在平臺內部有關係,能“私兌”,但得提前給錢。有人打著維權旗號建各種群,實際是幫平臺分化、瓦解、收割出借人。這種操作內行一眼就能看穿,但是出借人會一次又一次上當,勸都勸不住。
P2P商業模式天生存在缺陷,幾千家平臺惡性競爭,越騙出借人,出借人越信,造成逆向淘汰。這是一場悲劇、鬧劇,值得好好總結、反思,以免重蹈覆轍。
行業已經被汙名化,曾經的從業者也會被當作騙子。甚至有些公司的HR表示,只要有P2P從業經驗的,一概不招聘,因為要麼腦子有問題,要麼人品有問題。未來,我只能慢慢消除誤解。
今年下半年,我們公司的業務開始有了恢復。不過,我們今年也不敢奢望業務上有太大成長,重要的是活下來、想明白、把路趟出來。
- 合夥人一個考證一個開店,就靠我一個人死撐
張謙 | 33歲 小程式電商創業者
前兩次創業經歷起起伏伏,我就一個感覺,不甘心,總感覺我再使點勁,還能再成功。
第一次創業趕上P2P大行其道,我創辦了一家網路廣告代理公司,那一年半,我和小夥伴每個人賺了將近200萬。2018年底我做貨到付款的二類電商,結果資金鍊承受不住,2019年我就把業務停了。我現在這個專案,是奔著社群營銷和直播電商兩塊業務去的,目前做了一個小程式,拿到品牌的代理權後,在小程式商城、抖音上賣。
這事從去年底開始謀劃,找到了另外兩個人,一個是做媒介的大姐,是我之前接觸過的唯一一個不拿回扣的人,另一個是做營銷的一個兄長,發跡於藍標,有人脈資源。
我不太懂管理,希望你好我好大家好,在設計股權的時候,我給自己定的45%,他們加起來剛好超過我。我想得很美好,希望大家透過這次創業,都能翻身。
這位大哥跟我有八年的交情,可每天給我傳遞負能量,他沒房,我幫他找房,他說沒工作氛圍,我租辦公室,他說“沒錢了”,我給他拿。大姐之前一門心思在望京開飯店,賠得很慘。後來我幫她繳社保,加上借給她的,一共是45萬,到現在兩年多了還有一半沒還。
接下來,公司運行了兩個月時間,我發現,大哥每天忙著上網課,說要考消防師工程證,大姐在燕郊開了一家奶茶店。現在的狀態是,只有我一個人幹活。我給他們安排的事情他們也不做,我特別生氣,要強行稀釋他們的股權,結果他們一個一個都不出現了。
慈不掌兵,義不掌財。一個老好人沒有辦法統領團隊,一個人太仗義的人不適合理財,這兩個錯誤我都犯了。
今年我的心態真的崩了,年紀輕輕就檢查出了糖尿病。住院期間,今年這一堆事在腦子裡轉啊轉,再加上得這病的都是老年人,和他們相處一個月,真的會被暮氣傳染。
我來北京15年了,現在開始懷疑自己,感覺自己做什麼都做不成,能力駕馭不住野心。這段時間有個朋友給孩子換學區房,我突然意識到,就算我真的翻身了,我的下一代大機率還是如此,週而復始,無解。
但可以明確的一點是,因為骨子裡的自卑,我肯定會繼續堅持,我給自己的時間至少還有半年到一年。直播帶貨這個行業在趨於規範化,我相信這個專案在春節前後就能聽到讓我振奮的訊息。
- 不想未來35歲還去面試,所以要堅持熬到產品上線
Jeffrey | 26歲 網際網路創業者
入行五六年,經歷過辦公室政治,做過鬥爭下的犧牲品,陪同過初創公司從起步到遣散;從研究助理,到後端,再到主程(技術開發程式設計師),最後做全棧。我看清楚了,你再努力打工,明年買房換車的也只有你的老闆。
去年10月,我和目前一個合夥人做的小程式“國慶頭像”意外收穫了一波流量。這給了我一種指引,讓我覺得只有自己做產品、運營下去,才能長久生存,不能去做外包,做一次收一次錢。
12月我裸辭創業,選擇了廣州。跨年當晚,拉上了幾個好友,祈求新專案新一年的起飛。這個專案簡單說就是用自己做的小程式流量變現,再做一些增值付費服務。後來我組織了一次線上會議,講解產品,我們當時約定,各自發揮長處,產品開發前後端互相監督,大幹一場。
誰知剛過不久,遇上了疫情,專案也擱置了。疫情持續到2-3月份,我還沒敢把裸辭的事告訴家裡,3月從老家回到廣州,悶在宿舍,創作並且上線了幾十個小程式。4月左右,我開始真正啟動計劃,分析競品、體驗競品、拉攏合夥人,講解自己的想法、設計產品和盈利模式,幾個人註冊了一家公司。
說好的5個人合作,團隊都是股東,但尷尬的是,大家沒有聚到一起。有些合夥人一直是在職狀態,只有我自己是全職策劃、開發。但我理解他們,如果全盤扔下去,那就不是叫創業,而是賭博。賭贏了是運氣,賭輸了,是正常。
現在公司有零星的收入,但只是杯水車薪,我也沒給自己發工資。讓我糟心的是,這種孤獨的狀態貫穿一整年,而且還會繼續,規劃好的產品,想著能在2020這個歷史性的一年上線,眼看還有幾天了,卻不能如期上線。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但我相信專案不是失敗,只是還沒成功。
好在,我今年挺過來了,我覺得自己只能靠這行起飛。因為我不想未來35歲還去面試,40歲被開除後沒有收入來源,沒有依靠。
03 絕地求生的方法- 靠出租電腦、改造電競房,網咖店艱難回血
鍾炎烈 | 37歲 艾爾文網咖創始人
我們公司做的是智慧網咖連鎖店,也就是電競線下場館。目前我們在泉州有30多家門店。
春節前兩個月,我們新開了12家直營門店。本來我們已經苦苦掙扎一年多了,傳統模式成本高,一度我們公司困難到創始團隊只領一塊錢工資。去年底找到了現在的新模式,剛剛得到驗證,終於走出困境,還投入近千萬做了改造。
疫情來的時候,我們賬上只剩下10萬塊現金。本來30多家門店一天收入就有8萬,我們沒有過多的現金儲備,而且我們剛剛開了那麼多店,所有的錢都投進去了。疫情一來,業務直接停擺。30家門店的房租,總部的工資、工程款、電腦款等都要支付。
我們先跟房東談判,房租暫緩了,然後趕快開始裁員,每個門店只保留兩個員工,減少支出,總部沒裁員,因為組建團隊不容易,但是員工第一個月工資只有30%,後面陸續發到60%。
疫情期間很多人要隔離,第一個14天,第二個14天,第三個14天,感覺離疫情結束遙遙無期。
也是窮則思變,沒辦法的情況下我們開始做電腦出租,把電腦送貨上門給客人在家裡玩。一方面電腦出租有收入,另外有押金,這就增加現金流了。
後來我們發展很多酒店也是閒置的,我們就跟酒店合作推出了電競房。不會有大量人員聚集,收入我們跟酒店五五分,畢竟有一些有條件的重度使用者疫情期間還是願意玩。
復工的時候,因為泉州有個酒店發生了坍塌事件,我們又不能開業了。但我們已經到了生死邊緣,為了生存,我們組織了一些商家溝通協調,最終推動了我們的線下店全面復工。
整體上來看,剛開始就是我們最難的時候,但是兩個多月以後,特別是酒店電競房做出來了以後,我們就有生存能力了,到後面我們一天都有2萬多收入。那時候全行業都停了,其他網咖的顧客沒地方去也都被我們吸引過來了。
整個過程我們在同行中跑得最快,在同行業務下滑50%的情況下,我們用最快的速度恢復到了百分之八九十,現在有很多門店已經超出去年的盈利水平。
- 裁員自救,把運營和銷售換成了AI
老王 | 33歲 AI測膚企業聯合創始人
我的這家公司創立於2019年,為醫美行業提供技術支援,專注於女孩子拍張照片就能測膚質、臉型、顏值的演算法。由於B端業務運營非常複雜難懂,融資就沒那麼容易。另外,去年很多甲方收縮預算,我們的賬期也延長了,現金流告急。
我評估了一下,覺得運營和銷售人員對於公司當下解決現金流困難的作用不大,就開掉了3名銷售、運營和影片拍攝人員。有一句話我一直特別認同:當創業者不再關注模式和夢想,而是開始關注現金流,就說明這家公司,真的變成了一家公司,而非模式創新的一場賭博。
在這種危險的情況下,我賭了一把:用技術代替銷售和運營大部分的工作。我偏執地認為:一家公司,有60%-70%的事情都能用技術來解決。人力成本過重的企業,很難熬過2020。而我們自身又是做人工智慧的企業,這種自救思路其實也順理成章。
我們的轉型路徑是——把一切重複的、浪費時間的工作交給技術部門,不追求技術做到極致,達到人的百分之六七十的能力即可,把大部分的錢都投給技術部門,做到一個技術大約能代替3個運營,讓技術提升工作效率,提升到不能再提升的時候,再請更專業的人才。
這件事聽起來挺不可思議的,一開始也遇到過波折,比如運營需要綜合理解銷售、市場、產品的業務,而技術的理解很多時候是單線條的,但是沒關係,從最初“呆頭呆腦”的版本不斷迭代最佳化,現在技術能代替銷售和運營40%和50%的工作,每個月還會上漲將近2%,會越來越省力。
目前來看,這步算是賭對了。至少我們活下來了,有了穩定的收入,現金流轉正,也不擔心融資了。
另外,疫情期間我意外地開闢出一條獲客的方法——創始人親自下場寫文章。因為疫情,沒法出門聊業務,又裁掉了以前能幫我產出內容的小夥伴,但我又有很強的表達欲,就給一些大的網際網路資訊平臺投稿,因為當時VC趨冷,我就從客戶的需求角度出發,寫了一篇文章,閱讀量很不錯,後來也確實因此吸引來了客戶。
使出渾身解數,大膽尋求變革的路徑,我們最後在這奇幻的2020中活了下來,還驗證了我們的業務模型設想,回過頭來看真的是萬萬沒想到。
- 發展副業給員工發工資,也是在嘗試轉型
Jack | 31歲 外貿公司創業者
外貿行業,訂單就是生命線,公司沒有訂單就像人在ICU,心電監測儀變成了橫線,今年我們公司的狀態就是,還在喘氣,偶爾有一些訂單維持著。
我們是做戶外手推車產品的,從工廠拿貨,做B端的批發。疫情之後3、4個月都沒有訂單,今年一年公司賠了70多萬,原來公司有13個人,現在只剩下4個人了。
從3月開始,每天我的腦海裡都有這樣一個念頭——這個公司可能要完了。最絕望的時候焦慮到天亮才能睡著,感覺我把腦子裡的一團亂麻理明白了才能入睡,晚睡讓我有安全感。
所有的焦慮完全都是我一個人扛著,員工每個月照常拿工資,他們不會覺得公司快不行了。之前還有女朋友會鼓勵我,後來她覺得我不適合創業,也因為忙於工作,疏於和她互動,兩個人就分手了。至於家人,壓根不知道我創業,他們一直以為我在上班。因為我的父母觀念比較傳統,覺得穩定最重要,我不想讓他們擔心,就一直沒告訴他們。
活得這麼痛苦的情況下,之所以沒有散夥打工,就是因為自己還是不甘心,總覺得還能在方法和產品上找到翻盤的機會。而且團隊已經搭起來了,也聯絡上一些工廠和客戶資源了,不想輕易地扔掉。每個創業者可能都會有這樣一種心態——創業越久,越不想輕易承認自己失敗,還是會掙扎一下。
前段時間有個朋友和我說想創業,我一開始還告誡他:你想明白了再做。但最近我想明白的一件事就是——創業永遠沒有想明白的時候,很多如今頭部的一些公司,他們創業時候也沒有想明白很多東西,只不過他們可能資源更好一些,用一個故事就可以打動別人。我現在的態度變成了,如果真的想創業就去做吧,遇到問題,解決問題就好了。
為了不讓這家公司倒掉,能每個月按時給員工發工資,我一直在消耗自己的積蓄。而且我還會自己找賺錢的路子——比如我有網站最佳化方面的特長,會接一些網站搭建、最佳化的活兒,目前服務了幾個客戶,收入還不錯,想著再找一些同行,為他們做服務。這也是探索公司轉型的一次嘗試吧,以後也有可能重點發展網站最佳化這塊業務。
- 半年沒一分錢收入,工作室從拍短片轉型長片儲備
Arkay | 26歲 影視工作室
我從傳媒大學畢業沒幾年,和同學一起開了一個工作室,拍廣告和短片。
4月份,剛花20萬在高碑店文化園租下三層樓,一層辦公,一層拍攝,一層住宿。前幾個月疫情短暫性緩解,行業有所好轉,我們都有點鬆懈,但沒想到在資金迴轉的關鍵性節點,北京第二次疫情把所有計劃都打亂了。
當時,我們手裡的專案黃了一半,去年專案的十幾萬尾款一直到不了賬,今年直到7月份,工作室還沒有一分錢收入。而且那個時間點又快交下一波房租了,我們手裡的錢,基本上都耗盡了。我找最好的朋友,開口借了10萬,第一次借這麼大一筆錢,勉強熬過去了。
這次疫情促進了團隊的轉型。首先,廣告和短片的製作,本身已經到了瓶頸期,如果繼續下去,可以預見未來很長一段時間,我們不會死,但也不會有爆發。這些對於我們這些想做電影創作的人而言,沒有太多能力提升上的幫助。
所以,我們準備先把這部分原有的業務暫停,集中精力做長片劇本內容開發。這個不需要場地,等房租到期可以退租,也能節省人力,輕量化辦公處理。目前收到了一部分尾款,按照這個計劃,資金堅持到明年年中應該是可以的。
這一年,在北京的同行朋友少了很多,他們要麼轉行了,要麼回老家了,太多人沒堅持住,身邊一下子就冷清了。
我熱愛這個行業,無論如何都會把這行做下去的,只是需要做一些取捨。經歷這一遭,我覺得自己還是不太適合做商業,堅定了要實打實做內容創作者的信念,也算是收穫吧。
- 最糟糕的一年出來創業,但好的內容還是有市場
李嵐峰 | 30歲 語問教育創始人
在今年這個所謂最糟糕的一年,我決定出來創業了,做的是一家K12 To B的內容公司。
當時的判斷是,在中國這幾十萬家培訓機構中,除了極少數的玩家有自己的研發之外,很多中小型機構其實是沒有研發實力的。而從To B這個大方向來說,我是覺得行業發展到一定程度,一定會出現行業分工。所以就想著切入到教培行業To B的內容賽道上。
結果,真正試水之後才發現,現實要比想象中困難得多,今年整個教培行業受到的衝擊挺大的。
為了宣傳我們的企業和產品,我們報名參加了一個行業的展會,為此認真地籌備了幾個月的時間報名,希望能夠得到行業的認可。會展當天我們興致沖沖地去了,想著肯定能籤不少客戶,甚至列印了合同,把乙方的名字都簽了上去。
沒想到竹籃打水一場空,整個展會一個單子都沒有,零成交量。後來我問了同展會的人,零成交的參展商非常多。而且大家都普遍表示今年比去年到場的人次成交量都降了很多。去年一個口才類的專案一天就簽了二三十單,結果今年連三分之一都沒有。
那次受到的打擊真的是非常大。我一度懷疑自己的創業選擇是否是正確的,每晚都睡不著覺,每天都在焦慮,“萬一我帶著我的團隊、我的兄弟們幹,最後只幹了幾個月專案黃了這可怎麼辦?“所以也不敢輕易地說放棄,每天都逼著自己想公司的哪些地方可以再完善一點,戰略上是否可以再做調整。
真正的轉折點是前段時間簽了幾個客戶,儘管成交量不大,但這是個非常積極的訊號。尤其是有一個客戶,他們自己開車從河北香河來到北京,專門坐下來聽我們講產品和創意理念。原本計劃是半個小時就結束了,最後越聊越起勁,我把我們教學總監也叫來一起聊,聊了三個小時,而且現場就簽了合同。
說實話這個客戶讓我們團隊開心了好久。因為這些客戶相當於放棄了很多巨頭的產品轉而選擇和我們合作,說明我們的產品是有市場競爭力的,說明創業找對了方向。
創業將近半年的時間,距離我當初定的目標還有一些距離,但是整個公司還是逐漸在走向正軌。對於創業者來說,在整個大環境不好的情況下,尋找能夠匹配你的能力和市場需求之間的平衡點是非常重要的。目前看來,我當初下海抄底的決策還是很正確的。
04 艱難中的憧憬與希望- 借錢、抵押,在資金快耗盡時拿到融資
Leon | 26歲 遊戲公司創始人
我從去年開始創業,公司做遊戲開發,一開始我們找了一個個人投資人,拿了100萬的啟動資金,我和合夥人又湊了100多萬。當時我們的計劃是,等遊戲開發出來,我們再去外面找公司拉投資。
遊戲圈是這樣的:產品開發出來後,一些公司會根據經驗判斷這款遊戲能不能火,如果覺得能賺錢,有意向的公司就會購買這款產品或購買部分公司股權。每一款產品都像一個獨立的商品,遊戲不上線,公司就沒有任何收入。
從去年到現在,我們一直在開發一款手遊,現在還沒上線。疫情期間本來對線上遊戲是利好,但我們產品沒上線,錯過了這波流量,而且因為在家辦公,遊戲開發進度耽誤了2個月。
遊戲開發非常燒錢。今年10月的時候,公司賬上的資金就已經見底了。當時我跟合夥人兩個人到處去借錢,我向家裡借了20萬,合夥人把新買的車抵押了,又透過其他渠道一共借了幾十萬。靠著湊來的這筆錢,我們公司撐到了現在。
這有一種破釜沉舟的感覺,我們對自己的產品有信心,所以一定要撐到把產品做出來,讓那些發行公司看到我們的產品。我們前期已經燒了200萬,要是中途放棄那這些錢就打水漂了。
這期間有一家公司一直在跟我們談,但對方一直沒說要投資,我們知道他們是故意在拖,因為我們這邊資金越困難,他們手上的籌碼就越多。最後我們拿到融資時,這款產品作價是非常廉價的,原本只用出讓10%的股份,但我們出讓了20%。沒辦法,公司缺錢,主導權在對方手上。
在拿到融資之前,我從大學開始談了四年的女朋友也提出了分手,自從創業後,我跟她相處的時間就變少了,也沒有太在乎她的感受,創業一年多公司一直燒錢,女朋友說她看不到未來。我挽留,但已經太晚了。我們本來養了兩隻貓,女朋友走的時候帶走了一隻,剩下的這隻貓也孤獨了。那段時間連續兩週我每天凌晨四五點才能睡著,第二天7點多就要趕到公司。
遊戲行業競爭很激烈,以前是十不存一,現在可能是百不存一。一開始選擇創業,僅僅是因為喜歡遊戲,年輕人比較容易衝動,對別人開發的遊戲總是要去挑刺,然後就總想做一款自己的遊戲,有點跟別人不一樣的東西。
熬過了2020,我們拿到了融資,產品明年初上線,終於要開始推向市場了。
- 曾擔心家長批次退課,後來一個學員都沒流失
柒月 | 40+歲 心理類教育機構創始人
不是所有的創業都僅僅是為了賺錢。
我們去年9月開業,11月步入正軌,12月有了擴張計劃——打算把對面400平米的場地租下來,增加針對更低齡孩子的業務,寒假的冬令營也籌備好了。故事的開頭,順風順水。
之後疫情就來了。從2月到6月,我和老師們就在機構裡一起打磨課程、佈置教室、做飯拍照,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出門:一邊“自娛自樂”,一邊期待著開課的那天到來。
直到6月,之前一個經營得很好、師資也很好的教育機構突然退租不做了。之後我和我的合夥人去街上走了一圈,發現時尚集團旗下的書店、一個很大的傢俱品牌店也倒閉了。身邊優秀同行、周圍線下店的倒下,都給我的衝擊很大。
本來以為6月可以復課了,房東還把大家聚在一起談論復課之後的房租,結果第二天北京又出現了新發地的疫情。直到7月中下旬,才真正復課。
我們這家機構的會員不多,只有20多個,在整個過程中,只有一個會員因為要離開北京才提出了退費,其他家長都是問什麼時候能開課的,這給了我們很大的信心。
復課第一天,有一個孩子進門第一句話就是,“老師,我回來了”,我當時特別感動。之前退費的那個孩子,北京疫情好轉之後就回北京了,正好他回北京的第一件事就是過生日,他媽媽問他想要什麼生日禮物,他說的竟然是想回來上課,他媽媽就帶著他來了。
在戰疫自救的過程中,我們有了很多意外的收穫,讓我覺得堅持是對的:比如疫情期間,我們現金流吃緊,但還是出資送一名老師去培訓了,後來她成為了我們這邊的業務主力;因為家長的口口相傳,我們的會員也從20多個發展到了80多個;之前為了過渡做的線上課,疫情之後從北京做到了省外……
經歷過這些之後,我想對創業者們說:遇到困難的時候,想想創業的初心,考慮好風險和成本之後,如果能堅持下來,就可能看到奇蹟發生。
- 過去我在工廠車間摸爬滾打,現在被迫擁抱網際網路
徐項飛 | 39歲 家居品牌創始人
我是做家居品牌商品的,有一家自己的工廠。前幾年行業都很平靜,每年幾百萬銷售額,接近一百萬的淨利潤,雖說不像很多大老闆賺大錢,但生意總體還不錯。
過去十年我都是做實體,沒做過網際網路,因為不太懂,也不知道怎麼做。疫情期間,工廠停工,經銷商關門,實體店倒閉,逼著我去擁抱網際網路。上半年聽說直播帶貨很火,人都在直播間買東西,不去實體店買了,於是我就在公司組建了一個直播小組,帶著大家做直播帶貨。
但說實話我們都不懂怎麼做直播,我們一幫在工廠車間摸爬滾打了十幾年的人,站在鏡頭前根本不知道說什麼,手都不知道往哪放,笑起來也覺得尷尬,鏡頭畫面放多大,身體露出多少比例,完全沒概念。我們店裡那幾個銷售員,平時是銷冠,跟顧客介紹起產品來頭頭是道,但直播的時候就站那不動,顯得非常僵硬,感覺不是那個意思。
於是我帶頭讓大家快速學習,我把大家關在會議室裡,連續看了一週的直播帶貨,各種大小主播都看了,我讓大家做筆記,每天總結心得、出策劃,然後我們就對標覺得不錯的主播來模仿。銷售當主播、前臺當主持、運營來拍攝,還有人串場,於是草臺班子就這樣搭起來了。
我們前後籌備了一個多月,做了三場直播,效果還不錯,雖然銷量不是很大,但來自經銷商的反饋很好,有一些經銷商還找過來向我們取經,想讓我去給他們講課,他們也想學直播帶貨。這次直播帶貨的嘗試,算是在疫情這樣的極端環境下,我們公司團隊的一次大膽嘗試,鍛鍊了我們探索新業務、擁抱網際網路的信心,我打算把這項業務長期做下去。
而且我發現了一個新市場,實體行業的小老闆們很多也想嘗試直播帶貨,但完全摸不著頭腦,他們急需要人指導,也願意付費接受培訓,所以我在考慮是不是可以做一個直播帶貨培訓課程,專門針對實體小老闆,就講怎麼實操,不玩虛的,幫他們解決實際問題。
這一年很多實體小老闆都過得很艱難,在疫情面前、在網際網路面前,很多人手足無措,過去的經驗失效,新的技術又不知道怎麼迎接,逼著我們去做一些改變,去學習新的技術手段和營銷方式。所以危機中也是有機遇的,只有抓住大勢,才能找到新的業務方向。
- 國慶檔拉了影城一把,現在期待春節檔
李柳 | 34歲 某私人影城店長
最近來武漢透透氣,回去再面對局面。
2月份,影院全面停工,一熬就是六七個月。7月16號,正式宣佈影院能復工後,朋友圈有了那幾個月裡唯一一次喜慶。之前各種小道訊息滿天飛,有一次有一張大地影院的海報流出,說7月20號復工,當天還上了微博熱搜,後來大地影院出來闢謠,那時候大家都被折磨得不想問,不想說話了。
我做這行快10年,影城開了三年。停工這些天,14個基層員工都差不多離職了,有去做保險業務員的,有做微商代理的,有個賣二手車去了,還有自己創業開飲料店的,店長也轉行去外地的食品企業了。我理解他,畢竟要養家餬口,走的時候特意請他喝了一頓,道個別。
我們當老闆就屬於苦熬著的。天天都感覺撐不住,但這也算重資產,投入了八百萬,只能繼續熬。
從2月停工起算,近8月復工,我們要負擔人力和房租,和房東協商免除了3個月,剩下的房租和人力工資,保底虧了40萬左右,直到現在,房租有小部分還是欠著的。
雖然8月復工了,跟房東商量降租金30%,那時政策要求上座率不得超過30%,不能賣零食,情況也很難。除了國慶節那個月收入和支出基本持平,剩下8、9、11、12月還是虧著的,雖然《八佰》看起來比較給力,但其實狀況都差不多,一直沒很出彩的片子來。我之前對《金剛川》抱了很大希望的,不過後面也沒有特別好。復工後,加上房租和人力成本,又虧損了30多萬。
現在也還是繼續貼錢,這些錢都是我們自己七拼八湊的,近一半是我們的個人貸款。
本來12月初,《緊急救援》和《神奇女俠》上映,我還是挺期待的。結果兩部A+級影片,上映一週了,兩部加起來票房才5億,遠遠不及預期。現在新片《晴雅集》、《送你一朵小紅花》還只能觀望。
我心裡焦慮,但是從不對外顯露,日子總得過。現在就期待著過年疫情不再反覆,指望著春節檔幾部大片,能再收點錢補貼明年的,不然明年就沒得熬了。
- 當地老闆思維固化,但我還是想幫雲南品牌走出去
思祺 | 30歲 新零售企業服務創始人
我們是一家提供新零售增值服務的企業,原本是想幫助雲南本地的一些農副產品企業走出雲南。
雲南這邊有很多純天然綠色的產品,營養價值很高,相應的價格也很高,但這些產品的品牌很弱,就是土特產,放到市場裡和其他產品比,產品價格又高,外包裝又不行,品牌又不行,沒有任何競爭力。
原本我們是看好國家對雲南特產的扶持號召才來的這裡,但這個專案做起來比想象中難得多。一開始我沒想到,本地企業對品牌升級這件事這麼抗拒,這個專案做了4年, 當地一些企業主的思維還是沒有轉變過來。
只有那些大企業,像雲南的嘉華、白藥、褚橙,才會稍微做一些營銷,中小企業只想看到實際的收益,根本不在意品牌的價值。尤其是今年受疫情影響,他們都在求生存求盈利,會覺得品牌營銷都是很虛頭巴腦的東西。他們願意把人員和經費都投入在市場渠道上面,因為能預估出來自己的收益是多少,但就是沒有人做品牌。
其實對於特產來說,產品有了品牌力,才能更好的在線上開啟市場,同時,我們還會從產品的克數、包裝形式、設計主題進行一套的梳理,最後是會增加收入的。
在跟客戶的談判過程中,也會有很多問題。比如最近我跟一個做刺梨果原液的客戶聊完,建議他們換包裝。我能感覺出來老闆自己也知道包裝不好,細問之下他才說了實話,印廠已經做了一大批包裝,難道要全部扔了重來?我們還設計了一個套盒裡面放12瓶小瓶裝,類似小罐茶,搭配星座系列,但老闆沒法接受。
今年疫情期間,大家都在嘗試直播,我們早就找過薇婭,選擇頭部主播銷量有保障,但溝通幾次,老闆還是嫌貴。後來他們找了雲南這邊的直播基地,有一些幾十萬粉絲的小網紅,坑位費只要一兩萬,但帶貨能力不行,企業參與完感覺很不好,錢白花了。
其實這邊也來過上海的幾家設計公司,最後都沒辦法開展業務,撤走了。我們的收入這些年也只能勉強活著,但我還是會堅持下去,一點一點啃,因為我真心覺得,這些產品值得出圈。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夏麗、海文、王勉、葉均、張謙、老王、Jack、Arkay、Leon、柒月、徐項飛、李柳、思祺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