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紹興市公安局柯橋區分局民警，你因涉嫌販賣毒品罪，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八十條之規定，經紹興市柯橋區人民檢察院批准，現依法對你宣佈執行逮捕！”
是時，2020年7月8日上午9點。
警察說完了。
女毒梟三姐一直低著頭，看著懷裡的心心。
三姐51歲了，她找了個小自己18歲的男人生了這個女兒。
一年半前落網後，三姐被採取刑事強制措施。女兒這麼小，離不開。
她知道吸毒會對孩子的健康造成不可知的影響，她生下了心心。
她知道會有母女分離的一天，她緊緊抱著心心。
要簽字按手印了，民警要來抱走心心。三姐低著頭摟著孩子，臉憋得通紅，腦門上青筋綻露，眼淚簌簌滾落。
終於沒忍住，直接從胸腔裡發出幾聲嗚咽。
骨肉分離，都是她自己造的孽。
沒結婚生孩子，她不是第一次
三姐的馬仔是在2018年底被抓的。
2018年3月，紹興市公安局柯橋分局禁毒大隊得到一條線索，外號三姐的胡姓女子在浙江販毒。
隨著調查深入，以三姐為首的販毒團伙逐漸脈絡清晰。
三姐的冰毒主要來自雲南、四川等地，她有七八個馬仔進行毒品分銷和販賣。
2018年8月，準備實施抓捕時，警方發現三姐懷孕了，回四川老家生孩子去了。孩子爸爸整整小她18歲。
這不是三姐第一次懷孕。
十多年前，她也找過一個男人，生了個兒子。當時兩人並沒有結婚，就是為了生孩子。
隨後，柯橋警方配合四川瀘州警方抓獲三姐的上家，繳獲1.5公斤冰毒，但是三姐沒有新的訊息。
緝毒警察沒有放棄。
11月初，民警發現有個周姓男子聯絡三姐的馬仔。11月中旬，民警又發現周某從柯橋回四川了。
“可能是去進貨了。”民警立即趕赴四川偵查，確定周某到底是不是買毒品去了。
12月1日，周某租了一輛車，從四川直奔柯橋。
副駕駛手套箱後側有三大包冰毒
按正常的高速行車時間，四川到柯橋也只需開車2天，但民警在柯橋卻一直沒有等到周某出現。
緊急追查，周某在行車途中發生了意外。他開到武漢高速路段，車沒油了，不得已撥打救援電話。武漢警方發現他有吸毒前科，就給他做了尿檢，結果周某因為吸毒被治安拘留了七天。
柯橋緝毒警察立即趕到武漢，核實了上述情況。
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民警沒有和周某正面接觸。
他們分析，周某在求援的時候很可能已經把毒品藏在其他地方。
12月11日，周某拘留期滿，民警發現他又開著車往柯橋方向來了。
12月12日中午，這輛白色轎車從柯橋高速出口下來，被守候已久的民警截停。
周某被帶下車後，民警對車內物品和易藏毒位置進行了檢查，拆掉了腳墊、車門板，甚至動用了緝毒犬，但一無所獲。
不對！
民警將車子拖到修理廠進行徹底檢查。
就在這時，民警拆開副駕駛座的手套箱，在其後側發現了一個紅色布袋，裡面是三大包冰毒。
周某交代，這一切都是人在四川的三姐遠端操控的。
三姐落網，民警從她的住處查獲吸毒工具以及大量分裝袋、電子秤。隨後，三姐的上家李某、黃某先後在雲南昆明、昭通兩地落網。
孩子眨巴著眼睛，
51歲的媽媽面無表情
三姐被抓的時候心心還在哺乳期。按照相關法律，她被採取了刑事強制措施。
在距離柯橋齊賢派出所不遠的地方有一家賓館。到現在，母女倆在那裡住了一年半。
“心心剛生下來的時候又瘦又小，現在倒是白白胖胖的。”賓館老闆說起來是滿臉慈愛，但是嘆了口氣，“她媽是壞事做絕，但孩子是無辜的。”
7月8日，警方要對三姐宣佈逮捕決定。經過警方特許，錢江晚報·小時新聞記者跟隨採訪。
民警說，之前並沒有告訴三姐今天要宣佈逮捕，怕她會情緒失控，還是先把她和心心請到派出所再說。
敲房門，門開了。
床上坐著一個穿白色蕾絲連衣裙的小胖妞，眨巴著大眼睛，好奇地看著眼前的陌生人。
彎著腰給心心擦臉的三姐一抬頭，有點嚇人。她跟心心一點也不像，又黑又瘦，皮膚粗糙，眉毛高挑，即便面無表情的時候也帶著兇狠之色。
51歲了，白髮多到蓋不住。
聽說又要去派出所“談談”，三姐也不多說，簡單收拾了點隨身要用的物品。
心心滿臉好奇，嘴裡咿咿呀呀，不哭也不鬧。
她20個月了，怎麼還不會說話呢？或許是媽媽沒有教她吧。
三姐抱著心心上了派出所的車，賓館老闆堅持要開車跟著去。
到了派出所，他開啟後備廂——巨大的一個毛毛熊，還有尿不溼、奶粉、小衣服，各種吃的用的玩的。
“您這是倒貼了多少錢啊？”
派出所輔警說，老闆倒貼太多了。一開始，派出所食堂每天送飯送菜，三姐不吃，直接扔掉，後來母女倆吃飯的問題就歸老闆解決了。
“我看看派出所送的飯葷素齊全，有魚有肉有蝦，挺好，她不吃，說口味不習慣，後來我們買菜來讓她自己做。”老闆嘆了口氣。
“為了孩子，你看這孩子……唉……”
十多歲的留守兒童能撫養
一個20個月大的女嬰？
三姐又一次非婚生子，心心啥證件都沒有，也沒有戶口。
連打預防針的證件也沒有，爹媽根本不想這些事。
伴隨著柯橋警方對三姐的審查，怎麼妥善安置心心將來的生活成了禁毒大隊民警們的一塊心病。
2018年12月26日開始，柯橋緝毒民警去四川宜賓調查三姐生小孩的情況。2019年2月，到宜賓市下轄的筠連縣調查三姐的家庭情況。
專案組民警遠赴四川、雲南等地出差時也都沒忘記調查三姐的親屬關係網。
心心誰來照顧？一切的一切，只為解答這個問題。
但是，情況一點都不樂觀：
今年1月6日，1988年出生的心心爸爸，被紹興市中級人民法院判處無期徒刑。
心心的外公多年前已經去世，外婆已經80歲，目前居住在廣東親戚家，沒有能力照顧孩子。
心心的爺爺正在強制隔離戒毒，心心的奶奶因販毒正在監獄服刑。
三姐的情感經歷複雜，除了開頭提到的，還有多段。
有前夫和兒子，但已經多年不來往。
她還有個前男友，在撫養她一對十多歲的雙胞胎兒子。
“要不讓我兒子帶女兒？”
十多歲的留守兒童能撫養一個20個月大的女嬰？緝毒警也是被三姐氣得無語。
今年，公安對三姐的審查進入收尾階段，批捕手續快要下來了，心心的去向問題變得急迫。
說完對孩子的安置，
才宣佈對媽媽的逮捕決定
為了給孩子找到一個能託付的地方，柯橋緝毒警察們費心費力，前後走訪了50多人，依然沒能找到一個親屬當撫養人。
為了心心長大以後讀書、就醫方方面面考慮，大家甚至願意把她留在柯橋，禁毒大隊和齊賢派出所民警都願意長期資助她。
然而，警察們請柯橋當地救助站出手幫忙後，從柯橋區到紹興市民政局的工作人員研讀政策與法規，想盡辦法，還是遺憾——沒有合法的辦法把心心安置在紹興或者柯橋的兒童福利院。
撫養權在心心爹媽手上，他們的心願是讓心心落戶在老家宜賓市筠連縣。
受警方所託，柯橋民政輾轉多方才聯絡上宜賓市兒童福利院。經過多次協調溝通終於辦妥了，那邊接收。
兩省的警方和民政部門都願意促成此事，一塊兒使勁，終於給心心上了戶口，也辦好了疫苗接種卡。
比如，筠連是一個離宜賓市區還有200多里的縣，路不遠但是特難走，要半天時間。筠連縣民政工作人員趙書豪，為了心心落戶的事跑了好幾趟，有時候辦事辦到下班時間，趕不回筠連縣城還要自費住宜賓市區。
最後心心落戶在哪裡呢？筠連縣民政部門設定的一個集體戶籍，專門安置各種暫時“無家可歸”和暫時身份不明的人。
7月8日上午，在柯橋齊賢派出所，民警們把這些事情一一交代給三姐，讓她放心把孩子託付給兒童福利院。
警察說，以後會經常去探望心心，絕不會送到四川就不管了，這才宣佈對三姐的逮捕決定。
三姐一邊流淚一邊按了手印。
她雖然不多說，她也明白，這已經是心心能得到的最好的生活。
她別無選擇。
點點滴滴，
都是對孩子的關愛
女輔警徐丹鳳從三姐手裡接過了心心，孩子舔著棒棒糖，一臉無憂無慮。
心心和三姐已經對她非常熟悉。在過去的日子裡，徐丹鳳陪著她們去醫院打針、給她們送大家捐款買的奶粉和日常衣物，甚至陪她們住在那間房裡。
來送心心的人很多。
三姐戴著手銬在禁毒大隊走過，吃驚地看到有那麼多人，給心心準備了那麼多禮物。
就在前一天，禁毒大隊黨支部發起了捐款，承諾每年7月1日定期給心心捐款。大隊民警之前張羅了許多同事家的閒置嬰幼兒衣服、推車、玩具，今天又送來大包小包；齊賢街道的“紅色娘子軍”志願者，也給孩子買了四季衣物、奶粉和尿不溼等；
齊賢派出所陸所長根本就沒跟三姐提起，這一年半來每次給心心外出就診，派出所還負擔了全部醫療費用。
點點滴滴，都是看在無辜的孩子份上。
行李實在太多，收拾的時候，三姐堅持要把心心的相簿和鑲了相框的大照片都讓心心帶到兒童福利院去。
大夥兒勸她，你還是隨身帶吧，以後想女兒的時候拿出來還能看看。
三姐說，我怕不能帶進去。
民警答應，如果帶不進監所，就寄到兒福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