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場故事(十四)涉世

我用瘋狂的方式離開了校園生活,並且今生再也沒機會踏入。

我要出去工作,我要養活自己,我不要再做家裡的負擔。

我要去廣東,加入打工仔的行列,可我母親說什麼都不同意,理由是我長這麼大沒有離開過家,說外面很亂,怕我學壞,怕我有危險。

但我終究是要走上社會了,因為我已經不再是一個學生了,我的身份改變了。

左右權衡,母親同意我去工作,但只能回東北,理由是那裡有我的姥爺姥姥,有舅舅,有姨,最起碼有什麼事可以照顧我。我拗不過我母親,只好聽話,很快就被母親送回了東北老家,那個我出生、長大的地方,那個叫做“牧場”、坐落在科爾沁大草原最東端的小村莊。

繞了一大圈,8年後,我又回到了那個生我養我的地方,然而一切都已經變的陌生,因為我成長中最重要的幾年我都不在這裡,好不容易適應的南方生活,現在又要重新適應東北的生活,這是多麼大的諷刺!一個土生土長的東北人竟然現在要去適應東北人的生活!

送完我,母親很快就返回了襄樊保康縣,因為我們的家在那裡,那裡還有我的父親。我也不願意待著,老姨就開始幫我聯絡工作了。時間不久就有了一個工作的機會。

那是市裡要開一家倉儲超市,也是第一家,我順利的成為了超市的一名保安,倉儲超市的保安分為內保和外保,外保是穿著支付站在出口檢查小票和報警器的;內保是穿著便裝在賣場裡抓小偷的,又叫做防損員,我的第一份工作就是一名防損員。

有人可能很奇怪,哪兒有那麼多小偷?入行前原本我也是不相信的,但是資料顯示,大型倉儲超市每個月丟失貨物的價值均值在3萬左右,我們防損員這個職位就是儘量為表示止損的。

我入職的時候還是在改造期,就是一樓的小超市白天正常營業,晚上樓上就加班加點的工作。那時每天早上8點到晚上8點在超市上班,下班後門一關就又要到二樓去組裝貨架子,貨車回來還要去卸貨,經常工作到凌晨四五點才下班,回去洗洗,睡一兩個小時就又要起來上班。白天上班時,常常走著走著就睡著了,但為了生存,依然咬著牙堅持著!

一天最開心的時刻就是晚上加班間隙吃夜宵的時候,其實就是稀飯、饅頭和鹹菜,偶爾是麵條。每當這個時候,同事們就圍坐在一起,各個衣服褲子到處都是灰,臉也像花貓一樣。有個大哥,當時30多歲了,一到這個時候就會給大家講笑話,繪聲繪色,精彩的地方自己還站起身來表演,逗的大家陣陣大笑。

這是那段時間我最開心的時間,我也第一次懂了的什麼是“苦中作樂”。大概這樣沒日沒夜的進行了半個來月,市裡第一家大型倉儲超市開業了,名字叫做:金百合。我們的工資也比其他行業要高出一百多,中午還管一頓自助餐,待遇非常的好,那時候很多人都想來金百合工作,以在金百合工作為榮。後來我才知道,我能進去是因為我老姨的同學大蘭兒姨在金百合做人事。

每天的工作就是在賣場裡到處找偷東西的顧客,抓到的會10倍的罰款,就是他偷的東西價值的10倍,這個也是我們防損員的提成,重要的收入來源。同事們都紛紛的抓到了人拿到了提成,只有我一直沒有開張。其實我也不是沒發現,有一個媽媽帶著女兒來,她偷了一個奶嘴,我沒有忍心在她女兒面前戳穿她;還有一個父親帶著兒子,他偷了幾節電池,我也沒有忍心。

後來我漸漸的被同事孤立了,因為他們都說我是老好人,這種日子太難過了,我決定證明給他們看!

有天我推著購物車,裡面隨便拿了幾個貨物,裝作顧客在賣場裡巡視,突然發現一個胖胖的女人牛仔裙前面的兩個兜裡裝著兩塊立白透明皂,我就一直跟著她,她拿的其他東西都買單了,但是兜裡的兩塊透明皂沒拿出家買單。當她走出收銀範圍的時候,我跑過去用我們的程式語言詢問她:請問您是不是有什麼商品忘了結賬?她兩手一攤:沒有啊,都結了。我又問:您在身上好好找找,可能是忘了。她依然說沒有,並且很不耐煩的要走。保安攔住她。我說:那您兜裡的兩塊透明皂是怎麼回事?她一看暴露了,連忙掏出來說:哎呀!忘了忘了,我先去買單。可是為時已晚,她被直接帶到了保安室。其實兩塊透明皂也就4塊錢,罰款40,她哭起來,說自己是二中的老師,別把她工作搞沒了……

後來怎麼處理的我沒過問,隊長說我“鐵樹開花了”,當時帶著諷刺的語氣,我知道。我的收穫就是拿到了那筆提成,好像是20塊錢吧,那時候可不少,要知道一個月工資也才400而已。

經歷這次,我開始厭倦這份工作,因為我忘不了那女人的哭腔,雖然偷東西固然不對,但是我依然覺得好殘忍,以後我就又開始不抓了,因為真的不忍心。

就這樣,我有了自己平生第一份工作。從一個萬眾寵愛的少爺,到一個眾人唾罵的混子,現在又成為一名抓小偷的防損員,這個過程我好像只用了3年時間。這三年,是我的命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我的漫長的故事也就此拉開序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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