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國家層面的冤家,除了最近打的不可開交的亞美尼亞和亞塞拜然之外,比如俄羅斯與波蘭、美國與古巴、英國與阿根廷。他們多數是源自近代的領土糾紛,而要說起世仇,則唯有號稱西方文明之祖的希臘和聲名在外的“國中土耳其”當之無愧,從遙遠的神話時代直至今日依舊隔三差五鬧得不可開交,已然成為了一種傳統。
土耳其想加入歐盟,屢次被希臘給“一票否決”了,話說這事如同中國加入世貿(成員都要同意),我們挨個談成了一圈,希臘的態度則表明了是沒得商量;
今年年初,希臘頂著北約幾位大佬的壓力一票否決了土耳其在敘利亞的軍事行動,著實讓俄羅斯驚喜了一把,因為提案發自土耳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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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啊,互相傷害啊
而作為回報,土耳其放開邊境不說還當了回“帶路黨”,三萬多難民一擁而入狹小的希臘,連裝甲車都攔不住... ...
還有,瓦格良航母當年是土耳其方面訛了一大筆錢後還卡著不放,最後為我們做擔保的居然是希臘... ...
同一個戰壕(北約)的“兄弟”卻熱衷於“窩裡鬥”,究竟有多大的仇和怨,令他們彷彿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呢?
淵源:“木馬屠城”的主角們
▲海倫選擇了愛神阿芙洛狄忒成為“最美女神”,並被賜予了愛情,不開心的天后赫拉和智慧女神雅典娜則鼓動希臘聯邦發起了討伐戰。
在東方文明看來這是一場“無厘頭”的戰爭:因為一個女人而生靈塗炭,雙方卻甘之若飴。但如果你理解為面子問題,也就沒那麼不可理喻了,不然唯有波斯入侵方能團結一致的希臘城邦們怎麼會選擇聯手呢?
戰爭持續了十年,最後以超級英雄阿基里斯隕落為代價,希臘聯軍用“木馬屠城”攻陷了特洛伊,並將其付之一炬。聽起來很像扯淡,但19世紀末特洛伊遺址的發掘工作則告訴世人:這是一場實實在在存在過的戰爭,希臘和土耳其的對掐早在三千年前就開始了。
但遠古的戰爭並非宿怨的根源,首先,特洛伊古城乃是公元前16世紀希臘人跨海所建,跟本土的城邦差不多,都是同一文明和血緣體系下的重要貿易物件。
▲特洛伊古城遺址
其次,希臘自愛琴海文明斷層之後陸續被馬其頓、羅馬以及拜占庭帝國所控制,從人口組成和文化屬性上跟古希臘只是藕斷絲連而已;而土耳其人則是西突厥人的後裔--當年被巨唐打得半身不遂,無奈西遷後混血了一大圈又接受了伊斯蘭文化。
征服者和試圖復辟的希臘
▲與大清齊名的“西亞病夫”
所以,今天的齟齬其實來自土耳其人歷史上最好的時代--奧斯曼帝國,作為人類歷史上排的上號的超級帝國,橫跨三大洲不說,更有著讓整個歐洲都戰慄不已的軍事力量。打是打不過的,由於絲綢之路被全程收過路費,歐洲人被迫將目光投向了波濤詭譎的大西洋,以6成以上水手死亡為代價開啟了大航海時代。
是的,這就是那個波瀾壯闊大時代的現實原因。
扯遠了點,最初的仇恨來自11世紀,彼時塞爾柱突厥人進攻希臘所屬的拜占庭帝國,雙方開始交惡,話說希臘與羅馬文明本是承接關係,他們當時想必很有主人翁的意識。
衝突在14-15世紀達到高潮,奧斯曼帝國國運正隆,而拜占庭則是日薄西山,1453年,聳立千年的君士坦丁堡被土耳其人攻佔,隨後改名伊斯坦布林,而希臘的大部分領土也歸入了突厥人的統治。
拜占庭的滅亡其實是歐洲版本的“亡天下”,帶著悠久歷史的驕傲,希臘人自然不願接受遊牧民族的統治,直至今日依舊視當年為黑暗時代,數百年來反抗不斷,在奧斯曼帝國與威尼斯、俄羅斯的戰爭中都堅定地站在“外人”那一邊。
▲奧斯曼帝國有五個主體民族:希臘人,亞美尼亞人,猶太人,穆斯林,和亞述人,這張照片就展現了一個營房的三個不同民族兵源
所以,突厥人畢竟只是征服者,從來沒有在文化上同化希臘人。
1821年,君士坦丁堡發生了對希臘人的大屠殺,獨立戰爭也隨之拉開序幕,在英法俄的支援下,1827年聯軍在在納瓦里諾(Navarino)海戰中取得決定性勝利,隨後五方在1830年簽署《倫敦議定書》,奧斯曼被迫承認希臘獨立。
▲油畫:《伊俄斯的屠殺》
希臘國土當時已大致成型,但眾多的希臘語地區如塞普勒斯等仍被奧斯曼土耳其統治,而希臘方面則甚至試圖恢復拜占庭帝國的疆域。
這顯然是沒得談的,式微的奧斯曼對歐洲列強無可奈何,卻依舊不是希臘可以抗衡的,只能搞搞小動作,後來的克里米亞戰爭、俄土戰爭、歷次巴爾幹戰爭及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希臘都站在奧斯曼帝國的對立面還數次兵戎相見。
你支援的我就要反對,這是希臘人的原則,雙方不可開解的仇恨也隨之紮根,但這還不是高潮。
不可化解:十一段線和伊斯坦布林
觀察地圖上的希土兩國會發現,海上分界線居然劃到了土耳其的海岸線上。
事實也是如此,愛琴海大大小小2500多個島嶼,土耳其方面只有80多個,這還是後來才爭取過來的。
事情要從第一次世界大戰說起,一心想重振雄風的土耳其被許諾的蛋糕衝昏了頭腦,在1918年勝負已分時選擇了協約國。當然,他們也為站錯隊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一紙《巴黎和約》將曾經唯我獨尊的超級帝國一夜之間肢解為四十多個國家。
而幸運的希臘本著唱反調的基本原則選擇了英美法一方,並得到了勝利者的特權,隨之出臺的十一段線將偌大的愛琴海幾乎全部收入囊中,留給土耳其人的連專屬經濟區都不規整,船隻一不小心就進了敵國領海。
▲十一段線示意圖
此等憋屈,實在窩心,說到這裡我們今天都應該感謝當年北洋政府的觀望和抉擇,否則後果不可想象。
得寸進尺的希臘人還跟著英國人佔領了伊斯坦布林和伊茲密爾,也就是土耳其海峽的兩側,如果“西亞病夫”再這麼慫下去,他們今天連首鼠兩端的資格都不會有。作為亞歐兩洲的交點,黑海連線地中海的唯一通道,其戰略位置怎麼誇張都不過分,更何況俄羅斯6成的海洋貿易都要從這裡進出,強勢如普京連戰機被擊落的仇都忍了下來。
如果希臘“拿回”了海峽兩岸,那麼今天設卡收費的就是他們了,在歐洲乃至世界的地位會上一個檔次,而土耳其則會可有可無,所以唯有比誰的拳頭更硬了。
▲充滿梟雄氣質的凱末爾
一個英雄的橫空出世改變了歷史,“土耳其之父”凱末爾在顛覆原腐朽政權之後帶領土耳其軍隊很快將希臘人趕了出去,雙方簽訂穆丹雅停戰協定,希臘軍隊徹底退出了土耳其海峽的爭奪,史稱第二次希土戰爭。
認識到國力差距的希臘自此放棄了對伊斯坦布林的野望,兩國關係也難得一見的“融洽”了一段時間。在1941年希臘遭遇災荒時,土耳其是第一個伸出援手的國家,而二戰後又幾乎同時加入了北約組織,算是一個戰壕的“兄弟”,雖然是塑膠的。
塞普勒斯:痛點之殤
可惜好景不長,雙方的地緣衝突和歷史仇恨本就根深蒂固,土耳其族和希臘族作為各自主體民族更是在漫長的歷史中在對方國土裡交叉分佈,雖然在蜜月期也進行過數次人口交換,有一個地方卻動不了。
坐落於土耳其南部的塞普勒斯是一座風景如畫的小島,它並不歸屬希臘或土耳其任何一方,曾經是英國的殖民地,今天的英聯邦成員,人口組成卻是希族和土族分庭抗禮(前者較多)。
在上世紀中葉如火如荼的民族解放運動中,塞普勒斯也在1960年取得獨立,兩族組成聯合政府,希族人任總統,土族人任副總統,確定每年的10月1日為國慶日(好巧)。
然而,雙方很快就發現日子湊合不下去了,血流成河到聯合國維和部隊都出面了,土族隨後在1967年宣佈另立門戶。
到了1974年,現實希臘軍隊上島支援希族奪權,不甘示弱的土耳其也隨即借出兵並佔領北部37%的塞島領土,強迫土族北移,希族南下,其中自然少不了難民及失蹤人員。
雙方扮演的角色則彷彿幼兒園的家長,小孩子鬧,他們就索性就打了起來。在一番鬼神操作之下土方敗北,此事改天撰文再表,總之新仇舊恨交加,此後雙方處處抬槓,再無寧日。
▲搜尋塞普勒斯的首頁就是關於移民
勝負雖分,但塞島的南北分裂已成事實,1983年11月15日,北邊成立了一個迄今都只有土耳其一國承認的“北塞普勒斯土耳其共和國”,開啟了沒朋友的傳奇;而南邊也好不到哪裡去,相對於旅遊業,他們的賣護照(歐盟牌)和洗黑錢顯然要更加出名。
結語:哪裡有什麼對錯
總的來看,每次衝突大多是希臘率先發難,土耳其乾瞪眼,但這並不意味著對錯,或者說世間本無對錯吧。
▲今天的伊斯坦布林
伊斯坦布林究竟應該是誰的?不同於耶路撒冷的三方聖地,那裡曾是古羅馬最後的堡壘,筆者也更願意用君士坦丁堡這個偉大的名字去訴說一個文明的輝煌,而非奧斯曼土耳其帝國的首都。
凱末爾自然是土耳其英雄,但他的主義似乎又將這個神奇的國度拉向了四面楚歌的深淵,“國中土耳其”絕非浪得虛名,然小而生巨,必有災殃。
而現實卻又是如此,兩千年的歷史敵不過數百年的同化,曾經毫無糾葛的兩大文明也機緣巧合地當過一家人,當以東羅馬帝國繼承人自居的希臘和懷揣著大國夢的土耳其,怕也只能用實力來掰掰手腕了。
▲後排站的的是土耳其引以為傲的十三個祖宗,現在卻以脫亞入歐為榮
有歐洲兄弟們的撐腰,希臘永遠是不怕的,雖然同在北約的戰壕,那是因為土耳其的地緣格局重要性,而非骨子裡的接納,希臘的反對票只是整個歐盟的藉口而已,哪怕某天接納了俄羅斯土耳其也依然會在外面,這是文明的不同屬性所決定的。
順便一提,2014年的一項民意調查顯示,接近97%的土耳其人仇恨希臘,而只有不到80%的希臘人說自己恨土耳其。
也就是說,相比希臘人的恨意,土耳其的怨念還要更深厚一點,可惜地利不如“人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