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4日，日本福岡地方法院判處黑幫組織“工藤會”的頭號人物野村悟死刑，他被控殺人罪和組織犯罪。這是日本法院首次判處“指定暴力團體”頭號人物死刑。同時，“工藤會”的二號人物田上不美夫也在當天被判處無期徒刑。
日本阪南大學的洪詩鴻教授在接受新京報採訪時指出，由於歷史原因，日本黑幫組織長期以來在法律上處於灰色地帶，他們並沒有被法律取締，而是受法律監管和調控。
但是，日本黑幫勢力近年來橫行於“工藤會”所處的九州地帶，民眾怨聲載道，打破了黑道和日本政府機構間微妙的平衡。而日本政府這次對野村悟判處死刑，是有意剷除“工藤會”，以殺一儆百。
日本史上首次被判處死刑的黑幫老大
據日本《朝日新聞》報道，24日針對“工藤會”兩位首領的審判一共持續了6個小時，這次審理的直接犯罪案件一共有四件：1998年，一名前漁業協會會長被槍殺；2012年，前福岡縣警察左腳中槍受傷；2013年，一名護士頭部被刺傷；2014年，一名牙醫的腹部和腳被刺傷。
在這次案件的庭審中，由於並沒有直接證據將野村悟和田上與這四起案件聯絡起來，所以審判的重點是是否可以認定是由他們指使了犯下實際罪行的下屬。
“工藤會”辯方稱，間接證據中並不可以推斷野村和田上不美夫參與了犯罪。兩位被告均否認參與此案，並表示不認罪。
“工藤會”頭號人物野村悟（左）和二號人物田上不美夫（右）。社交媒體截圖
《朝日新聞》在案件梳理中指出，4名受害者都是被“工藤會”的成員襲擊，受槍擊的警察曾經批評過野村悟，而被刺傷的護士是之前野村悟區域性增大手術和脫毛手術的負責人。
據《日本時報》報道，最終庭審判定兩名被告都參與了這四起襲擊案件。“工藤會”首領野村悟被判處死刑，二號人物田上不美夫也被判處無期徒刑以及2000萬日元的罰款。
其中，法官認定野村悟在前漁業協會會長槍擊案中與肇事者共謀，表示野村悟“和肇事者一同策劃了犯罪行動”，在其他三起案件中，“工藤會”成員“根據野村悟的命令試圖殺死受害者”。
對“工藤會”首領的審判原定在2019年10月進行，但是根據日本獨有的“裁判員制度”，每場刑事審判中都會從普通市民中選出一定數量的裁判員進行審判，此後由於擔心普通市民之後受到黑幫報復，所以將普通市民從裁判員中移除，審判在今年8月24日舉行。
“破例”的極刑，是為了殺一儆百
在當日的審判中，得知被判處死刑的野村悟在宣判時大怒，威脅法官道：“你會後悔一輩子的。”
洪詩鴻指出，這次被判極刑的黑幫頭目，沒有直接參與動手，而是在幕後策劃。根據以往的案例，一般是很難判處極刑的，這次確實出乎他們意料之外，所以野村悟才會大怒。
他解釋道，這次判處極刑的原因主要有兩個，其一，這四起案件只是冰山一角，前前後後“工藤會”還有20餘起案件沒有得到解決，而且這些案件的受害者還是一般的市民。
他們在收取保護費時，不配合的市民受到了殘酷的傷害，其中包括手榴彈襲擊或槍殺，所以整個地區的市民對他們有所忌憚，就連在警察要求提供證詞的時候都拒絕了。對普通市民來講，如果“工藤會”沒有被徹底剷除，市民們之後將會遭到報復。因此可以進行審判的這4宗案件最終採取了重判。
其二，2014年“工藤會”一連串針對市民的襲擊，已經帶有恐怖襲擊的色彩，所以這次警察和檢察機構無論如何都需要殺一儆百，壓制一下日漸猖狂的“工藤會”。
日本犯罪黑幫組織“工藤會”首領被判處死刑。社交媒體截圖
在民眾恐懼與日俱增的大環境下，這次日本公檢法機構下定了決心要把這些組織摧毀，最重要的就是把這兩個頭目置於死地，才能起到威懾作用，挽回警察和整個國家司法機構的威嚴。
“工藤會”主要的勢力範圍在日本福岡縣北九州地區，但在東京也有附屬組織。“工藤會”前身是二戰前的“博徒”組織，“博徒”原意為沉迷或從事賭博之人，此處主要指經營賭博的非法組織。1999年該組織正式改名為“工藤會”。
此後，由於“工藤會”反覆襲擊普通市民，自2012年以來被指定為日本唯一的“特定危險指定暴力團體”。
被告野村悟從2000年開始就任第四任“工藤會”首領，田上不美夫則預計將接任野村悟成為第五任“工藤會”首領。2008年，“工藤會”包括準會員在內的人數高達1210人。
此後，警方逐漸加大打壓力度。2015年，日本警察廳就曾釋出白皮書指出，警方正在推進鎮壓“工藤會”的措施，加強相關警戒活動，之後也會透過徹底打擊和利用暴力團體對策法以壓制“工藤會”。2018年年底，“工藤會”會員和準會員人數降到約570人。
日本黑幫組織長期處於法律的灰色地帶
CNN報道稱，黑幫是日本有組織的犯罪集團的統稱，雖然黑幫自稱他們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幾百年前，但是成形的、有延續歷史的最早的黑幫組織是成立於1970年代京都的七代目會津小鐵會。
戰前的黑幫組織大部分是鬆散經營的賭博協會，但是二戰後他們開始經營黑市，提供賭博活動和其他娛樂，甚至管理了一些日本戰後的頂級明星和歌手，此後在建築業、房地產也有他們的產業，同時進行了敲詐勒索和欺詐等。
另外，黑道組織一直以來也跟日本政界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據CNN報道，現代黑幫會利用他們在酒店行業工作的人員來收集情報訊息，這些訊息又會用來敲詐日本公司的高管和政治家。
即使是日本執政的自民黨也在黑幫的勢力影響範圍內。一個紀錄片《黑幫：日本犯罪的黑社會》中就點明，臭名昭著的黑幫首領兒玉譽士夫此前曾資助過日本執政的自民黨。
2015年時任文部科學大臣、現任自民黨政策調查委員會會長下村博文此前也被指控接受來自黑幫公司的捐款。一開始，他否認接受過捐款，此後又承認曾接受過18萬日元的捐款，但是他表示已經歸還了這部分捐款。
自民黨參議員、負責監督國家警察廳的公共安全委員會負責人山谷繪里子，也曾捲入跟黑幫旗下極右翼組織成員拍攝合照的風波。
這樣的犯罪組織，歷史上也有一定的民意基礎。洪詩鴻介紹，日本戰後初期，由於整個國家被美國的軍隊掌握，日本的檢察警察機構一度停擺，社會治安非常混亂，當時民間有一些以暴制暴的團體，他們就是今天黑道的前身，這些團體當時有一些底層民意基礎，警察、政治家和他們之間也有相互利用的關係。
所以，黑幫組織會注意在不造成社會恐慌的情況下，在法律的灰色地帶進行一些活動來謀取利益。一直以來日本也因為和警察周旋的歷史，他們有一定的法律知識，明白在什麼情況下可以不被判刑，他們擁有相當的智慧和經驗來判斷量刑將會多重。
另一方面，一般日本黑幫組織會避免無差別地襲擊普通市民。據CNN報道，日本黑幫的很多賺錢生意是非法的，但是他們也經營合法的企業。名氣最大的“山口組”第三代首領田岡一雄就曾對他的追隨者說道，“去找一份真正的工作”。
當地時間2018年2月26日，日本兵庫縣神戶市，大批警察對當地的“山口組”總部進行搜查。圖/IC photo
他們自稱人道主義團體，幫助維持日本秩序，這也是他們在日本擁有自己的寫字樓、名片、粉絲雜誌和記錄他們“功績”的漫畫書的原因。
因此，長期以來日本法律並沒有嚴禁黑幫組織的存在，一直處於灰色的遊離地帶。CNN評價道，在日本，黑幫組織並沒有被法律取締，而是受法律監管和調控的。
而這次，“工藤會”明顯越界了。洪詩鴻指出，未來日本政府和黑幫組織傾向於保持一種微妙的平衡狀態，如果黑幫太過猖狂引發民憤，政府就會出頭進行壓制。但是，特定歷史條件下，官方和黑幫已建構起千絲萬縷的關係網，達成一種相互利用的默契，日本當局應該不會徹底剷除黑幫組織。
但是，日本當局近年也在加大對黑幫的打擊。根據日本政府廣報網訊息，2008年，日本政府對《暴力團對策法》進行了修改，規定黑社會組織不可向正在服刑的黑社會成員及其家人提供物質獎勵。
2010年，日本多個地方相繼頒佈和實施了《暴力團排除條例》，該條例禁止普通公民與有組織的犯罪集團成員有生意往來，切斷了黑幫團體的收入來源。雖然並非國家法律，但是該法例基本在全國範圍內都有效。日媒評價，在這些法令通過後，日本黑幫成員的生存空間受到了很大的壓制。
新京報見習記者 侯吳婷
編輯 張磊 校對 盧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