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2022中期選舉搶跑 民主黨為何出師不利?
11月2日在美國,與首都華盛頓隔河相望的弗吉尼亞州舉行了州長改選,共和黨候選人格倫·揚金擊敗民主黨候選人,前州長特里·麥考利夫。民主黨在這個“深藍州”的落敗,給拜登團隊的中期選舉開了個非常不好的頭。不過人們更關注的是,弗吉尼亞州長的改選結果,對美國政壇會帶來哪些更深層次的影響?
美國中期選舉的序幕?
本次地方選舉吸引了全美媒體的關注,大家都希望能從選舉結果分析出個道道來,從而預測明年即將到來的中期選舉。從2008年開始,民主黨總統候選人總能在弗吉尼亞獲勝,在2020年總統選舉中,拜登更是在該州以10.1%的巨大優勢輕鬆擊敗特朗普。不僅如此,2009年以後,共和黨在該州內部的國會參議員、州長、副州長和總檢察長改選中無一獲勝,弗吉尼亞幾乎成為標準的民主黨大後方——“深藍州”。這次共和黨人揚金以2%(50.6%比48.6%)的優勢當選,看上去是非常不正常的情況,似乎預示著民主黨在該州基本盤的一些微妙變化。
更重要的是,不少媒體把今年弗吉尼亞州和新澤西州的改選當作明年中期選舉的“風向標”。美國各地和全國的選舉多發生在偶數年,弗吉尼亞與新澤西的選舉則定在了奇數年,於是這兩個州的選舉都是早於其他州舉行。弗吉尼亞州的法律還規定州長不得連任,這使得每次弗吉尼亞州內選舉時,即便州長幹得不錯,執政黨都得重新找候選者,從而增加了選舉獲勝的難度。從歷史資料來看,自1989年開始,這兩個州舉行的16次州長選舉中,總統所屬的黨派失利了15次。而中期選舉的歷史中,總統所在的政黨整體表現都不算好,因此不少觀察者會將弗吉尼亞和新澤西的州內選舉稱作“提前的中期選舉”。
當然,僅憑歷史記錄,就將弗吉尼亞州的選舉和一年後的中期選舉強行關聯起來,不免有點形而上。也有些政治學者試圖對此種現象做出解釋,比如得克薩斯大學奧斯汀分校的克里斯·惠爾岑就提出“恆溫”理論,稱選民會如同恆溫器一般,在政治光譜的兩個極端(鐵桿民主黨和鐵桿共和黨)之間搖擺,共和黨一家獨大,選民就會在下次選舉中投民主黨,反之亦然。具體而言,獲勝黨派的選民會在下次選舉中喪失幹勁,而失敗黨派的支持者時刻惦記著贏回來,因此會在下次選舉中加倍努力。這次弗吉尼亞的選舉,麥考利夫僅獲得相當於拜登去年大選中65%的票數,而揚金則獲得了特朗普85%的票數。這個結果看似支援了“恆溫”理論。
共和黨候選人更諳“州情”
“恆溫”理論終歸只是一種假說。熟悉美國選舉政治的人都知道,政客們在選舉時通常會給出各種承諾,執政後很難兌現。這種開空頭支票的做法,對中老年選民效果不大,但能迷惑住涉世不深,靠情緒投票的年輕選民。一旦選舉塵埃落定,在與期待不符的政治現實面前,這些年輕的政治“韭菜”就會迅速喪失投票熱情。根據CNN的出口民調,這次弗吉尼亞的選舉中,麥考利夫丟失了大批年輕人的選票。
不過,根據CNN同份報告的分析,年輕的民主黨人不選麥考利夫的理由,還在於麥考利夫是個白人。非白人的民主黨年輕人不認同麥考利夫的膚色,他們要求民主黨推出一名更加“政治正確”,更加“進步”的候選人。其實,民主黨選擇麥考利夫也是有自己“苦衷”的。弗吉尼亞這個州,從來都不是民主黨可以“穩贏”的地方,候選人不能由著性子亂挑。而共和黨正是充分利用了這種特色“州情”,才能在本次選舉中獲勝。
鐵票倉也會反水
弗吉尼亞州2008年之後歷次大選都是民主黨勝出,2020年大選時拜登還以超過10%的優勢大敗特朗普。可是,在1968年到2004年間,弗吉尼亞卻是共和黨的鐵票倉。弗吉尼亞州是英國人在北美建立的第一個殖民地,歷史上長期依賴種植園經濟,一些地區在文化上也趨於保守。弗吉尼亞首府里士滿在南北戰爭時期還是南方邦聯政府的首都,為南方貢獻了大批兵源和將領,州內遍佈南方政權和奴隸制的遺蹟。從歷史來看,人們很難將這個州與言必稱“政治正確”的“深藍州”畫上等號。
轉機發生在2000年之後,隨著聯邦政府的職能日益擴張,擁有眾多聯邦政府機構和私人承包商的北弗吉尼亞地區也興旺起來,吸引著全國人才。現在北弗吉尼亞是全美家庭收入中位線和居民受教育程度最高的地區。北弗吉尼亞地區人口集中,高度城市化,帶動全州政治光譜向民主黨方向傾斜。但是,在廣大的農村和小城市地區,保守思想依然巋然不動,民主黨要想在州內選舉獲勝,就不得不考慮這些保守選民們。
民主黨政策左右為難
弗吉尼亞的政治光譜由紅轉藍,在美國南方的一些州,比如佐治亞、北卡羅來納都出現過。這些州過去20年中,經歷過高速城市化和人口的淨流入,形成了明顯的城鄉意識形態分立。不過,與其他南方州不同的是,弗吉尼亞大城市裡的選民,無論民主黨人、共和黨人還是中間派,無關紅藍,對特朗普都存在著戒心。畢竟他們都是穩吃皇糧的“建制派”人士,而特朗普2016年選舉的一個重要口號,就是要抽乾華盛頓“泥潭”,換言之要清洗植根華盛頓已久的“腐敗建制派”。而特朗普上臺後,大量使用“編制外”的邊緣人物,更把聯邦政府內的一幫老油條們折騰得夠嗆。弗吉尼亞的這些選民,自然不會支援特朗普再度當選總統。2021年的州內改選就完全不一樣,沒有了特朗普這張牌,大家看重的還是身邊的事情。根據多方民調,這次州內選舉中,共和黨人和民主黨人關心的首要大事還是經濟和子女的教育。
搞經濟向來不是民主黨政府的長處,新冠疫情又讓全美的經濟窘況雪上加霜。在就業率持續低迷的同時,還有隨時可能爆掉的金融泡沫。而教育話題更是刺激著弗吉尼亞城市裡的共和黨人和中間派。執政的弗吉尼亞民主黨人基於“種族平等”,試圖降低數學教育難度,取消考試,這些措施對公立教育水平很高的北弗吉尼亞地區造成的影響尤為嚴重。此外,雖然沒有明確立法,弗吉尼亞民主黨人一直在積極推動州內學校教授“批判種族理論”,即強調種族主義是美國社會矛盾的根本原因,白人從種族歧視中獲利。今年10月媒體曝光的內容顯示,麥考利夫擔任州長時,弗吉尼亞政府鼓勵公立學校擁抱“批判種族理論”。民主黨的這種做法嚴重激怒了州內保守派和中間派的白人。此外,同樣是今年10月份曝出,北弗吉尼亞勞登縣的一所公立中學裡發生“性侵”事件,引起廣泛爭議。
揚金充分利用了這些州內政治中層出不窮的各種矛盾,把自己打造成傳統的捍衛者,公開批評民主黨的激進教育政策,承諾減稅(民主黨青睞加稅),打擊犯罪(民主黨進步派主張減少警察經費),收穫了州內眾多白人中產階級的支援。
共和黨商人左右逢源
揚金在本次選舉中的另一個突出特點,是儘量保持自己與特朗普的距離。黨內初選時揚金曾與特朗普有過接觸,可是之後的拉票過程中,他矢口不提特朗普。民主黨對手試圖將揚金比作特朗普的代理人,但他的背景實則與特朗普非常不同。儘管參選前他從未擔任公職,是徹頭徹尾的商人,但揚金參選前擔任了美國屈指可數的私募股權投資公司,號稱“總統俱樂部”的凱雷集團的聯合CEO。這家總部位於華盛頓的投資公司與華盛頓政界關係非比尋常,尤其是共和黨的布什家族。揚金雖然是政治素人,但他的資歷始終同布什家族這樣的共和黨建制派繫結,所以弗吉尼亞的建制派選民並不反對這個人選。與揚金的小心翼翼相反,麥考利夫一直聲稱本次選舉是兩黨意識形態的爭鬥,不惜拉上現在民望低迷的拜登、哈里斯甚至希拉里站臺,而自己卻根本拿不出一套解決州內各種矛盾問題的辦法。最終結果證明,揚金的策略在這個黨派關係複雜且微妙的州更勝一籌。
有些美國觀察者認為揚金的獲勝,對有意捲土重來的特朗普而言並非好事。揚金一直避免把自己和特朗普聯絡起來,最終獲得了民眾們的肯定,這種效果有可能會讓其他州的共和黨候選人,在明年中期選舉中效仿,從而令特朗普在共和黨內部邊緣化。不過需要清醒看到,由於弗吉尼亞州的特殊性,即聯邦政府在州內經濟中起到了支柱性作用,這個州的城市選民裡,建制派佔據壓倒性的優勢,他們願意暫時放棄黨派差異,共同反對 “離經叛道”的特朗普。可見,揚金倘若將自己同特朗普繫結,無異於自毀仕途。但是,弗吉尼亞的特例並不適用其他州的選舉,尤其是特朗普在共和黨內部支援度高漲的當下。
拜登政府心急亂投醫
弗吉尼亞州的改選還帶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結果,即拜登政府提出的基建投資法案近日在國會中透過。該法案本身有利於建築企業等共和黨的金主,因此是兩黨共同支援的法案,並非拜登單方面努力的成果。反倒是拜登為了安撫黨內“進步派”而提出的“人力基礎建設”法案,即所謂的“支出法案”(Spending Bill),遭到了共和黨人和部分民主黨人的強力阻擊,至今懸而未決。拜登曾一再對“進步派”保證,基建法案和支出法案將共進退,不會讓基建法案單獨透過,所以基建法案一直未在民主黨控制的眾議院放行。然而由於弗吉尼亞的敗選,民主黨建制派急於挽回面子,強行表決通過了基建法案,這將會激怒“進步派”的支持者。民主黨議員如果不能搞定“支出法案”,反倒不利於明年的選舉。
共和黨在弗吉尼亞的勝利,與具有該州特色的政治光譜息息相關,以及揚金正確的選舉策略,所以不宜將其視作明年中期選舉的前哨戰。但是本次選舉中民主黨陣營暴露出的種種問題,如振興經濟不力、濫用政治正確,也普遍存在於美國其他州。民主黨政府亟需在不到一年的時間內做出真正的政績,而非透過“基建法案”這樣看似成績斐然,實際會激怒黨內勢力的花招,否則民主黨在明年中期選舉會很被動,“恆溫”詛咒恐將再度降臨美國的執政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