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點、小錢、老馬、哆哆,四個在義大利西北部利古里亞大區聖雷莫學習的重慶留學生,已經習慣了一週兩天上網課、做課後作業、收集專業所需大量素材和資料的宅家生活。他們每天都在關注一個半月前離開的那個國家,為其疫情向好發展而歡欣鼓舞。
平靜而規律的生活讓他們的心終於安定下來,使他們終於有勇氣回顧那像電影一般的三天兩夜回國之旅。
以下,是他們對《環球》雜誌的講述:
我們所在的城市是利古里亞大區的聖雷莫,位於義大利西北部,瀕臨地中海,慵懶範兒十足。新冠肺炎疫情悄無聲息地來臨,留學生們早早戴上口罩,義大利人卻毫無警覺。以致病毒迅速擴散,臨近的大區倫巴第、艾米莉亞、皮埃蒙特漸漸成了重災區,利古里亞大區的疫情也在蔓延,父母的擔心和自身的焦慮混雜成難言的滋味。
義大利時間3月7日,我們所在學校的態度發生了根本轉折,校長同意了之前的請假。在猶豫和惶恐中,我們4個同校的重慶老鄉,決定要走一起走,一個不落下。
第一關難題,就是訂機票。很難同時購買四張機票,從迪拜轉機的飛機已經沒有位置,幸運的是,最終透過旅行社,我們成功訂到四張17號從俄羅斯轉機飛北京的機票,緊張的心終於鬆弛了一點。我們馬上網購防護服、手套、護目鏡等防護裝置,希望保護好自己的同時,也不給別人添麻煩。
收到防護服後就迫不及待地試穿起來
疫情越來越嚴重,3月8號,倫巴第封城,3月10號,義大利全面封國。我們開始擔心回國能不能順利成行。但不管怎樣,回家的心堅定不移。或許女生天生比較謹慎和敏銳,在小錢的說服下,我們決定提前三天趕到羅馬費米齊諾機場。
人在囧途,路途的風險無法預料,如何選擇安全又快捷的方式?從聖雷莫到羅馬橫跨兩個大區,火車需要11個小時。當地中國超市的老闆願意免費開車送我們去熱拉亞機場,但公路經歷的關口更多,綜合權衡後,我們決定選擇火車。網購的防護服遲遲未到,為了萬無一失,我們又採購了一次性雨衣。
所幸臨出發的前一天,防護服終於送到,我們徹夜難眠。第二天清晨6點,我們就登上了去羅馬的頭班火車。
聖雷莫火車站
3月14日,我們抵達羅馬,卻發現機場酒店價格暴漲。綜合距離和價格的因素,希爾頓酒店反倒成了最佳選擇。大家一身疲憊到了酒店,洗澡、洗衣、準備好好休整一下,因為難以忽略的不確定性,小分隊決定一起去機場打探。好的不靈壞的靈,我們那個航班,已經正式取消。
怎麼辦?返回學校還是尋找另外回國的路徑?想回家的心從未如此堅定,不到最後一刻我們絕不放棄!我們到處打聽訊息,終於在售票處打聽到可以買轉機衣索比亞飛往上海的機票,但這趟飛機離起飛時間只有不到三小時,購買機票的時間只剩半小時。
於是我們兵分兩路,男生馬上回酒店退房、取行李,女生買票。這時,一個巨大的問題出現了,此前購買機票和防護用品已經使我們身上的錢所剩無幾。
當時北京時間是半夜,父母們都已經熟睡,電話都無人接聽,我們只好不停地撥打電話,所幸有一個同學的媽媽還線上。來回一折騰,購票時間所剩無幾,只有最後5分鐘,還差幾萬元人民幣,售票員已經發出最後通牒,不能再拖時間了。
3分鐘,只有3分鐘。國內的媽媽在地球彼端轉賬,我們在地球此端不停地堅持請售票員重新整理付款程式,最後1分鐘,我們的票終於全部出來。
大家如釋重負,欣喜若狂,但是不敢耽擱一分一秒,因為距離起飛只剩兩個半小時,還得去酒店打包行李。這時只能用飛奔來形容我們的速度,男生擔起了重擔,女生的行李全壓在男生的肩上,所幸義大利海關和安檢也以超乎尋常的快捷和友善的方式辦理了手續。
登機口就在眼前,我們迅速換好防護服,突然傳來一聲尖叫“我的機票不見了”!大家的心頓時涼到了冰點——其中一位女生的機票不知什麼時候掉了。
我們只好折返沿途尋找,幸好此刻是半夜,機場人很少,機票還安靜地躺在電梯口。大家心裡直感謝老天爺!登機、落座,一切防護就緒,總算可以安心了。想到可以回到可愛的家,一切的辛苦都是值得的,我們終於可以安心睡上一覺了!
6小時後,飛機抵達衣索比亞博萊機場。我們不敢懈怠,哪怕熱得要窒息,也不敢脫掉防護服,有的同學還穿著毛衣、羽絨服,汗水浸透了全身,口渴得要命。機場亂哄哄的到處都是人,黃皮膚、黑皮膚、白皮膚的都有,沒有人維持秩序。買完水回來,有位同學發現手機不見了,沮喪萬分。
在衣索比亞的機場等待辦理手續
辦完安檢、出關,然後去酒店,有當地孩子看見我們的裝束,做著手勢笑我們,不停敲打著車窗,問我們要吃的,我們都是癱軟在座位上的,沒有精力去回應他們。
到了酒店才真的解脫了,放下行李、脫掉溼透的衣服,洗漱一通,肚子卻又開始鬧革命了。得知酒店吃住免費,幸福感頓時爆棚。
我們在這裡需要停留9個小時,睡覺是恢復體力的最好方式,體力也得到了恢復。
我們的飛機是3月16日凌晨啟程飛往上海。但衣索比亞正是從3月16日開始採取“封國”措施。有了前面的教訓,我們在忐忑不安中決定提前去機場等待。接我們的司機是一個很健談的人,對我們非常友好,不停感恩中國對衣索比亞的基建支援。在這一刻,深切地感受到祖國的強大是我們留學生的堅強後盾,也是我們內心中最柔軟的牽掛。
有意思的是,很多當地人看見我們的裝束以為是醫生,還問我們要口罩,我們把所剩不多的口罩分享給了他們。
這一次我們順利登機。終於要回到祖國了,回到可愛的家,我們都很高興也很安心。然而世事無常,萬事難料,突然機組乘務員叫醒了一位後面的同學,告訴他。飛機上有一個疑似病例,需要和他更換座位。
非常時期,聽到“疑似”兩字,我們的心情可想而知。那位同學在忐忑中更換了座位,我們不斷檢查自己防護是否完善,一路不敢吃喝,不敢摘口罩,強迫自己入睡,一路無語。後來得知,其實那個所謂“疑似”的人,也只是跑急了咳嗽而已,但是機組乘務員的小心,還是給予我們很多安全感。
一覺醒來,正是北京時間3月16日14點50分 ,飛機終於抵達上海浦東機場。機組乘務員讓日本、法國、伊朗和義大利等重點疫區回來的乘客先下飛機。
全副裝備的工作人員帶我們到單獨的隔離區域,進行一系列的問詢、登記和檢查,陣容非常強大和專業,時間持續了幾個小時。突然,我們發現其中一個同學不見了,聯絡後得知因為她自覺身體不適,馬上就被單獨隔離檢查,我們也被帶到一個很大的隔離區域。這是所有回國人員集中隔離的區域,大家都戴著口罩,帶著自己的行李,安靜地坐在那裡。
我們選擇了一處人較少的地方安頓下來,這時發現自己很餓了,於是把之前準備的食物拿出來大家分享,有的同學乾脆就在行李運送帶上睡了。這一覺睡得特別沉、特別香。
第二天醒來後,周圍的人已經所剩無幾。中午,有工作人員把我們帶到了登機口,由於我們是重點疫區來的,一行六人被安排提著所有行李登機,不再經過公共行李託運區託運,都坐在了飛機最後排的位置,安頓好後還給我們叫來了飯,有的同學還吃了兩份,感覺這是一路走來吃得最香最飽的一餐。再有兩小時,我們就真的回到重慶了,一切都像電影一樣驚險刺激。
浦東機場隔離區域
3月17日下午5點左右,我們抵達重慶。機組乘務員很委婉地告訴大家有幾個乘客需要提前下機,當其他乘客看到我們身上彆著黃色圓章時,馬上與我們拉開了距離,但我們非常理解。
下飛機的那一刻,我們才真實感到這片土地的安全和踏實。重慶,我回來了!
重慶回國人員隔離酒店
下了飛機,我們便被集中到一個地方,進行全身消毒,隨後被全副“武裝”的工作人員帶到了一個五星級酒店。看著裝修豪華、舒適的酒店,我們有了一種度假的錯覺,寬大的房間,鬆軟的大床,漂亮的衛生間,一切都那麼不真實,像做夢一樣,然而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的,我們欣喜萬分。換去都有味兒了的衣服,酣暢淋漓洗了個熱水澡,有了一種想飛的感覺。
接下來,我們狂點外賣,想把所有想吃的都吃一遍。晚上,又睡了一個非常非常安穩的覺。
疫情無國界,是全人類面臨的共同挑戰。真心祝願我們的世界早日脫離病毒的陰霾,生活迴歸正軌。
圖片均由講述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