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們發表很多篇關於對越自衛反擊戰的文章了,不過基本都是穿插部隊四十二軍的。這次換一個作戰方向,看看十三軍參戰老兵的回憶。這個系列是我目前收到的參戰老兵回憶稿件中寫得最好的。
本文是《越戰往事》系列的第一篇,作者:古槐,解放軍對越自衛反擊戰參戰老兵。從今天起我們用10天時間將該系列文章連載完畢。
前言:戰火紛飛的槍炮聲早已化作塵埃飄遠,血染的風采鑄就成了永恆的豐碑,共和國的旗幟和八一軍旗上有我們新時代中國軍人血染的風采!
在四十一年前那場衛國之戰中,自己僅僅是數十萬大軍中一名普通的基層指揮員。但是我所在的部隊卻是一個英雄的群體、英雄的部隊。那硝煙瀰漫、難忘的歲月,永遠給我留下了刻骨銘心的往事回憶……
1978年的早春2月,伴隨著恢復高考的春潮,軍校開始面向基層連隊官兵招收學員了。當時,我這個原六八級的老三屆來說,自然對進校學習有一種久旱盼甘露的渴望。在13軍軍直工兵營徐政委和陳營長的關照下,當時分給工兵營的兩個脫產學習名額,分給了軍直工兵營營部書記的我和營部衛生所衛生員小高我們倆。經過簡單的理論考試後,我們都被成都軍區步兵學校錄取了。
1978年2月16日,我到達了成都軍區步兵學校,成了三大隊十隊(第一期政治指導員隊)的學員。在校期間,較系統地學習了哲學、政治經濟學、科學社會主義等政治理論科目;毛澤東思想軍事理論、軍事地形學、步兵單兵戰術,班、排、連、營攻防戰術等軍事科目。正當我們如飢似渴地學習這些政治、軍事理論知識的時候,傳來了部隊即將赴雲南參戰的訊息。作為一名軍人能在從軍的經歷中參加衛國戰爭,這無疑是一生最神聖的職責和崇高的榮譽。這一訊息立即在學員中引起了強烈反響,大家紛紛要求返回部隊參戰。記得當時為了表達血性和強烈的願望,我和大家一樣還用針將手指刺破,將手指滲出的血抹在決心書的簽名上,以滴血為誓表示其決心。很快,學校決定我們這批學員提前畢業返回部隊參戰。
1978年12月13日,早上我們接到了13軍學員提前畢業返回部隊的通知,並於當天下午3點30分離校。下午6點左右學校把我們送到了成都市五福村軍區第四招待所,並宣佈了紀律:要求所有學員不能擅自外出,對即將返隊參戰這一軍事秘密要絕對保密。晚上接到軍區幹部部的通知:37師和軍直的學員統一分到38或39師,不再回原單位。這出人意料的訊息來得太突然,原滴血為誓強烈要求回原部隊參戰的決心,突然變成了即將要到人地兩生的新單位參戰,一切將從頭做起。這真應了當時部隊那句充滿豪情和正能量的口頭禪:共產黨員是塊磚,東西南北任黨搬。話雖這樣說,但說實話心裡自然打起了小鼓……
12月14日,上午我在匆忙中悄悄溜出招待所,跑到成都市區距招待所最近的父親的山西老鄉戰友、時任四川省氣象廳廳長的蘇伯伯家,把自己即將上前線參戰的訊息告訴了他,並請他轉告家裡後便又匆忙返回。中午2點左右同我一起到歩校學習的原工兵營營部衛生所小高,以及37師幾個被分到38師的學員他們離開了招待所前往38師。我和小高依依不捨地道了別。晚上,自己以難以言表的心情同留下的學員一起在招待所看了場當時在國內城鄉引起巨大轟動,能和電影《追捕》齊名的日本電影《望鄉》。
12月15日,早上我和在歩校同一個隊的原13軍軍直通訊營老曹,以及同時分到39師的37師的幾名學員一起離開成都前往內江39師,當日下午4點左右到達師部。老曹和我當年實際都才25歲左右,之所以稱呼要加個老字,是因為當時在部隊入伍好幾年的老兵,加之又是幹部一般戰友之間都愛互稱個老字。晚上,師長、政委等首長接見了我們,並作了簡短的動員講話。當晚我在日記中記了師首長講的當時對越自衛還擊戰特牛的一段話: “要用殺牛的刀殺雞!要連肉、骨頭、帶湯全部吃掉……”隨後,師政治部主任宣佈了分配名單,自己被分到了115團。
從自己12月13日在成都離校,到第三天15日抵達內江39 師得知將要分到115團;從自己一開始滿懷豪情、滴血為誓,滿以為能返回原部隊參戰,到統一分配,不能回原部隊而分到步兵團的轉變過程,心態就像過山車一樣急速翻滾,讓我根本無法跟上反應。這一切來得太快,次日便要分配到位。於是,我只能在當天到達師裡的下午匆忙找到當時在師機關當參謀的老鄉阿邱商量。怎麼辦?能否活動一下留在師機關不下團裡……?儘管後來我才從父親那得知,該師分管幹部的史副政委碰巧是時任某某軍區副政委的山西老鄉戰友張叔叔的老部下,而張叔叔和父親是一起從晉冀魯豫邊區太嶽區抗大第六分校出來的。但在當時,我根本沒時間來聯絡。於是,12月16日(星期六)上午我被按時的送到115團報到,並分到了特務連任副指導員。我在當天日記中寫了一句話:“這裡一切對我是陌生的,什麼都得從頭學起”。
從12月17日起,自己在新的崗位上和全連官兵一起投入到緊張的戰前準備工作之中。期間, 18、19日兩天我回了重慶工兵營一趟去拿自己的東西。12月29日上午8點10分,我連便隨團從內江東站出發,乘火車奔赴雲南前線。
現在回憶戰前這一提前畢業分配過程和前後產生的心態,父親在戰前唯一給我寫的一封信中有一句鏗鏘有力、擲地有聲的話使我及時受教和終身難忘:“只有狠狠地消滅敵人,才能有效地保護自己。”在當時這封信的字裡行間,沒有父子間的憐愛情長,有的僅是一個老八路教子的戰前家庭動員。正是這句話,給我鼓了勁、壯了膽,堅定鼓舞了我勇敢參戰的信心和勇氣,也徹底打消了我糾結想理關係調師機關的念頭。後來,只可惜的是放在團留守處裝有這封信和戰前寫的遺書的小包袱,返川歸建後、再到後來轉業下地方到司法行政機關工作,何時弄丟的也記不清楚了,但這句話始終永遠難忘、銘記在心。
另外,戰前我的這一提前畢業分配過程和前後產生的心態,成了軍旅作家李存葆在《高山下的花環》電影中塑造的連隊指導員趙蒙生這個人物的某些素材……那是在同年3月11日至4月24日期間,我團從越南撤回國後駐守在雲南螞蝗堡,我連駐防在螞蝗堡河口農場第八分場中心小學。一天上午,李存葆專門到我連採訪我。當時我並不知道他那麼有名,以及後來有電影《高山下的花環》那樣的佳作,只知道他是一位軍旅作家。
當天他來我處道明:要採訪基層連隊的幹部子弟,戰前怎樣從軍校分到步兵團基層連隊任職、參戰,有什麼想法等來意後,我便和他聊了起來……記得當時我和他的交談,既沒有什麼口號、也沒有什麼豪言壯語,有的只是如前面所述的那樣實話實說:從軍直——軍校——步兵團特務連(當時歩校政指隊唯有的3名軍直學員,一人分到38師醫院,一人分到39師直通訊連,只我一人分到步兵團基層連隊);從滴血為誓強烈要求回原部隊參戰,到回不去頗有失望的被分到特務連,並曾產生過想找關係留師機關的念頭;從開戰一聽炮聲,就要哆嗦一下,到幾天以後只要一聽到有戰鬥任務、有槍聲就想打、就想上的心態和思想變化,實事求是的,如實的給他作了介紹……
當然,李存葆當時從我處採訪到的這些素材有沒有用,怎麼用的?以及他除了在我團被中央軍委授予《攻堅英雄營》榮譽稱號的一營及二連採訪到了不少素材外,還到其它兄弟部隊採訪了哪些素材?這些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後來我們看到了他那十分接地氣的反映越戰的佳作——小說改編的電影《高山下的花環》。它讓我們所有參戰的戰友,都可以從自己不同的身份、不同的角度,以及不同的心態,在《高山下的花環》電影中所塑造的梁三喜、小北京、趙蒙生等人物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編者按:作者比較謙虛,事實上他也是《高山下的花環》中指導員趙蒙生的原型之一)
在此,遙祝天堂的戰友們安息!共和國的旗幟上有他們血染的風采,是他們用熱血和生命鑄就了永恆的軍魂!
我於1970年12月入伍在13軍軍直工兵營服役,1978年2月到成都軍區步校第一期政治指導員隊學習,同年12月因參戰提前從學校畢業,分到13軍39師115團特務連任副指導員,次年9月任指導員。上圖為戰前回重慶原軍直工兵營拿個人物品時留影。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