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這樣的切入點去觀察《紅樓夢》中的丫鬟們,就會發現一個別有意趣的現象,那就是整個大觀園中,唯獨只有林黛玉對丫鬟的影響是最為正面的。
在書中第六十一回“投鼠忌器寶玉瞞贓,判冤決獄平兒行權”中,迎春手下的大丫鬟司棋想要吃雞蛋羹,就吩咐丫頭們去廚房叫媽子們給她燉一碗“嫩嫩的雞蛋”。可是管廚房的柳家的因為雞蛋不夠用,就說了幾句埋怨的話,結果丫頭回去之後就將這件事情告訴了思棋,司棋大怒,帶著一幫跟班就去大鬧廚房。
司棋之所以敢這樣囂張,一方面是因為王善保家的是她的外祖母,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主子迎春一直對她放任自由,不管不問。為此司棋還做出了更加出格的事情,那就是跟自己的表弟潘又安在園子的假山後偷偷行不軌之事,結果被鴛鴦恰好撞見。
後來又惹出來繡春囊事件,雖然最後大觀園內一番抄檢後,曹雪芹並沒有明確指出繡春囊是司棋的,但按照前後邏輯,應該是司棋和潘又安幽會時無意中丟下的。一個丫頭能做出這種事情,膽子真的不是一般的大。
反觀迎春平日對丫鬟們也不言傳身教,有事沒事拿著本《太上感應篇》自己在那裡看,外界周遭的事情她一概不管,進而導致司棋目中無人,越矩行事,最終落得個撞牆自殺的結局。
第七十四回“惑奸讒抄檢大觀園,矢孤介杜絕寧國府”中,因為一個繡春囊事件,導致了轟轟烈烈的抄檢大觀園事件的發生,而在此次抄檢過程中,惜春的第一丫頭入畫也被查出不乾淨。
脂硯齋評語:為查姦情,反得賊贓。
這還不算完,惜春看到自己的丫頭這裡搜出了贓物。立即就跟入畫翻臉了,全然不顧入畫的解釋,要鳳姐兒拿下入畫。
入畫在旁邊聽著惜春的話,心中不知何等淒涼。但也暴露出惜春和入畫的關係並不好,寧府可以說是惜春的底線,她不想和那個骯髒的寧府和賈珍扯上任何關係,結果入畫解釋說這些贓物都是賈珍給的,惜春如何不生氣。
日日相伴的主僕,彼此之間的瞭解居然差到這種地步,也真是讓人咂舌。
如果說迎春和惜春的例子並不能證明什麼,那我們再來看看寶釵的丫鬟鶯兒,按理說寶釵是個賢惠明理,面面俱到的人物,她手下調教的丫頭肯定差不了,可是在第五十九回“柳葉渚邊嗔鶯叱燕,絳芸軒裡召將飛符”中可以說將鶯兒的不明理體現得淋漓盡致。
要理解鶯兒的話,首先要明白一個背景,探春管家之後,將園中各處進行責任劃分,花花草草皆有專人負責,部分收穫也都歸管理的下人所有,這樣既免去了管理的錢,又能多一筆收入。因此鶯兒隨意折的柳條,其實已經嚴重影響到管理柳樹的婆子的利益了。
鶯兒更沒有想到,當初這個法子還是薛寶釵輔佐探春一起實施的,眼下自己主子實施的制度,她自己第一個不遵從,並將寶釵當做自己的擋箭牌。
寶釵樣樣都好,可她卻連自己眼跟前的丫鬟都管理不好,可見其在下人的眼中她的權威並沒有那麼高。
對比以上丫鬟,我們最後來看林黛玉的丫鬟紫鵑。
縱觀全書,紫鵑沒有任何行為不妥之處,連怡紅院的晴雯、麝月等人也時不時罵別的小丫頭“小娼婦”“攀高枝兒”,但到了紫鵑這裡卻從來沒有這類的粗鄙之語,更沒有任何越軌之舉。如果一定要找紫鵑哪裡做的不對的話,那就是她曾經嚇唬寶玉,說林姑娘要回蘇州去了,導致寶玉大病一場。
但是紫鵑此舉的意圖卻是測試寶玉對黛玉的心意如何。相比其他小姐的丫頭們,紫鵑和林黛玉更像是朋友,上下級之間,上級能讓下級產生這種感覺,下面人如何會不盡全力給你工作呢?
紫鵑從頭到尾一直擔心黛玉的未來,時不時勸黛玉要趁著賈母還健在的時候,提前將和寶玉的親事給定了,每每有機會就加以撮合。薛姨媽來瀟湘館看望林黛玉,開玩笑地說要勸賈母促成寶黛戀情,紫鵑立刻在旁邊回話:“何不現在就跟老太太說呢?”可見紫鵑對林黛玉的關心是發自肺腑的,而這一點這個賈府中沒有第二個人能做到!
而紫鵑的這番懂事都是林黛玉耳濡目染下養成的,對比司棋的無法無天,入畫的私相傳遞,鶯兒的公開破規,紫鵑更多的是在乎自己的本職工作,另外就是如何幫助自己的主子兼好朋友林黛玉謀得一場好姻緣!
司棋從來沒想過迎春的處境,她如果瞭解迎春,並不會去砸廚房,也不會跟人在園中幽會,這些都是膽小懦弱的迎春最害怕的,她做這些的時候何曾想過迎春;入畫明知惜春忌諱寧府的一切,還將贓物私藏,惜春對她的處置更是沒有看出半點感情;鶯兒仗著自己主子是寶釵,在園中便開始飄飄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