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政府搶劫TikTok的舉動令全球驚愕,更醜陋的是,美國國務卿蓬佩奧稱未來還將針對更多中國科技公司採取行動。這讓人想起蓬佩奧前不久在尼克松圖書館發表的演講,他宣稱美國對華接觸政策“失敗”,並從內政到外交對中國進行全面攻擊。有分析稱,蓬佩奧的“檄文”或將指導特朗普政府接下來幾個月的動作。眼下正處於美國大選前的特殊時期,很多人擔心這些美國政客出於政治私利,出臺更多極端政策。為此,《環球時報》記者近日影片連線了美國卡內基國際和平基金會高階研究員、知名中國問題專家史文。去年7月,正是出於對美國對華政策的擔憂,他和另外4位學者領銜撰寫了題為《與中國為敵事與願違》的公開信。
史文資料圖
“我希望美國政府不要愚蠢到在這些領域對中國進行重大挑釁”
環球時報:中美關係在過去幾周極速下滑,您認為未來3個月會發生什麼?
史文:從現在到11月大選這段時間,美中緊張關係可能將繼續出現一系列升級,而且很可能會是美國促成的。我認為特朗普政府正不顧一切地提高自己連任的可能,因此很可能故意挑釁,引發衝突,以便把美國公眾團結在他這個已經四面楚歌的總統周圍,轉移人們對其政府已根本不具備治理美國能力的注意力,讓人們忽略他對疫情、種族、經濟等各種國內問題的糟糕處理。
我們現在很難猜測這些挑釁具體會是什麼,但它們可能涉及美國在南海、東海、香港、新疆等事務上的進一步行動。美國可能會採取一些法律行動,對此,中國可能會發表反對的宣告,也可能做出針鋒相對的反制措施。
最嚴重的情況將是,美國在被中國視為核心利益的事務——比如臺灣和其他領土主權問題上做出行動。我希望美國政府不要愚蠢到在這些領域對中國進行重大挑釁,因為中國將沒有太多回旋餘地,它不會容忍美國這麼做。
出於意識形態和國內政治的原因,特朗普可能希望將兩國關係推向某種類似冷戰的程度。不過,我認為從現在到11月,北京最好不要咬華盛頓的“魚鉤”。它應該儘可能保持克制與負責任,與不斷挑釁和魯莽的美國政府形成鮮明對比。我認為中國在某些方面正是這麼做的,不過它需要堅持下去。
環球時報: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對華極端舉措?僅僅因為選情不利?
史文:我認為有幾個原因,一部分是政治性的,還有一部分是(特朗普政府)試圖製造一種觀點:中國是可怕的,是美國的致命威脅。
這顯然是一種對中國和美中關係錯誤、過度、意識形態化的解讀。特朗普政府內部有一種觀點認為,與中國打交道的唯一方法就是不斷施壓,遏制和限制中國,披露美國眼中中國的“邪惡行為”,並嘗試聯合其他國家一起反對中國。這一觀點不僅不準確,還頗具誤導性——它希望鼓動中國人民,讓他們去反對中國政府;試圖限制中國的選擇,迫使中國按照美國希望的方式行事。
毫無疑問,中國需要改變自身的一些行為,但特朗普政府的做法,那些制裁、攻擊和充滿意識形態的批評都不會達到效果,反而會讓中國對美國更加敵視。而且這會讓很多美國的盟友疏遠美國,它們會覺得美國已經失控了。這也會削弱世界共同應對很多問題的能力,比如新冠肺炎疫情和氣候變化。
環球時報:美國的盟友會像特朗普政府希望的那樣一起對抗中國嗎?
史文:美國的盟友會對特朗普政府對中國的部分批評有同感,它們也對中國的一些貿易、投資和經濟行為感到難以接受,也包括特朗普政府在政治等領域對中國的一些批評。但整體上,它們會認為特朗普的對華方針和戰略過度和片面,沒有認清中國在世界上的地位。此外,特朗普忽略了很多國家的確從與中國的貿易和投資中獲益的現實。
它們不會認同對中國的這種頭腦簡單、片面的妖魔化。這些國家仍想保持與中國的良好關係,但也想推動中國做出一些改變,比如在某些領域承擔更大責任。它們希望用一種更協調、更平衡的方法做到這一點,但美國沒有讓人看到這樣的希望,美國提供的是一種單邊、好戰的手段。德國、法國、日本甚至英國,不會同意用這樣“過度”的方式與中國打交道。
蓬佩奧在玩政治和意識形態遊戲,他是美國有史以來最差的國務卿之一
環球時報:所以在大選前,中美關係很難有所轉圜?
史文:從現在到11月,兩國之間很難有真正有意義的對話。今年6月蓬佩奧與楊潔篪在夏威夷會面,我認為,中國希望透過這次會面表達對良好對話與和解的意願,但蓬佩奧對此似乎並不感興趣。
蓬佩奧是對華談判最糟糕的人選,他在玩政治和意識形態的遊戲,這隻符合他的個人利益,絕對不符合美國的利益,而且極度不專業。他是美國有史以來最差的國務卿之一,他自己每天都在用言行證明這一點。
環球時報:不少人擔心中美在未來幾個月發生武裝衝突的可能性。您覺得這種可能性有多大?
史文:儘管我剛才提到未來幾個月里美中之間緊張關係升級的風險,但我認為兩國發生真正意義上的軍事衝突的可能性不會很大。雖然特朗普政府的聲音很大,但我不覺得它想把當下的邊緣政策推到實際衝突的程度。我想中國的領導層也足夠聰明,不會允許自己被推向危險的地步,也不會主動做引發美國這種行為的舉動。
出現一場危機是可能的,它可能發生在南海、東海或是臺海。這將是雙方都嚴重誤判彼此的結果。總的來說,我並非預言戰爭,我只是認為軍事衝突的風險在上升,管理危機的難度在增大,我們需要對此非常謹慎,因為沒有人希望看到美中發生真正的政治軍事危機。
環球時報:美國前不久突然關閉中國駐休斯敦總領館,您感到“突然”嗎?
史文:這種魯莽又愚蠢的行為,沒人能預料到。尤其是僅提前幾天通知,實在太不專業、不負責任。這一行為顯示出,特朗普政府為了讓美國公眾相信中國對美國是致命威脅,會做出種種極端的事情。美國國務院做出的間諜指控非常可笑,實際上,所有領事館或外交使團都有情報任務,而他們給出的證據也無法令人信服。這其實是一種政治行為。
中國關閉了美國駐成都總領館作為報復。此前有人認為中國的報復會更激烈,比如關閉美國在香港的總領館,如果真的發生,將會非常糟糕。我非常希望中國不要繼續“以牙還牙”,因為這最終只會演變成一場不符合任何人利益的惡性競爭,受益的可能只有蓬佩奧。
當然,我們對中國的反制措施不意外,我只是想說,希望事件不要繼續這樣發展下去。正如我前面所說,中國要避免去咬美國的“魚鉤”。因為某種程度上,美國政府內部一些人恰恰希望升級美中對抗,以證明他們更大的政治和戰略目標的正當性。
環球時報:蓬佩奧7月23日在尼克松圖書館的演講被很多人視為“新冷戰的開端”,您怎麼看?
史文:有人會這麼說,但我認為用冷戰來類比當下的美中關係具有相當大的誤導性。我想兩國並不會複製冷戰時期的激烈對抗、代理人戰爭,或操縱第三國來試圖獲得更大優勢,比如在古巴導彈危機期間發生的那樣,美國和中國不會從複製這些行為中獲得任何益處。
蓬佩奧在尼克松圖書館的言論是一種政治機會主義加意識形態狂熱。從各方面來看,他對中國的瞭解都少之又少,但他卻像傳教一樣去試圖界定什麼是中國、我們應該對中國做什麼。這不是一個真正的政策宣告,也不是一個職業政治家的演說,它幾乎毫無意義。
蓬佩奧說“盲目的對華接觸政策已經失敗”,這是對歷史的巨大扭曲。首先,對華接觸不是盲目的。其次,它並沒有失敗。無論是對於中國、美中關係,還是全世界,接觸政策在許多方面都取得了巨大成功。
中國在提高人民生活水平方面創造了巨大奇蹟,也創造了巨大的全球財富,許多國家從與中國的貿易投資關係中受益。中國在國際舞臺及不同的國際組織中為他國提供了很多援助。它在越來越多的領域日益接受國際規範與制度,即使在某些領域還沒做到,但在許多領域都在增進全球的和平與繁榮。
儘管中國不被視為民主國家,儘管在我和其他許多學者看來,中國政府在某些方面越來越強硬,甚至有些咄咄逼人,但這並不能說明對華接觸政策已經失敗。事實上,幾十年來從事對華事務的專業人士從來沒有假設中國會變成一個民主國家,對華接觸政策的主要目標也不是這個,而是美國的利益,美國的地緣政治和經濟利益。
就連尼克松本人最初也並不關注中國國內變化,他希望看到中國外交變化,希望改變中國與西方的互動方式,而這種變化確實發生了。後來的很多美國官員,儘管他們希望看到中國在更多方面變得更自由,但這不是對華接觸政策的主要目標。
我想,很多人已認識到,除了對華接觸,我們並沒有第二種選擇。對華接觸不是“因為中國表現好,所以美國給中國一個獎勵”,而是大國互動的基本方式,即不是盲目敵對或遏制,而是避免衝突、改變不良行為與建立合作基礎。對此,美國別無選擇。
如果特朗普連任或拜登上臺,中美關係將如何?
環球時報:那麼,華盛頓是否存在否定對華接觸政策的共識?
史文:我不認為華盛頓存在這樣歇斯底里的共識,儘管有人贊同特朗普的政策,但這不代表美國政治體系中的所有部門對此達成了廣泛、統一的共識。
很大程度上,美國內部仍然在爭論到底什麼才是正確、平衡的對華政策。的確,美國在很多領域同中國存在競爭。它需要提高自身競爭力,在一些領域同中國打交道時需要更加強硬,需要明確美國支援什麼、不支援什麼。美國也需要以更現實的方式展開對華競爭,並建立對話和真正合作的基礎,應對那些不和中國合作就無法解決的嚴重問題。
所以,美國需要的是一個現實的對華接觸政策,一個能夠平衡美中利益的政策,一個承認美國自身優勢與侷限性並以積極方式影響中國的政策,而不是把我們自己和中國人分割開來——這是蓬佩奧愚蠢地試圖挑撥中共與中國人民關係時所做的。
我認為大多數中國人都會把蓬佩奧對中共的攻擊視為對中國的攻擊。那些“中國人民都渴望擺脫中共”的簡單化言論只能顯示出他對中國是多麼缺乏瞭解。他不瞭解中國的複雜性和中國內部眾多的不同聲音,中國社會確實有對政府的不滿,但也有對美國的不滿和反對,他們認為美國在很多方面是一個傲慢的惡霸。
環球時報:如果特朗普連任,美國是否會執行蓬佩奧所宣稱的路線?如果拜登取勝,情況又會怎樣?
史文:如果特朗普連任,美國將繼續衰落,成為一個對內拒絕改革,對外將自身狹隘利益置於他國利益之上,對內對外都挑起對抗和兩極分化的國家。他的政府幾乎肯定會繼續嘗試切斷與中國的關係,尤其是經濟和人員往來,這將導致美國的孤立與貧困化,而不會改變中國的行為。我希望在美中發生嚴重對抗或衝突之前的關鍵節點,能有現實因素打斷這一程序。這可能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北京。如果北京放棄長期以來“和平與發展是當今世界的兩大主題”的判斷,那麼嚴重對抗的可能性將大幅上升。
如果拜登獲勝,據他和他的顧問表示,他們希望採取一種與中國既激烈競爭又高度合作的政策,但在實踐中究竟意味著什麼還有待觀察。拜登的一些顧問在評估接觸政策和該政策的必要性時,有時顯得猶豫不決,他們也沒明確到底會怎樣管控美中競爭。我可以肯定,拜登政府會位元朗普政府好很多,但這只是個很低的標準,現政府已經把底線拉得太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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