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牛凍精”第一股虧損近1億,中國為什麼沒有“牛週期”?
我國最大的種牛凍精生產企業天山生物,再一次走到了退市的邊緣。
4月30日,天山生物再一次交出了虧損的年度報告。2019年財報顯示,天山生物全年營收為2.29億元,相較去年同期增長117.63%。
然而,這樣高的收入增長,也沒能扭轉公司的虧損局面,2019年天山生物淨利潤為-6079萬元,這其中還包含了3503.4萬元的預計負債轉回,實際上公司的扣非淨利潤虧損額更是高達1億元。
以天山生物的行業地位來看,這樣的經營資料著實讓人難以接受,畢竟近年來國內的牛肉價格一路高升。如下圖所示,農業部披露的國內牛肉平均批發價格從2015年初的54.77元/公斤,已經上漲至如今的72.06元/公斤,僅2019年一年內的漲幅就高達14.9%。
雞肉價格漲了,雞苗企業民和股份利潤百倍;豬肉價格漲了,養豬企業牧原股份年薪200萬招聘儲備幹部。怎麼到了牛養殖企業這裡,漲價就賺錢的邏輯卻偏偏行不通了呢?
為什麼偏偏沒有“牛週期”?
天眼查顯示,天山生物的上市主體是新疆天山畜牧生物工程股份有限公司,註冊地在天山下的新疆昌吉州。
天山生物的主要業務為種牛、奶牛的養殖、銷售和進出口;種羊的養殖、銷售和進出口;凍精、胚胎的生產、銷售和進出口;生鮮牛乳的收購和銷售;飼料種植、加工和銷售;肉類的銷售和進出口業務;相關畜牧科技諮詢、技術服務等。其中牛凍精是天山生物主要的利潤來源。
近年來,我國的牛肉產業呈現出量價齊升的形勢,景氣度極高。作為一種相對於雞肉和豬肉來說,更健康也更加高檔的肉類,牛肉尤其受到城鎮居民的青睞。
據美國農業部的測算,我國的牛肉年總供應量從2015年的6782千噸,預計將在2020年增長至9450千噸,複合增速達5.68%。同時,我國牛肉的人均消費僅為5.2千克,遠低於世界平均水平,還有巨大的增長空間。
然而,在需求量增長如此迅猛的情況下,我國養殖戶生產牛肉的積極性卻並不高。據國家統計局資料,從2015年至2019年,我國的牛肉產量僅從6168.9千噸增加至6670千噸,2019年國產牛肉僅佔全國牛肉供應量的75.39%,牛肉供應缺口高達217.7萬噸。巨大的增量市場,都被進口牛肉所佔據,廣大的本地養殖戶卻未能因此獲益。
在這背後,是國內外牛肉生產成本與價格的巨大差異。
我國的牛養殖行業中小型養殖戶佔大多數,其分佈分散、養殖規模小。據中國肉牛協會的統計資料,2016年我國年出欄量500頭以上的養殖戶出欄量佔比僅為8%,低於生豬養殖的規模化程度。下游的屠宰端前10大企業的產量佔比不足20%,而在牛肉出口大國澳大利亞、紐西蘭、巴西等國,屠宰環節的CR10均為60%~70%。
規模化、自動化的養殖使得進口牛肉有著巨大的價格優勢。據申萬宏源證券研究,早在2014年,我國的進口牛肉到岸價格為26.28元/公斤,僅相當於當時的國內牛肉大宗價格的57.5%,且近年來價差仍在不斷擴大。
除了牧場資源差距和養殖規模差距之外,我國的牛群在品種上也存在一定的劣勢。正是由於我國的肉牛養殖普遍規模小,以散養為主,養殖戶往往選擇讓牛群自然繁育,良種覆蓋率低。
所謂的良種,指的是瑞士、法國等傳統畜牧業發達國家培育出的西門塔爾、夏洛萊、利木贊、安格斯等體型大、出肉量多的肉牛養殖品種和我國易育肥、肉質好的五大黃牛品種。在投入同等飼料和人工的情況下,良種牛的出肉率和肉質都好於自繁自育的肉牛。
為了改善我國牛養殖業的良種覆蓋率,國家從2005年起便開始實施畜牧良種補貼政策。具體實施方案是各省財政籌集資金對養殖戶購買年內入選良種補貼專案的種公牛站凍精進行價格補貼,另外各地畜牧主管部門還將對入選良種補貼專案的牛凍精進行統一招標採購。
身為國內最大牛精子庫的天山生物,正是依託這一項政策起家,又因為這一政策敗落。
離了政策,“種子”難賣
資料顯示,天山生物成立於2003年,即畜牧良種補貼計劃開始實行的前兩年。從我國建國初期開始,畜牧業育種的生產任務由各地的國有單位畜禽繁育改良站負責,這導致不同地區的畜牧業育種水平差異較大,也為後來牛品種改良業的地區性保護埋下了伏筆。
天山生物品種改良業務的基礎也是新疆的畜禽繁育改良站,公司設立發起人和股東中均出現了新疆維吾爾自治區畜禽繁育改良總站和昌吉州國有資產經營有限責任公司的身影。
新疆是全國第二大畜牧區,牛存欄量佔全國的20%,天山生物作為新疆自治區最大的牛品種改良企業,擁有較大的市場優勢。加之畜牧良種補貼計劃中,各省的畜牧主管部門在良種採購上有著較大的自主權,天山生物又有著新疆維吾爾自治區畜禽繁育改良總站的股東背景,成為了全國最大的牛品種改良產品及服務提供商。
2015年,天山生物入選農業部良種補貼專案的公牛達180頭,產品涵蓋了荷斯坦、褐牛、西門塔爾、夏洛來、安格斯、利木贊等品種,市佔率高達10%,位列全國42家獲得《種畜禽生產經營許可證》的種公牛站之首。
財報資料顯示,當年天山生物提供的進口凍精、普通凍精和性控凍精共計8174.89萬元,其中普通凍精的毛利率高達75.87%,能夠控制牛犢性別的性控凍精毛利率為56.87%,進口凍精毛利率為36.1%,凍精整體業務的毛利率為51.15%。
2016年,農業部調整了畜牧良種補貼政策實施方案,限制了各省畜牧主管部門的補貼總額度,提高了入選種牛育種值的標準。加上當年國內奶業低迷,良種凍精需求量下降,天山生物的凍精業務收入在當年腰斬,淨利率也出現下滑。
此後,隨著畜牧良種補貼逐漸退坡,天山生物和其他畜牧品種改良企業不得不將銷售重心從政府招標採購轉向向養殖場和農牧民直接銷售。
然而,我國的牛養殖業過於分散,且使用牛凍精進行人工授精育種需要較為專業的技術,以至於農牧民使用牛凍精進行良種繁育的積極性不高。在山東、四川、新疆等地的畜禽品種改良站工作報告中,均提到農村地區缺乏人工授精的技術人員,導致牛養殖業良種覆蓋率下降的問題。
不僅牛養殖戶的規模分散,牛品種改良企業的市場也出現了集中度下降的狀況。截至2018年,全國已有50多家種牛育種公司。同時,美國環球種畜、美國國際資源育種公司等國際知名良種繁殖企業也紛紛進入中國,導致本土育種企業的規模化和市場擴張更加困難。
在這樣的情況下,天山生物的凍精銷售額逐年下降,到2019年時僅剩2356.57萬元,毛利率53.01%。
為了在牛育種以外的領域尋求發展,天山生物決定向下游肉牛養殖和奶牛養殖領域發展,還曾因購入草場探索“公司 農戶”的合作繁育養殖模式而被券商稱為肉牛領域的“溫氏”。
然而,4年過去了天山生物似乎還是沒有跑通養殖的業務模式。據其2019年的財報資料,天山生物在澳洲收購的兩家牧業子公司在2019年分別虧損928.74萬元和1234.72萬元。
同時,其在國內的活畜業務雖然收入高達1.63億元,佔總收入的71.05%,但毛利率僅為4.66%。這樣的盈利水平是不可接受的,要知道我國農產品的統計資料顯示,我國散養的肉牛在養殖環節的利潤率都可以達到28.08%。5%以下的毛利率,是牛肉產業鏈上屠宰和批發環節的利潤水平,天山生物在養殖業務上的盈利能力,低得有些過於異常了。
為求保殼“蛇吞象”,反虧18億
這些年來,天山生物空有全國最大種牛凍精生產商的名號,卻一直在退市的邊緣掙扎。早在2015年,天山生物就首次陷入了虧損,淨利潤-4749.88萬元,緊接著在2016年又虧損1.83億元。
為了避免退市,2017年天山生物以23.73億元的價格收購了大象廣告公司96.21%的股權,而當時天山生物的淨資產也僅為4.01億元。大象廣告的主要業務是在西安地鐵2號線、武漢地鐵2號線等優質媒體資源平臺投放廣告,2014年~2016年,大象廣告的收入分別為3.26億元、4.02億元和5.99億元,淨利潤2845.55萬元、5047.14萬元和1.1億元。
由於天山生物以股份支付了其中17.96億元的交易對價,導致大象廣告的實際控制人陳德宏在交易完成後成為了天山生物的第二大股東,持股比例達11.91%。終於,在收購完成後,天山生物當年終於扭虧為盈,實現了640.72萬元的淨利潤。
事實證明,這次“蛇吞象”式的收購對於天山生物來說是一次飲鴆止渴。2018年12月10日,就連收購案的現金對價部分都尚未兌付完成,大象廣告就被爆出身負6052萬元的訴訟,企業賬戶被強制凍結。
2019年2月,大象廣告的實際控制人陳德宏因涉嫌合同詐騙被捕入獄。為此,天山生物不得不計提了對大象廣告的長期股權投資資產減值17.96億元,同時計提為大象廣告擔保形成的預計負債1億元,最終導致2018年的淨利潤為-18.43億元。
所幸這1億元的預計負債在2019年轉回了3503.4萬元,但天山生物再一次陷入了連續兩年虧損的境地,2020年如果不想點辦法逆天改命,終究將難逃退市的命運。
從始至終最為無辜的當屬生產良種凍精的種牛們。統計資料顯示,2019年全國存欄肉用採精種公牛共計2298頭,全年共生產凍精2600萬劑,產值3.5億元。相當於每頭種牛平均一天要生產31劑凍精,才能為公司創造417.3元的收入,真可謂“鞠躬盡瘁”了。
只可惜,如此努力工作的種牛們也沒能挽救公司於虧損之中。牛兒們的勤勞,終究敵不過老闆們的荒唐。